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愣了愣,杨巍历来不喜参加京中的这个宴那个会的,这些请帖他们收到大都置之不理。慎行忙去府中回事处翻找了一阵,才总算从一堆往来信件消息中,找出了一张绘了魏紫的烫金请帖,送去给杨巍。
七夕宴那日,他在池畔唐突俞三姑娘的记忆再次浮上,那之后,他因为歉意,在她大婚之日送的贺礼上还让管事专门多加了三成。
被醉意朦胧的画面里,少女的五官面容依旧模糊不清,杨巍摁在请帖上的拇指在娇贵的吴中撒金纸上留下了一个深重的印记。
“回了请帖。”
金色的日光如利剑,劈在京城宽厚巍峨的城墙上。
守门的兵士远远便望见北边来路上一行七八骑的玄衣壮汉疾驰而来,领头之人身形高大魁梧,离得近了,看清那张冷峻英武的脸,兵士连忙打开了城门。
“国公爷回京了?可是祭祖归来了?”兵士在几人穿过城门时,笑着套近乎,约莫十日前的晌午,正巧也是他守门,碰上镇北公出城前往平洲祭祖。镇北公身为禁卫军统领,按理来讲无要事不可随意离京,但他拿着圣上亲批准许他告假出城的手谕,当时兵士还暗叹过镇北公圣眷隆重。
出京时还对兵士的寒暄点过头的卫渊此时看都未看他一眼,几骑快马扬起阵阵尘埃,即算是过了城门也未放缓速度。
兵士只能听到镇北公幽沉低暗的声音,“定王妃俞氏……如今在何处?”
“国公爷,方才京中卫武传来的消息,定王妃前去安国公府赴宴了。”
卫勇应答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意,消散在城门间被他们铁蹄扬起的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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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Q号进月费群~2.9.1.2.6.8.2.6.7.3~梦中星一妾皆夫(np)宴无好宴(一)
宴无好宴(一)
安国公府办的赏花宴很是盛大,虽然近来有贪墨一案的影响,各家各府都不敢大肆宴饮。不过安国公府乃太后娘家,安国公早在太后还是皇后时,为了避嫌,便已卸下手中实权,做了个清闲的权贵。
安国公府门前车马络绎,各家命妇女眷相携下了马车,抬头的时候,瞧见一辆带着王府徽记的四驷马车时,不由都有些面色微妙。
当见到撩开车帘,一身藕荷色缎面裙、眉目精致绝色的少女款步走下马车时,门前众人的神情愈发微妙,却无一人上前去与她寒暄。
平日里,青黛作为定王妃,无论是参加宫宴还是在围场冬狩,总会有身份或高或低的命妇女眷围在她身边搭话,如今却只有安国公府门前迎客的大少夫人打破尴尬的氛围,将她迎进府里。
青黛也不在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现今虽然还是定王妃,但娘家俞府遭难,深陷贪墨案中前途未卜,旁人持观望态度不与她结交再正常不过了。
大少夫人将她送到垂花门内便又回转身去外门迎客了,由垂花门旁守着的一个丫鬟领着她去了一处花厅。
花厅中已有不少女眷三两落座,花厅一侧便是安国公府中的那座闻名京城的花房,花房整体被通透的琉璃所覆,从外能看到里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派春日繁盛之景。
女眷们都坐在一处,轻语曼笑地聊着衣裳首饰,间或在花房中逛一逛赏花嗅香,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青黛独自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内里却止不住的心焦,朝着身旁的桃香使了个眼色,见她出了花厅,青黛暗暗攥紧了帕子。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安国公夫人也来到了花厅,笑意温和地同女眷们寒暄。安国公夫人是太后的弟媳,约莫四十五岁的年纪,一张银盘般的圆脸,身着朱褐色杭绸褙子,言谈间圆滑得体,颇有些八面玲珑之感。
即算是如今的青黛被一众夫人所冷待,作为主家的安国公夫人也未曾冷落她,时不时问她几句“茶点可合胃口”、“王妃可要去暖房转转”之类的话。
青黛面带浅淡笑意,一边应和着她的话,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花厅来路。
在她心中的焦躁快要达到顶峰时,终于看到桃香匆匆进了花厅,站到了她身后,暗中抚了抚她的手臂。
青黛心间一紧,对着安国公夫人道:“我且去更衣,失礼了。”
说完后,她面色如常地起身,带着桃香缓步往花厅外去,沿着阡陌小道行至一处无旁人的小径上,她才敢将面上的紧张之色显露出来,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在哪?”
桃香亦是咽了咽唾沫,低声快速回道:“王妃,男宾在北边溪流处办曲水流觞之宴,白河已将帕子偷偷给了秋大人。秋大人看了帕子,没多久便脱身离席了。”白河也是俞老太爷手中之人,在安国公府外院领着跑腿的差事。
她不是没想过挑别的日子单独将秋明良约出来,但是,她等不及了。青黛抿紧了唇,幽暗细小的希冀升起,握紧了桃香的手,加快了步子,“我们快些过去!”
主仆二人避着来往仆妇,步伐又急又快,到了安国公府一处僻静的院子中。青黛闪身进入院子里的一间厢房,桃香把藏在袖袋中的一个布包递给她,就守在了门外。
青黛解开布包,里面装着一件月白色的细布袍,和一双皂靴。没有犹豫的时间,她立马将身上的衣裙脱下,套上袍子,换上皂靴,再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拿出了一粒药片,吃了下去。
青黛再次走出厢房门外,桃香见到的便是一位清秀瘦弱的少年郎了。
把换下的衣裙、绣花鞋和首饰塞给桃香,青黛凝声交代:“你且在这等我,我见完他,马上过来。”
桃香抱着布包郑重点头,担忧地望着她瘦削的背影缓步朝院外的那排橘子树而去。
青黛躲在高大粗壮的树干后,时不时借着Q群:11。65。24。28。5枝叶遮掩张望一番来路的方向,却始终不见等候之人。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回厢房换衣物时,一道朱紫色的身影顺着道旁的两排橘子树缓缓而来。
秋明良手中紧紧握着一张帕子,帕子中间包着一颗柑橘。帕子是十分普通的锦帕,只在边缘绣着几点幽绿的草叶。但秋明良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秋漪涵亲手替他绣的,后来……在马场上,被他给了少年擦手上沾的马涎。
秋明良将手中的帕子连同柑橘一同塞进袖口,细长的眉目间神情莫测,走到橘子树前,略一抬眸。
一身白衣细袍的少年身姿笔挺地立在橘子树下,一片叶子被风吹落划过他的面前,正好挡住了他的脸。
绿叶拂过,抬头望着橘子树的少年也转过了脸,肌肤白皙如瓷,轮廓迤逦温软,一双透亮的黑眸依旧如先前那般清澈见底。
苦寻大半年的人就这般骤然出现在眼前,如同繁盛枝叶中诞出的精灵,虚幻如诗画之中步出,向来心志坚定的秋明良也有一刹恍神。
“秋大哥。”
少年清越动听的声线唤着他熟悉的称呼,拱手礼行得一丝不苟,明亮的双眸中坦荡清亮,好似他不曾消失大半年,也不曾欺骗他分毫。
秋明良神色难辨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薄唇才动了动。
“为何骗我身份?你究竟是谁?”他细长的眸子牢牢攫着少年的面容,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的情绪。
少年愣了愣,唇角溢出一分苦笑,低低道:“瞒不过秋大哥,还是被你发现了。”
秋明良浅灰色的瞳孔里暗流汹涌,泛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光,平静的神色下戾气暗藏,却静待着他解释。
他也没让他失望,少年粉润的唇蠕了蠕,似是十分难以启齿,但依旧开了口,“……我不知生母何在,也不知生父何人。”
话一出口,秋明良愕了愕。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便生活在青楼里,做着被楼中老鸨使唤的低贱龟奴,迎来送往各色客人。”少年眉眼间染上黯淡,发声也有些艰难,看着他的眸光第一次染上了晦暗涩意,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中藏着深深的自卑,“一开始,我只是觉着好玩,才借用了俞府四少爷的身份。后来,得知大哥身份高贵,我更说不出我低微的出身。”
“我愧于面对你,最后,甚至不告而别。”
Ps.
青黛:不就是编故事嘛,我熟!
宴无好宴(二)
秋明良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注视着少年脆弱苍白的脸。
他垂了垂眼眸,接着道:“我自小生得瘦弱,在那等脏恶滋生之地,无父母亲人庇护,龟奴多是欺软怕硬之辈……我年岁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秋明良眉眼动了动,似乎看见了小小的少年蜷着身子被几个高壮的男人围着踢打,奄奄一息地爬起来后独自躲在昏暗柴房中舔砥伤口的情景,骤然的心疼盖过了几分浓重阴霾。
“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逃了出去……然后,就碰上了俞家大少爷,俞筠。”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从低落逐渐扬起,“俞大少爷怜悯我身世凄苦,也不嫌我出身卑贱,把我从楼里买走,还送我去学堂读书识字,俞大老爷和俞大夫人也都将我视作自家侄子,宽厚慈蔼……俞家对于我而言有再造之恩,”少年豁然昂起头,一双眸子闪着坚定执着的锋芒,“俞家遭难,我无法视而不见,拼上我这一身贱命,我也要救他们!”
少年上前一步,黑眸里流露出幼兽般的依赖,宛如春水潺潺,声线压得温软轻柔,“秋大哥,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对吧?”
后面的话他未曾说出口,一切却都映在了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里。
秋明良看着少年黑瞳中倒影着的自己,青年面无表情,眼睑下覆着的阴影浓黑如夜。
他忽然抬起手掐住少年小巧的下巴,指尖触着滑腻温润的肌肤,不紧不慢地、以一种轻佻的方式摸着他的下颚,浅灰色的瞳仁泛着诡谲的情绪,语气却轻柔多情如情人絮语,“你想救俞家?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若我还有大哥能看上之处,尽管拿去。”
少年对这样暧昧的抚触显然很不习惯,也被他指尖的力道掐得生疼,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情,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洞察一切的明镜。
少女被他一手握住脖颈时的表情刹那间闯进他的脑海,他掐着少年下巴的手指似是被烫到,倏而放开。
“先前说的你不愿,原来如此浅薄。”他冷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讽刺自己。
“我自身,远比不上俞家安危……”青黛的话说到一半,一股股热烫之意顺着胸腹滚滚涌入四肢,她的面色瞬间僵硬。
药效要到了!
面前的少年忽然弯下腰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秋明良愣了愣,眉心紧紧蹙起,“怎么?”
“咳……咳咳——我、我有些不适。”少年抬起苍白的脸,四处环顾后,视线定在院子中的那排倒座房中。
“我先去屋中歇歇,再与大哥详谈。”说着,他立马转身往那排屋子走,步伐踉跄却迅速。
秋明良愕了愕,心中的担忧暂且压过疑惑,大步跟上了他,“你真的身有弱症?”
他跟在她身边走,让她没办法避开他的视线吃药,青黛暗暗叫苦,一边伸手进袖袋里掏装药片的荷包,一边虚弱道:“这点我不曾欺骗大哥。”
身体内的热浪一波烫过一波,青黛心内焦急万分,可偏偏越是心急越是找不到那个早就藏好的荷包,身旁还有个盯着她虎视眈眈的秋明良。
等到走至那排倒座房的其中一间门前时,她身上的热意顷刻间散尽,只余冰凉一片,青黛的心底也一阵霜雪般的寒凉。
药性完全没有了!
她背对着秋明良,一个箭步扎进了房门里,猛然关上房门,利落地拿起一旁的木杆插进索栓里,从屋里将门反锁了。
秋明良眼睁睁看着少年在踏进房门的前一息,身形忽而变得更加娇小柔弱,下一息便被他关在了屋门外,心内疑窦更甚。
“你在作甚?既是身子不适便快出来,我替你寻郎中诊治。”秋明良拍了拍关得严实的木门,沉声道。
“不必……”青黛刚出声,便意识到自己的声线肯定不是少年的清越,立即死死咬住嘴唇,额头上冒出一头的汗。
秋明良的眉心皱得更紧,刚才的声音……
“你再不出来,我要闯进去了。”
门外男人的声线如催命的阎王,青黛把两个袖子的袖袋都翻了过来,手指颤抖着找那装着药片的荷包。
然而,她摸遍了整个袖袋才发现,袖袋底下竟然破了个洞,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清澈的溪流中浮着几盏金樽,身着广袖长衫的贵公子们拂袖挥腕,从溪水中捞出酒盏,饮酒赋诗,倒是颇有几分魏晋风流名士之象。
杨巍坐在离溪边最远的地方,眼神似是落在随着溪水漂流的金樽上,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大人,方才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定王妃带着她的陪嫁丫鬟,去了安国公府南侧。”慎行悄声走到他身后,俯下身说道。
杨巍眉梢微抬,站起身,朝南边而去。
照理来说,他们这样的男宾是不该在别人府上乱走,以免冲撞了女眷。但一向讲究规矩礼仪的杨巍此刻再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有去见她这一个念头——虽然他也根本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她。
绕过一座修筑玲珑的楼阁,杨巍迎面撞上了从另一条小路上走来的人。
男子一身玄黑色劲装,面带风尘,黑靴上还带了零星泥土,似乎刚赶远路归京。
“国公爷。”杨巍看到他的脸时,步伐顿了顿,率先打了招呼。
卫渊木然地扫了他一眼,完全是下意识地拱拱手,回了一声“杨大人”,半分寒暄的意思都没有,脚步匆匆便要朝着不远处的那片橘子树林而去。
杨巍却是踟蹰了一下,叫住了他,“国公爷,我有一事相询。”
卫渊硬是被他拦住后,稍微分了些心神在他身上,心内有些疑惑,他在朝中与杨巍一文一武,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按下心中迫切,停住脚步,“大人何事?”
“国公爷从迎春楼赎回府的那位姑娘……国公爷可知她身世下落?”杨巍在寻她寻得发狂时,不是没想过去问她的前一个主家。只是那时卫渊远在北疆抗敌,等他回京还朝后,在朝堂上看到他的脸,杨巍总会涌上一股不自在的酸意,向他打听她的身世下落一事便搁置了下来。
直至今日,在见过元宵灯会上她的字迹,得知她分明就在京城,却根本不曾来见他,他终是按捺不住,她究竟是——
只是出乎杨巍意料,卫渊本是深沉的神色中透出明显的愕然和迷惑,他皱着浓眉,沉声回道:
“我从未把迎春楼的姑娘带回府。”
宴无好宴(三)
“开门。”
男人压低了的清润声线加上木制门扇的咯吱声响,让青黛骤然从手足无措中回过神来,既然药没了,那她只能躲过去了!
她猛地抬起头环顾这间倒座房,却绝望地发现,这狭小的屋子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四周都是墙壁,连一扇窗子都没有!
“再不开门,我要进去了。”他这声话落,被她拴在门把上的那根木杆发出一声脆弱的“咔嚓”声,木杆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仿佛一声悲鸣响在青黛脑海,她从衣襟里掏出两张为了预防万一准备的肌肉增强贴,贴在两只手臂上,脸上闪过孤注一掷、豁出一切的神情。搜口口号获取全文
秋明良的手掌已经摁在摇摇欲坠的木门上,只要再用点力,就能将拴门的木杆弄折。就在此时,木门内忽而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多年对敌的经验让他下意识把手甩开,同时退后几步。
与那份凶猛的力道截然相反,门内冲出一道瘦弱的身影,身上是方才少年穿的月白色细布直缀,脸面被他用两只袖子遮着。
秋明良伸出手臂去拦他,只是刚碰到他的衣袖,他便用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力度之大竟能将他从门口推到了一旁。
“你——”秋明良讶异地抬眸。
而这时,他的脸面再无遮掩,一张娇美如花的芙蓉面就这般直直地闯进他的眼帘。秋明良宛如被钉在原地,浅灰色的双眸失去了那些暗涌情绪,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时失语。
青黛趁这时飞速往外跑,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像是要扑出来,她却全然顾不上。
跑到了院子外面,青黛却没有再往前跑,将腰上挂的玉佩解下随意往前路的方向一扔,紧接着一矮身子,躲在了院墙下一处堆了几块石头的角落,大口而无声地喘息着。
她背靠院墙,将身子藏在石块后,透过石块间的缝隙,盯着院门的方向。果然过不了一会,秋明良便从里面疾步而出。离得有些距离,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能见到他扫视了四周一圈,忽而弯腰拾起她丢的玉佩,朝着远处而去。
青黛没有马上出去,静静地蹲在原地,过了没多久,秋明良去而复返,在院子周围绕了一圈,才再次离开。
真是心眼多一窍,屏气凝神把自己蜷成一团的青黛腹诽一句,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才轻手轻脚地反身,拔腿往方才换衣衫的厢房奔去。
桃香在厢房里早已等得心急不已,却又惦记着她的交代,不敢出去找人,只能躲在屋子里守着她换下的衣裳干着急。
见到青黛急急忙忙从外面侧身进来,桃香差点落下激动的热泪,上前想帮她换衣裳。青黛却推了推她,指了指门口,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
合上门之后,青黛迅速脱下了身上的男式衣袍,发现中衣都被冷汗湿透,连外袍背面都氲湿了一块。此时的她也顾不得中衣湿得难受,抖开先前换下的衣裙就往身上套。
就在她把头上束的发冠打散,将满头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倾髻时,外面响起了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青黛心头一凛,就听得一道她有些熟悉的男声问道:“你是哪府的下人,缘何在此徘徊?”
“奴婢是定王府的下人,随着王妃来赴宴,王妃突感不适,在此稍作歇息。奴婢恐旁人惊扰王妃,故在此守候。”
这是青黛和桃香先前约定好的说辞,随便应付哪路来人都没问题,不管是谁,看在她的身份上,肯定不会进来打搅。
只是任她千算万算,小心谨慎,都没料到门外之人——
“定王妃在此?”
这道沉稳肃重的声线出来,青黛暗道不妙,这才想起最先出声的那个男声——分明就是慎行!
青黛浑身僵了一下,接着忆起来除了那回杨巍醉酒,她从没用现在这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而那次七夕宴之后,他也没有找上她。证明那回醉酒他的神志极为不清,说不定早就忘了她的事,所以现如今就算听到她在这里,也不会怎么样的!
她想得挺美好,可事情的发展显然事与愿违。
“既是王妃身体不适,合该探望一番。”
在内室听到杨巍说这话的时候,青黛只想挖挖自己的耳朵好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是那个不近女色、恪守规矩到要和女子保持一尺远的杨巍?他要进来探望一个在偏僻小院歇息的已婚少妇?
“多谢大人关心,但王妃需要静养,大人这份心奴婢定会带到。”
桃香礼貌又不留余地的拒绝隔着门扉传来,青黛屏着呼吸,祈祷杨巍听到这话赶紧走人。
可惜,门外的人再次让她失望了。
“王妃抱恙,你且去告知主家请太医诊治,我的小厮可替你守着。”
这话一出,青黛的手脚冰凉。竟然还要支开她的丫鬟,让他自己的人守在门口,然后他进屋,孤男寡女——杨巍何时从一个极重陈规礼法的老古板成了一个轻浮孟浪的色胚?!
青黛脑中思绪如万马奔腾,可门外的动静却不容许她再胡思乱想了。
“你想对王妃做甚么?我不会让你进去的!”桃香显然也被这一对主仆冒犯的言行举止激怒了,提高了音量提醒屋内的青黛,她早就认出这位非要进屋的大人是在七夕宴上曾轻薄过自家姑娘的登徒子!
“大人探望王妃,乃是出自善意,岂容你阻拦?”慎行的呵斥声响起,青黛还从不知沉默寡言的慎行竟也会颠倒黑白。
杨巍的声音没再传来,倒是紧闭的门扉发出因受力而摇晃的声音。
“不行!”桃香的制止声响起,接着是杨巍沉沉的嗓音,“慎行,拦住她。”
门扇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这熟悉的场景让青黛眼前一阵眩晕,何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她今日算是深切领会到了。
“你这登徒子!你想对王妃做什么!俞家、王爷,都不会放过你!”P.O文d企鹅hao码、㈡㈨⒈dd⒉㈥㈧㈡㈥㈦㈢
桃香的叫骂中气十足,隔着窗棂上蒙着的窗纱,可以看到慎行只是拦着她不让她靠近门口,倒没有伤害她。
青黛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桃香身影旁边的窗棂,这是她们约定的暗号。接着,她把身上的裙子往腿上一扎,动作灵活地疾步来到了屋里另一面窗扇前。
幸好这间厢房还有个后窗可以逃,没时间让她犹豫,她推开窗扇,连外面的情形都来不及看清,就身姿轻盈地跃了出去。
这扇窗的窗沿建得挺高的,约莫有半人高,青黛跳下去时盯着窗下茂盛柔软的草地,估算着距离。只是真正落地时,她还是被冲击力震得腿麻了一下,小腿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却正好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