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野花半数以上都糟了夏福贵的毒手。

    夏晚柔看看自己脚边的一堆野花，再看看不远处夏福贵卖力采摘的身影，觉得这活儿派得草率了，要是让他捡树枝，带回去还能当柴烧。

    夏福贵又乐颠颠捧回一把野花，献宝一样递给夏晚柔。

    长庚皱眉道，“这些花太脏了，赶紧扔了。”

    夏福贵不情不愿地扔了野花，突然又想到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珍而重之地捧到夏晚柔面前，“妹妹，给。”

    长庚看到他手里那团泥糊糊的东西，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抬手就想打掉。

    夏晚柔忙道，“长庚哥哥，等一下。”

    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接过夏福贵捧着的东西，看形状，那应该是个长命锁。擦去上面沾的泥土，果然露出了“长命富贵”的字样，周围还细细雕琢出寿桃、金鱼、莲花等吉祥花纹。

    “福贵，这是在哪儿找到的？能带我去看看吗？”

    夏福贵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妹妹喜欢他送的东西！妹妹愿意给他当媳妇！他用力点头，“走，走，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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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庚面露难色，“小姐，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刚才按照夏晚柔的吩咐，不远不近地跟着夏福贵，眼睁睁看着夏福贵祸害完了近处的野花后，吭吭哧哧地爬过野狼沟，去另一边找野花了。

    他怕吓着夏晚柔，本来不想多说，但实在架不住夏晚柔的追问，只好说道，“镇上的老人说，野狼沟那边有个乱葬岗，到了冬天，野狼找不到吃的，就会到乱葬岗去扒死人。这东西搞不好就是他从乱葬岗挖出来的。”

    夏晚柔皱了皱眉，“不对啊。”

    那长命锁擦去泥土后，露出来的部分还泛着光泽，应该不是埋了很久的旧物。而且上面的文字和花纹都十分清晰，线条精美流畅，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地摊货。

    会给孩子买这种品相的长命锁的人家，又怎么可能把孩子埋在乱葬岗？

    长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挠挠头，说，“会不会是盗匪埋的赃物？”

    夏晚柔朝墓地方向望了望，“我哥哥他们还要多久？”

    长生手搭凉棚看了看，“纸扎还没烧完呢，还得上香添土，我看一时半会儿……哎呦，你踢我干嘛？”

    长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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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晚柔笑嘻嘻道，“长庚哥哥，长生哥哥，我们就悄悄去看一眼，好不好？”

    “可是少爷交代了，不能让小姐乱跑。”

    “我保证不乱跑，只去那里看一看就回来。如果真是盗贼埋的赃物，那我们也算帮官府做了件好事。”

    长生眼睛一亮，“会不会有奖赏？”

    长庚比他冷静多了，“万一盗贼知道是我们拿走了他们的赃物，找上门来报复，到时候就算给你奖赏，你也没命花了。”

    夏晚柔恍然大悟，“原来长庚哥哥是害怕呀。”

    长生也斜眼看着他。

    长庚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才不害怕呢。盗贼来了最好，我跟他们打一架，还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夏福贵在旁边等了半天，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怕，就别去。我带妹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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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溪镇的孩子从小听多了野狼沟和乱葬岗的传闻，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阴影。看着那遍地的荒草，总觉得下面不知埋了多少无名的枯骨，说不准哪一时哪一刻，就会有一个心有不甘的孤魂怨鬼从草间冉冉升起，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人，不知从哪个孔洞里冒出细细长长的声音：还~我~命~来~~

    连此地的风都比别处刮得阴冷瘆人。

    长生被奖赏激发出来的热情迅速消耗光了，跟块牛皮糖似的一个劲儿往长庚身上贴。

    长庚心里也发颤，没好气地推他，“去去去，胆子没有芝麻大，瞎凑什么热闹？”

    长生扯着他的袖子，眼睛四下乱瞟，口中道，“我我我第一次来，我我我怕生。”

    长庚被他气笑了，“怎么，你还想在这儿遇见个貌美的女鬼，娶回去当婆娘啊？你也不怕洞房时膈应的慌。”

    说完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夏晚柔，连忙闭上嘴。

    夏晚柔并没在意他们说什么，她的心思都放在那块长命锁上了。想到李家大嫂说的那个孩子，她便觉得捏在手里的长命锁重若千钧，心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

    “妹妹，就这儿。”心无杂念的夏福贵高高兴兴地指着地上一个浅浅的土坑，土坑旁有一丛被扯得七零八落的野花，黄色的小花乍看很像蒲公英，但叶子却是扁圆形的，一簇簇向上伸长，宛如一只只小小的手掌。

    夏晚柔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土坑大约三指深，不像是挖出来的，倒像是成年男子用鞋尖随便扒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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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长命锁放进坑里，土坑只比长命锁略大一点点。

    她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电影片段：月黑风高的夜晚，男人背着一具童尸，匆匆爬过野狼沟，走到乱葬岗，他挖了一个土坑，把童尸埋了进去，转身离开时，脚下踩到了这个偶然掉落的长命锁，他懒得再回去，便用脚尖扒开一点浮土，草草把长命锁掩埋了。

    夏晚柔站起身来，朝四周望去。这里的荒草有半人高，以她七岁的身高，目力十分有限。

    “长生哥哥，你看看附近哪里的草缺了一块。”

    没错，长生就是典型身高与胆量不成正比的外强内怂型。

    长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垫着脚，伸长脖子看了一圈，末了指着西北方向，说：“那里。”

    “只有那一处吗？”夏晚柔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

    长生又看了一圈，认真地点点头，“嗯，就那一处。”

    夏晚柔低头想了想，对夏福贵道，“福贵，你去找两根木棍，要粗一点的，找到后拿到这里来，好吗？”又转向长生，“长生哥哥，你陪着他去吧，顺便看看马车上有没有多余的铁锨，有的话也带过来吧。”

    被留下的长庚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油然升起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悲壮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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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庚哥哥，这里不是乱葬岗吗，怎么没看到什么尸体呀？”一边拨开杂草往前走，夏晚柔一边随口问道。

    长庚被她问得脸皮一僵，过了会儿才答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从小爷爷奶奶就说这里是乱葬岗，不让我们往这里来。”

    他们走了百十来步，夏晚柔留神看过，草丛间连死猫死狗都没有。

    终于走到了长生锁定的那一处。

    不出所料，那里的地面有明显翻动的痕迹，地上凸起来一个小小的鼓包，草都被土压住了。有一些草叶已经枯黄，另一部分却顽强地重新扎根，换了个地方继续茁壮成长。

    长庚觉得两条腿有点发软，想找个倚靠的地方却找不到，只好摇摇欲坠地站着，勉强说道：“小姐，我们回去叫人吧。”

    “再等一下。”一旦把人都叫过来，这里的现场立刻就会被破坏殆尽。而她作为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也立刻会被大人们带离此处。到时候就啥也看不到了。

    夏晚柔小心地蹲在地上，睁大眼睛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最后找到了一个半脚印，另外半个踩在草上了。

    唯一完整的那个脚印平平整整，中间似乎还有一个花纹，可惜时间太久，花纹十分模糊，看不真切了。从脚印大小和深浅判断，此人是个成年男性，身高在180以上，体重在80公斤左右，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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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庚哥哥，你见过这种鞋底吗？”夏晚柔怀着一线希望问道。

    长庚一头雾水地对着那个脚印正看反看转圈看，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盯着一个脚印看这么半天。

    结果还是啥也没看出来。

    这时长生和夏福贵带着木棍回来了。也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太激动，夏福贵小同学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两手握着一根杯口粗的木棍，

    长生一手拎木棍，另外一只手里拎了把铁锨。看到眼前的小土包，长生的脸色唰的就白了，差点一屁股坐倒在草丛里。

    长庚心有戚戚焉地给了他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小声问夏晚柔，“小姐，我们，要挖吗？”

    夏晚柔皱眉思考了片刻，点点头，“挖。”

    长生长庚兄弟二人都觉后背冒出一股凉风，谁也没敢先动，只有夏福贵小朋友，无知者无惧，一听仙女妹妹发话，立刻舞动木棍，一下就削去了土包顶上一层土。

    长生和长庚对视一眼，不能在一个小傻子面前落了下风啊。各抄工具也挖起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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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堆不大，在两大一小合力奋战下，很快就挖平了。正干得热火朝天，夏晚柔突然喊了声“停”，随后从长生手里接过铁锨，说道，“剩下的我来吧。”

    她本想再把夏福贵支开，可是夏福贵小同学这时候突然变聪明了，如论如何不肯上当，坚持要看看“土里的宝贝”。

    长庚只好挺身而出道，“小姐你动手吧，到时我帮他捂着眼睛就行了。”

    到了这个时候，长生和长庚心中的恐惧已经驱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些好奇，还有一些些同情。

    虽然他们想的不如夏晚柔多，但也大致猜到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夏晚柔小心翼翼地用铁锨刮开一层浮土，土下露出了一角布料，又继续刮了几下，便露出来一只苍白的小手。

    长庚及时捂住了夏福贵的眼睛，但却没来得及捂上他的嘴巴。

    小胖子的惨叫冲破天际，惊飞了杂树林里的一群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