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明艳娇丽的少女一忽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浅淡的盈香暗浮,青黛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杨老夫人身后。
杨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像是才发现她还在屋中一般,开口道:“你也一同去罢。”
青黛微微抬眸,恭敬地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眼见着少女袅娜娉婷的背影消失在了正厅门外,杨老夫人用指尖磨了磨茶碗边缘,扭头冲萧妈妈道:“派人跟上她了罢?”
萧妈妈点头,“派了暮春跟着,这丫头机灵,保管不会坏事。”
“那便好,”杨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若她真是老实本分的性子,待宝儿娶妻后留她在府中当个宝儿的房中人也不是不可。”
萧妈妈立即恭维道:“老夫人仁慈。”
“但若是她有丁点想作妖的念头——”杨老夫人的眼神顷刻间一厉,“那她也留不得了。”
特意将传讯蜂留在杨老夫人正厅的青黛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傻子,杨巍娶妻这事她破坏得了一次,难道还能回回都去破坏?
她装作伸手去接身旁枯枝上的落雪,不经意间回头瞧了一眼,就瞥见一道有些鬼祟的身影藏到了一株遒劲的树干后。
她若无其事地别开眼,一路步履蹁跹沿着回廊朝赏梅的亭子那边走,时不时停下对着灰蓝色的天空或是落满积雪的枝丫悲春伤秋一番。
杨老夫人所设的赏梅亭名唤长清亭,位于杨府花园东侧,北边紧挨着一小片梅林,梅林西侧是嶙峋的假山。
青黛踏上梅林间铺满了落雪的小道,方走了几步,不经意间抬了抬眸,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两株相依而生的挺拔腊梅树下,一对容貌绝佳的男女。
女子鹅蛋脸秀丽端庄,面上带着知书达理的笑意,正是她在杨老夫人正厅里见过的沈妍。
男子身形高瘦挺拔,侧脸俊美无俦,神情清淡自持,赫然便是今日赏梅宴的主角,杨巍。
0076
捉奸在床
黑压的枝头压着馥馥白雪,将其间的一点点梅红映衬得更加娇艳突出。
暗香浮动间,沈妍唇角带笑,似是抬头说了些什么,秀丽面庞微红,眸光莹然,将闺中少女的爱慕尽皆藏在了眼底。
从青黛站的地方只能看见杨巍的半边挺俊侧脸,就见他薄唇动了动,也对沈妍回了几句话,神色间不见迎春楼初遇她时的那些冷厉不喜。
她默默站着看了片刻,便换了一个方向转身走了。
青黛的步子有些急,借着花木枝干扶疏,等到她不知不觉间已走出梅林、穿过了一个假山洞的时候,已经把身后的尾巴给甩掉了。
她伸手抚上身旁假山壁上的粗糙山石,指尖抠下了一点壁上的青苔,这处假山林勾起了她并不愉快的记忆,她赶紧加快了脚步,想从这处山石间绕出去。
只不过,大概是她今日便适合撞破各种事,才走到这片假山林中最为高大巍峨的假山旁,她便听到了一道让她头皮发麻的男声。
“季郎,我们果真分外有缘,又在这杨府巧遇了,你说——是也不是?”男子温润的声线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柔和良善的性格,只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几分他的喜怒不定。
“秋大人慎言!下官是来寻杨大人的。”
后面跟着的这道清朗的声音青黛也很耳熟,未曾想竟又在这里碰上了这两个人,她下意识地便想赶紧离开,却听到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布帛撕裂声。
“季郎,我已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男子温情脉脉的声音宛如同情人之间的絮语,她却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丝丝缕缕凉薄的森寒,“季郎初入官场,想必还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罢。”
青黛背后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了男子怒极下毫不掩盖的声量:
“秋明良!我乃圣上亲封的状元,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你胆敢——!”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立即马上扭身就走,但她的脚就像被铁钉定在了原地,如生了根一般,一步也迈不开。
秋明良那个要命的第一个小任务她记得清清楚楚。
捉奸在床:抓住好龙阳的他猥亵朝廷命官的把柄!
她眼前一片青黑,修得圆润的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她要上哪去捉秋明良的奸?
季青一张玉白俊朗的面皮涨得通红,使出全力去抵挡压在他身上的男子的进攻,可他一介书生的气力怎能敌过身怀不俗武艺的缇帅?没几瞬便被他撕开了腰带,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就在季青羞愤欲死恨他恨得想同他同归于尽时,桎梏着他的男子松开了一只箍着他胳膊的手,侧身朝假山洞口望去。
季青随之抬眼,逆着冬日雪后初晴的日光,那道出现在洞口的身影纤细娇弱,却带了那么一丝一往无前的孤勇,宛如一束耀目的金光,驱散了他心头所有的阴霾。
秋明良半个身子的重量还压在季青身上,以一种亵昵的姿势扭身看着骤然出现的少女,细长的柳叶眼微微眯起。
少女秀美绝色的面容苍白,眉眼间殊色天成,被他们发现后似是本能般后退了一步,却硬生生让自己停下,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和秋明良晦暗如深的浅灰色瞳仁对视了一眼,又缓缓垂下,声线是让男人都无法不怜惜的甜濡颤抖,又字字清晰,“在别人府上强人所难,大人这样不好罢?”
秋明良眉梢微挑,似有若无般轻笑了一声,声线依旧如调情般润泽多情,“又是你?未曾想你同我也这般有缘。”上次在杨府碰上她后,他便让人去查了那日去了杨府的闺秀,并没有查到后便丢开了,左不过一件小事,没想到这回又碰上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秋明良的眸光愈发冷沉。
少女的唇色更白了一分,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却生生冒出了一额头的冷汗,但还坚持着站在原地未动分毫,语声又轻又细:“大人在杨府这般行事,若是闹大了,令妹和杨大人,便彻底没了可能。”
表情和姿态都一直肆无忌惮的秋明良听到这句,嘴角一直挂着的笑意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得阴沉起来,让人毫不怀疑他就是那个让小儿止啼的锦衣卫指挥使,方才那温柔多情的青年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你威胁我?”本文唯一更.新:二一】二】六八】二六】七三
“我并无此意,”她微微摇了摇头,发髻上步摇垂下的流苏轻轻拂在她的面颊上,紧紧捏着手心似是要让自己在他用血腥推起来的威压里保持镇静,但颤抖着的单薄肩膀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不安,她对他们行了个标准的福礼,也未在多说,只道:“望大人珍重。”说完后,她轻巧地转身,如每一个规矩的大家闺秀般步履稳重地走远了。
及至走出了那片给她留下了浓重阴影的假山林还没听到身后叫她停下的声音,青黛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捏了一手冷汗,在杨府的花园回廊中绕了一下,挑着一条无人的小路快步走回了她的屋里。
一进了房她便后怕地捂着心口,也来不及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抖着手打开了系统,却骇然发现“捉奸在床”这个任务并没有完成!
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想起,秋明良的任务名字叫“缇帅和仇家小姐的二三事”,可她如今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秋明良的仇家小姐,在秋明良的眼中,她估计就是个可疑的闺秀罢了。
想通了这点她又是气又是懊恼,方才冒着极大风险去开罪秋明良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也没几许空闲让自己沉浸在失落中,冷静下来后,她立马打开了系统商城,努力寻找着可以用的商品。
紧张逡巡的目光定格在刚解锁的一格商品上:
迷雾。
商品简介:美人肯定是要有一定的神秘感的,使用后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止他人追查你的身份、踪迹、去向,不过切记,太过明显的痕迹也是会暴露的。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宝物,青黛立马点了兑换,系统中的点数便让她十分肉疼地少了一百点,取而代之的,她手上多了一片如云雾般绵软灰白的物品。
她笼着这片云雾的手指刚动了动,那团云雾倏地就飘了起来,逐渐涨大变为成人一般大小,看起来也变得更加稀薄了。紧接着,在她惊奇的目光下,云雾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片刻的功夫后才慢慢散去。
青黛面上是掩不住的讶异,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皮肤,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屋中的藤椅上。
在见到秋明良的那一刹那,她就忆起在杨老夫人那见到的那位形单影只的姑娘长得像谁了,那五官眉眼分明同秋明良有八分相似。
听闻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秋指挥使很是疼爱自己一母同胞所出的妹妹,今天这样的日子,与杨巍关系一向不算亲近的秋明良会来杨府,十有八九是来接自己妹妹的。
又一次撞见秋明良调戏季青,她还威胁了一番秋明良,待他出了杨府,铁定会查她的身份,她还有后面的任务要做,不能在秋明良那暴露身份。
只是忆起秋明良那双阴冷的浅灰色眸子,她就止不住地想暗暗叫苦。
他是真的难搞,也是真的弯成了一盘蚊香。
「馆里Q;梦中星推文一妾皆夫(np)我不娶妻
我不娶妻
足下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被他踩出咯吱咯吱的恼人声响,杨巍藏青色的大氅被冬风吹起凌冽的弧度,大步踏在积了一个指节厚度的雪上,在其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一路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内宅的垂花门,再行至杨老夫人的院子。极重规矩的杨巍头一回没有等候下人的通禀,便跨进了杨老夫人院中的正厅。
一股令人气闷的热意随着棉帘的揭起扑面而来,他肩上落着的雪转眼间化成了水。
甫一踏进屋子,见到的就是他母亲正满面红光地靠坐在红木雕花镂空的方椅上,手中捏着一方礼单,正兴致勃勃地同一旁的萧妈妈说道:“你说这聘礼还要不要再加一匣子东珠?”抬眸间见到了步伐匆匆踏进屋里的儿子,笑着招呼道:“宝儿来了,快坐。”
萧妈妈立即在一旁的檀木桌上又倒了一杯茶,理了理桌边太师椅上的团花簇锦纹坐垫,随即便上前来想伺候他脱下大氅。
但杨巍扫都没扫一眼,冷肃的面色比屋外的寒风还要凉意渗人,语气冷漠严肃,“母亲今日这番是何意?”
“对着自个娘亲还摆个冷脸,想吓唬谁呢。”杨老夫人嗔了他一句,也习惯了他的冷淡,眉眼笑盈盈地道:“为娘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知道么?今日你同那沈家的姑娘不也相谈甚欢么?”说着她还揶揄地打趣道,“沈姑娘贞静端丽,我瞧上的也是她,怪不得说母子连心呢。”
听到“沈家的姑娘”和“相谈甚欢”时,杨巍有一丝愕然,似是回忆了片刻,才无甚感情地道:“她问了几个《易经》中的问题,我答了罢了。”
杨老夫人对他的这个解释不甚在意,笑得更加慈祥,“那感情好,你俩均饱读诗书,待你们成婚定能琴瑟和鸣……”
“我不娶妻。”
杨巍一句不咸不淡却含着不容人置喙的话落下,压过了杨老夫人一切未尽的话音。
杨老夫人怔愣后直起了身子,皱着眉心道:“胡闹!哪有儿郎不娶妻的?你怎么又犯别扭了?”接着便是絮絮叨叨地说辞,无一不是劝他早日娶妻生子,绵延后代的话。
“我不娶妻。”杨巍也无甚华丽的辞藻,一句一成不变的话将杨老夫人所有的苦劝都顶入腹中。
“你、你——”杨老夫人气得面皮颤动,枯瘦的手指头点着面色严肃没有一丝和缓的他,“你这是犯得什么倔啊——!我怎地就生出了你这个专门来讨债的孽障!你出去瞅瞅,你去瞅瞅,这满京城的男子,如你这般年纪的,哪个不是早早就娶妻生子了,动作快的孙子都有了!只有你——”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心口连连咳嗽,萧妈妈赶紧上前抚着她的背脊。
杨巍看着老母亲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眸中滑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狠心斩断她的念头,“还有这劳什子聘礼,母亲还是别费这心思了。”
杨老夫人更气,一把推开欲搀扶她的萧妈妈,冲上去拍打他的手臂厉声道:“你知这聘礼我从何时就开始备着了吗?!我从你及冠起就备着了!十年了!你这是在生生剜我的心!”
瘦小的老太太手下也没几分力道,杨巍站着硬生生挨了几下,便转了身,沉声道:“既然母亲这并无他事,我便走了,官署还有些急事未理。”说完转头吩咐萧妈妈,“好好伺候老夫人。”
“你——!”她专挑了休沐日来办赏梅宴,官署能有什么急事!但杨老夫人只能干瞪着眼,瞧着他挺拔孤瘦的身影越走越远,双眸发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妈妈见她这般有些害怕,忙轻揉着她的胸口,低声劝道:“老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大人不过是一时犯了倔,总是能体会老夫人的一番心意的。”
杨老夫人直愣愣的目光逐渐回转,变成了几抹坚决强势,“去,将宝儿的庚帖拿来,我这便去沈府上寻沈夫人。”
萧妈妈愣了愣,杨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恨声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他说不,已经让他任性十年了,不可再放任下去了!”
萧妈妈喏喏应了声是,吩咐下人去将庚帖找出来,又伺候着杨老夫人穿戴整齐,备了马车当下便往沈府赶去。
沈妍的母亲沈夫人迎了杨老夫人进府,虽是诧异她这般火急火燎地,当日相看了这便要定下来,但杨巍岁数不小了,也理解她的心急。自己女儿一门心思系在了杨巍身上,且她也暗中问过给杨巍看诊的御医,杨巍的身子是十分康健的,那这门亲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当即便欢欢喜喜地给了沈妍的庚帖。
只是在回到府上后,杨老夫人看着手中的庚帖,面上又浮上了一丝忧色。
“若到了大婚时,他还是倔着不愿娶,我总不能强按着他洞房……”
萧妈妈看杨老夫人虽当机立断先斩后奏了,但如今又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宽慰道:“老话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大人想通了,这婚事自然能顺顺利利的。况且如今大人身边也有了人……”说到这里,电光火石间,萧妈妈脑中灵光一现,骤然想到了一招,连忙急急道:“老夫人,莫不如叫前院伺候着大人的那姑娘过来,让她劝劝大人,她是大人的枕边人,想必大人会听进去几分!”
让爷们的房中人去劝他迎娶主母,听起来着实有些不可置信,但杨巍情况特殊,那女子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让杨巍开了窍的。杨老夫人愁绪满满的面上霎时多了几分沉思,开口问道:“今日她不曾有过甚么举动罢?”
萧妈妈摇头,“暮春说,她见着了侯爷同沈家姑娘说话,转身便避开了。”
杨老夫人目光沉沉,转动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喃喃道:“倒是个老实的。”说完她轻轻颔首,决定兵行险着、另辟蹊径,“那便将她唤来罢。”
青黛披着一件厚实的牙白色斗篷,踏着已清扫干净积雪的青石板路来到杨老夫人院中的正厅,见到的便是端坐于太师椅上的杨老夫人,和一旁侍立的萧妈妈。
此时的杨老夫人已经没有了被亲生儿子忤逆的狼狈和忧心,端着一盏茶碗,神情不辨喜怒。见到她来了,便示意萧妈妈给她赐座,先问了几句杨巍的日常起居。
青黛半边屁股虚虚挨在绣墩边缘不敢坐实了,眼帘微垂,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杨老夫人的问话。
她柔婉的声音落下后,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杨老夫人枯皱的手指缓缓磨蹭着茶杯边沿,审视的目光如鹰眼般从她细软的发丝一直扫视到她襦裙底下秀气的莲足。
“今日我已同沈家交换了庚帖,沈家你听说过吗?便是那位已经退位的沈太傅府上。宝儿同沈家姑娘的婚事已定下来了,这杨府马上便要迎来新的女主人了。”沉默了半晌,杨老夫人终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馆里Q;梦中星推文一妾皆夫(np)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
交换了庚帖……
青黛顷刻间有些恍惚,他要娶妻的这个念头占了她一半的心思,另一半让她面上的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接着转变成恭敬的温良。
“奴婢恭喜老夫人,恭喜大人。”
杨老夫人对她的这个反应十分满意,施施然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幽幽道:“只是你也知晓,宝儿他性子有些倔,一时钻了牛角尖,有些不情愿。”说到这,她顿了顿,深深看了下首低眉垂眼的娇美少女一眼,接着道:“你该清楚,我们杨府乃书香门第,再规矩不过的人家,庶长子这样不规矩的事是万万不可能闹出来的,那避子汤在婚前是不可能断的。女人家的最好年华也就这几年,再往后年岁大了,生育可不就艰难了。”
看到少女脸上如她所料那般隐约露出的缕缕担忧和惶惶,杨老夫人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但若是你乖乖听话,待到正妻进门诞下嫡子后,再给你个恩典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傍身,也不是不可。”
眼见着少女浮现了几丝对未来期待的喜色,杨老夫人面色又一沉,厉声道:“但若是你想耍小聪明耍小花招,那这府里也容不下你了!”
少女面色微白,忙从绣墩上起身跪下,语气真切诚恳,“蒙老夫人看得起奴婢,让奴婢伺候大人,已是奴婢毕生的幸事。奴婢绝不辜负老夫人的再造之恩,只为老夫人效犬马之劳!”说完神色恭谨地磕了一个脆亮的响头。
杨老夫人这才露出几丝真心实意的笑意,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行至杨老夫人院门外后,青黛才回眸又瞧了一眼伫立在皑皑白雪中的青砖白瓦。
原来杨老夫人不光想不劳而获,还打着驴不听话便要卸磨杀驴的主意。
杨巍来到空无一人的官署后,先是处理了几份官文,却有些心浮气躁地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干脆拿了一本《文心雕龙》潜心看起来。
待到他察觉纸张上的字因着光线暗淡而有些辨不清之时,才惊觉已快到戌时了。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氅披上,快步走出了官署,叫醒昏昏欲睡的车夫,坐上了马车回府。
天色透出深蓝的昏暗,灰蒙蒙的穹宇又飘起了细碎如撒盐般的雪。
白日里的娇声软语早已四散而去,杨府前院又恢复了它的素净清冷。
在正厅回廊前的那颗苍劲巍峨的古松树下,一道单薄瘦小的身影茕茕孑立于满院银装素裹中,仿佛偌大的天地间仅余她一人。细雪随微风飘落她莹白的面容,化成透明的晶体轻抚她的脸颊,她眉眼怔忪地望着飘雪的重霄,仿若下一刻她便也会化成这飘忽的雪花弥散于这世间。
杨巍呼吸徒然一滞,加重了踏雪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她转过了头,望着他逐渐走来的挺拔背影,勾起一抹娇妍的笑容,“大人回来了。”
她的浅笑在这片雪景中生动而熟悉,杨巍的心这才好似落回了原地,只他面上不显,淡淡回了一个字:“嗯。”便又径直朝正房的门走去。
走到一半察觉她没跟上,他脚步顿了顿,侧过脸语气端肃地道:“还愣着作甚,若你患了风寒,如何同我讲习?”
身后的少女似是轻笑了一声,语气轻快地应道:“奴婢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屋,绕进了杨巍日常起居的卧室,青黛替他脱下了肩上的大氅,抖落上面积了薄薄一层的雪花。
“大人用膳了吗?”把大氅挂在架子上抻好,她轻声问道。
“未曾。”他顿了顿,两片薄唇磨了又磨,终是十分生涩地吐出两个字,“你呢?”
“奴婢也未曾,就等着大人回来呢。”她似乎愣了愣,接着十分开怀地笑道,杏核眼都笑成了两弯月牙,让人去传饭了。
“以后不必等我,饿了便先用就是。”他的一句算不上关怀的话都能让她如此开心,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根,避过她盈盈的眸光,端着脸说道。
“奴婢不,同大人一起用的膳更香。”少女理直气壮,坐在黄花梨木桌旁的雕花镂空方凳上,托腮笑嘻嘻地看着他在烛灯下愈发俊美的面容。
杨巍的耳根被她看得又开始发烫,想要离开她的视线又有些不舍,干脆拿了本书立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她过于灼热直白的目光。
过了不久饭菜便被呈上来了,一盅三脆羹,一碟香菇鸡丝,一尾蒸鲜鲈鱼,一盘蒜蓉茭白,还有一碟蜜渍梅花。
杨府的饮食以清淡简朴为主,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杨巍也不用她伺候布菜,两人便同桌而食。
只是她夹一箸菜或用一口饭便要抬眸看他一眼,看得他这一顿晚膳用得食不知味。直到下人来将残羹冷炙收走,她两只爪子举着漱口的香茶,依旧一眼一眼地瞄他,杨巍终于忍不住了。
“你有何事?”
“大人可是要娶那沈家姑娘?”
“噗——咳咳!”
杨巍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不合礼仪规矩的时刻,竟一时岔气将口中的香茶尽数喷到了对面!
青黛眼疾手快地躲过他的攻击,抚上了他的背为他止咳,口中道:“大人当心些。”
杨巍呛得难受,只觉得在最不想丢脸的人面前颜面尽失,勉强维持着他岌岌可危的严肃形象,涨红着脸将手中的茶盅掼在桌上,斥道:“你听谁说的!一派胡言!”
她瞄了他一眼,低声道:“倒不是听谁说的,不过是奴婢今日在梅林恰巧碰见了大人与沈姑娘相谈甚欢。”
又是“相谈甚欢”!
杨巍也不知忽而冒出来慌乱是为何,清了清嗓子,语速比起同杨老夫人解释的不急不缓明显要急了不少,“不过是解答了她几个《易经》上的问题罢了。”
“哦——”少女浅粉的小口圆圆张着,拖长了音调应了一声。
他沉着脸扫了一眼她的表情,皱了眉道:“阴阳怪气的是何意?”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水润双眸,静静望了他半晌,幽幽开口:“但大人,始终是要娶妻的罢?”
“不会。”
他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丝迟疑,她怔了怔,只听得他用平缓肃穆的声线接着道:
“我不娶妻。”
他说完后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声音,忍不住低头去看她,就见少女有些错愕地瞪着那双本就大的眼睛,衬得那张细白的瓜子脸更小了。
杨巍抿了抿唇,又抿了抿,终是压低了声音,极为别扭地挤出一句,“你且安心,不会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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