半晌,身后却没了细碎的脚步声。
傅窈竟站在原处不动了。
眸子一眨一眨,期期艾艾地盯着他。
“还不走?”季无月又想唬她,“山魈最喜欢叼你这等细皮嫩肉的女儿家。”
“那便让它叼走吃掉好了。”
傅窈微微撅起唇,“反正又没有人管我。”
撅嘴了,不高兴了。
季无月不动声色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见那人仍不为所动,傅窈又说:“让山魈叼走总归好过——”
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如流云般腾空,眨眼她的脸颊已伏上温热脊背。
“聒噪。”少年将人往背上托了托,心道她怎么这样轻软,也不知道那些点心甜糕都吃哪去了,轻得跟朵云似的。
傅窈这下如愿了,环着他的脖颈轻笑:“谢谢阿兄。”
话音刚落,季无月又是一顿,傅窈自觉又说错话了,便捂着嘴不作声了。
季无月冷哼一声颠了颠人。
总归是他怀里的云,怎能让魍魉碰半片衣角。
林荫小道中,少女纤细双臂圈着少年颈项,手中忘忧草轻晃,不时拂过少年颈侧。
少年被拂得痒了,便抽手拨开幽蓝草叶,没一会儿,草叶又擦过他耳际,他才捉了腕子蹙眉:“再闹就丢你下去了。”
季玄策听了直摇头,“对待女子要有惜玉之心。”
“你别管。”花袅袅接过话头,眼波掠过少年背上的身影,笑吟吟道:“小姑娘喜欢呢。”
闻言傅窈耳尖一红,将脸颊埋进玄色衣领,乖乖拢紧了人不说话了。
*
蒲生正倚在古槐下打盹,倏地见雾气中走出两对男女。
便拿笔杆敲着摊面,扬声道:“可用奇闻换法宝。”
傅窈认得蒲生,见他面前摆了许多稀奇法宝,索性一骨碌从季无月身跳下来,问蒲生:“你哪来的这么多法宝?这迷阵的魁首莫不是就是你吧!”
蓬莱迷阵里什么都有,天灵地宝取之不尽,谁得的法宝最多,谁就是魁首。
显然是全然看运气的一关。
“姑娘若愿说上几则亲身经历的奇诡秘闻,这些法宝便都是你的。”
蒲生笑眯眯应。
他是个塾师,平生无大志,唯喜收集趣闻写些有意思的鬼神故事罢了。
傅窈乐了,还有这等好事?
她这一路跟着主角团历经的事不都是奇诡秘闻吗。
她寻了个小凳在摊前坐下,索性将从多子村到极乐坊的事情经过都与青年说了个分明。
后者笔杆不停,如获至宝般奋笔疾书,一边记,一边嘟囔着“有趣,有趣。”
等到傅窈捧着一大堆法器仙草出迷阵时,已是夕阳西下。
不知何故,出口处人影幢幢,不像是为闯迷阵而来,倒像是……候人。
那些人见了傅窈便格外热情,一窝蜂齐齐涌上来,傅窈还讶然自己做了什么大事这般受欢迎,人群却越过她,径直扑向她身后的玄衣人。
“郎君此番入蓬莱迷阵,没得多少法宝吧,看来仙缘浅薄无缘成仙。”一中年男人手提红绸靠近季无月,让傅窈辨不清是什么语气。
“那又如何?成仙不成仙与你何干?”
傅窈以为这人是特意来讥讽人,于是回嘴。
熟料男人将红绸往季无月颈间一挂,“不成仙就好,若真位列仙班,我家小女何处觅良人。”说着就要将季无月往家拽。
“原来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被榜下捉婿的仙擂魁首就是你。”花袅袅说。
傅窈愕然愣住,周遭的岛民竞相抛出红绸抢起人来。
“尔等休要无礼!”一人出声,“先问一问他可曾婚配。”
众人静下来,那人问季无月:“不知郎君可曾婚配?”
“不曾。”季无月寒眸低垂,一只手轻扶少女怀里摇摇欲坠的仙草。
男人大喜过望,“我家有良田千亩,东海明珠十斛,不知郎君可否移步去府上详叙?”
季无月本不堪其扰,正待一口回绝觉了众人心思,见少女眼眸低垂,便神色松动道:“好啊,不知员外家住何处,倒是在下叨扰了。”
那人忙答:“西市当铺正是我家。”
“不好。”
傅窈陡然出声。
“这位是……”岛民迟疑打量。
季无月唇角微扬,“舍妹顽劣不知事,员外见谅。”
原来是血亲,众人皆舒眉。
那人劝慰傅窈道:“小娘子怎可这般眷恋兄长,郎君总会娶亲,小娘子难不成要拘着兄长叫他一辈子不娶亲?”
傅窈抬眸看向季无月,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其余人纷纷应声:
“是啊小娘子,你家兄长总会娶亲,小娘子也总会有嫂嫂的。”
傅窈懒得与他们争辩,咬住下唇扯过少年的手臂便抽身而去。
季无月倒没有挣脱,由着她带出了迷阵地界。
出了迷阵,街上更显骚乱,一派人心惶惶的景象。
只听得路人提及“魇魔”的字眼,一问才知,是魇魔现身蓬莱,玄女正带着人四处搜捕呢。
傅窈心下一紧,莫不是自己体内那股蛰伏的魇息被玄女发现了,他们搜寻的人是自己。
“欸,你去哪儿?”
见季无月撒开手作势要走,她忙问。
“前头就是当铺,我去应那员外之邀。”季无月眼尾轻挑。
“不许去!”
傅窈疾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臂拦住人。
“阿窈何故拦我?”他伸手拨开傅窈的胳膊,还想逗她,“说来也对,阿窈总会有嫂嫂的,怎可如此黏着兄长?”
“你忘了吗,你还有婚约在身的。”少女慌不择言。
“解了。”
季无月飞速答,见少女愣在原地,又倾下身去,字字蛊惑道:“我与仙家的婚约,不作数了。”
“那你也不准去另觅新欢。”
傅窈错开眼不看他,只拦着人不让走。
“那可不成。”
季无月语调微扬,“说不定那员外之女是个善解人意的美娇娘,若错过了岂不可——”
话音未落,季无月脊背蓦地抵上墙壁,接着唇上骤然压来温软,少女踮着足尖,捧着他脸颊重重落下一个吻,唇瓣相贴时发出清脆的“啵”声。
见他瞳孔骤缩,傅窈又啄上他鼻尖,再啄了啄下颌,最后叼住下唇胡乱啃咬着。
她力气绵软,少年却揽着她腰身任其倾身相迫。
一边啃他的唇瓣,傅窈一边想:
胆敢见异思迁,这就是下场!
傅窈根本不会亲吻,只凭着本能舔咬他的唇,却许久都不得章法,只撩拨地少年眸色渐深。
须臾之间形势陡转。
季无月擒住少女腕骨,反客为主将人抵在墙面。
冷香铺天盖地落下,步步紧逼,直至侵入唇齿之间,勾着舌尖含吮、纠缠。
傅窈渐渐软了身子,被迫迷迷糊糊地与他交换着湿热的吻。
怕傅窈仰头太累,季无月掌心托起人将其抱抵在墙上,换他仰头吻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傅窈舌尖发麻,少年才堪堪止住,掀眸问:
“阿窈说,我是谁?”
“阿兄,哥哥。”傅窈绣鞋微晃,故意激他。
话音刚落,便又被凶狠撬开唇缝攫取着气息,这回比方才要凶多了,绵密的吻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是谁?”
轻喘间,季无月盯着少女唇上的水光,再度逼问。
还未等她答,便衔住她的唇珠恶狠狠含咬,“天底下,可有这般与兄长厮缠的妹妹?”
第82章
“那你喜欢吗?”
“天底下,
可有这般与兄长厮缠的妹妹?”
唇上是少年吐出的灼热气息,季无月尾调微扬,声音喑哑风流。
“那你喜欢吗?”
傅窈咬住他下唇,
鬼使神差吐出这么一句,
日光碎在她眸中晃成涟漪,浸着七分天真与三分魅惑。
形势仿佛又陡转,分明是季无月在迫问她,却转眼又被那人占了上风,
季无月喉结一滚,认命闭了闭眼,怀中人便环住他的颈项回吻过来。
少年呼吸紊乱,眼梢也薄红一片,偏傅窈还边亲边含糊地追问他,“喜不喜欢呀,
哥哥?”
后者没答,
只一心想堵住她的嘴巴,
好让她再吐不出这些话,遂托着傅窈的后脑与之勾缠,指节在少女发间穿梭。
氛围愈加旖旎,
直到识海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系统幽幽道:“别亲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两人这么腻歪,这才忍不住打断。
傅窈颤了颤眼,她竟忘了系统的存在,
他不会都看到了吧,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魇魔现身蓬莱,
你就一点不担心?”系统思忖着开口。
“对了,玄女搜捕的人不会就是我吧。”她心有戚戚,
毕竟世间除了自己身上那股魇息,还有何处有魇息。
“不是你。”系统极为笃定的语气,接着说:“你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
“习通。”
“找他做甚?”傅窈困惑。
“他马上要被魇魔附身了。”
*
西街,蒲生又摆起字画摊卖字画,但见他笔杆不停,宣纸上正在书写着的,正是此前傅窈告知的那一桩桩惊险趣闻。
习通则靠在一旁的树上,嘴里叼着狗尾草,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本厚厚的书册。
那书册形制奇特,纸质雪腻生光,封皮绘着七彩纹样,竟不似此世造物。
那是他在蓬莱迷阵里搜刮到的秘宝之一,至今不知是何用处。
良久,习通猛然将书掷向画案:“尽是些‘系统’、‘攻略的疯话,怕不是魔障了!你可看出什么门道来。”
蒲生接住话本,指腹抚过烫金书名《系统让我攻略校园文里的痴情男二》,眼底迸出精光:“此等异世奇谭,习兄不如……”
熟料习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册,急急道:“想都别想!”
虽说这东西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既是蓬莱迷阵里得来的宝贝,便是算作考核成绩里的,它就是再无用,习通也不可能把它随便给了出去。
将话本抢到手,他又百无聊赖地阅览起来,边看边匪夷所思,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叫做地球的世界。
虽不懂许多名词是什么意思,但也窥得几分信息,譬如那里的人不信鬼神,也不能成仙,但百姓的生活却比此世强许多,瞧着新鲜又有趣。
他不禁想到,若他母亲在那异世,也许便不会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不对,少年眸光一暗,母亲才不是寿数已尽药石无医,待到他拿到仙骨位列仙班,定然有办法医治好母亲。
世人皆道仙人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化朽木为神奇,又怎么会治不好凡人的病痛。
正想着,视线里出现熟悉的身影,是之前帮他抓住盗徒的姑娘。
只是这回她的身旁还比肩站着另一玄衣人,那人漫不经心捻弄着她纤长手指,视线专注黏在她身上,二人姿态亲昵。
傅窈之所以急切寻找习通,是因系统警示此人已被魇魔盯上,身上已沾染魇魔气息。
更棘手的是,系统说魔物恰是被傅窈体内同源的魇息唤醒。
傅窈此举算作无意间介入了三百前的因果,若不及早阻止这一切发生,他们几个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三百年后。
那魇魔本无形体,只能靠煽惑之举啃噬活人心智,待宿主心防溃败,便能鸠占鹊巢。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在魔种深种前化解习通执念,断绝魇魔滋生的温床。
“习通!”傅窈远远朝树下执书的人挥手,手上的幽蓝草叶随之轻晃。
“玄女可公布迷阵魁首了?”傅窈走近问。
习通摇摇头,“玄女正在全岛搜捕魇魔,应待事毕才会有功夫宣布魁首是何人。”
他本担心自己无缘魁首,因为蒲生搜罗的法宝可足足多了他一倍,但那家伙无意成仙,满身法宝都散了个精光,他便知晓自己多虑了,迷阵的魁首定然是自己。
“害,若能得仙骨最好,若真没有仙缘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这样优秀,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傅窈挠头,也不知道这番话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