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装的风格,是那种偏田园风,轻装修,重装饰,”
已经快到车库了,林素坐在副驾驶翻着设计图,“进门就是前台,屏风,然后绕里面是大厅,只有三列四到六人位的小桌,都拿草帘子隔开。我还挺喜欢这种风格的,不知道延礼你认不认识一个服装设计师叫徐西子,她就很喜欢这种草编的风格,我看过她好几场发布会了,感觉也挺喜欢的。”
“不认识。”男人说。
“包间有八个,“林素又说,“到时候也都是这种田园复古风。其中有个包间还有个小露台,外面还可以摆上一桌。”
“你想想哈,江风徐徐,吹着海风,露台上还可以过个生日宴求个婚什么的,啊,多浪漫啊。”
“人要招几个?”男人握着方向盘,眉目冷峻,没有被她描述的美好幻想打动。
“二十个。前厅招十一个,经理一个,收银一个,迎宾一个,服务员五个,会计一个,传菜两个。”
“你还配会计做什么?”男人看了她一眼,握了握方向盘。
“查帐,”钱到了手,投资人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女人抖了抖手里的纸,也没说找个地方把小吴挂着,“兼任采购呢。”
也不知道小吴干不干得下来,从专业人员转为管理人员,大学生显然也需要脱掉她的长衫。
男人不说话了。
“后厨招几个?”车子进入车库的时候,他又问。
“九个,大厨二厨三厨,点心师傅烤鸭师傅凉菜师傅,配菜打荷洗碗工。”女人又翻出了一张纸看,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至于是谁帮忙做的功课,那就不知道了。
“工资多少一个月?”
“差不多二十五万,”女人再次抽出一张纸,显然成本核算也有,“我不给他们交社保——”
曾经的打工人此刻已经彻底地背叛了阶级。
“主要是大厨和主管贵。其他人工资都六千左右。包食宿,我还要在附近给他们租集体宿舍——”
群租房,隔断间,曾经的打工人再次堕落,已经套上了其他的皮:“包吃包住,也要一万多一个月。”
三百万,还没开业就没了三分之一,创业果然艰难。
资本家没有说话。
车子已经停稳在车库,他下了车,又顺着楼梯上了一楼。围挡挡着,里面正在施工,大热天的灰尘扑着地。
他迈步进去。
施工经理很快走了过来,看看林素,认了出来,又看看男人。
经理递过来一支烟。
南先生接过了。
“这是我老公。”林素在旁边扯着虎皮。
头顶上已经有人看了她一眼。她一点不脸红,理气直壮的模样,“今天他亲自来看看。”
社会上对女性有些隐晦的歧视,林素也有一些感受。女性总会被人不信任,谈价格不仅会被要价更高,有些场合甚至也会被质疑“可以回去先问下你先生的意见”,哪怕有时候提意见,也会被人随便忽悠打发了了事。很多这种歧视就是隐形的,隐晦的,让人不适的,却又如针扎,让人密密麻麻的难受。
不必改变其他人的看法,她也没这个能力。她倒是可以让自己适应:找几个虎皮扯扯就行了。
比如前几次看店,她都是找的余张来狐假虎威。
“今天在砸墙了,”
经理带着安全帽,全身灰扑扑的,果然忽略了她,直接给“老公”介绍,“老板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找你们。你过来看看这个防水——”
南先生不仅看了防水,还四处走走看看,又履行职责,说让包房区那边开了一个偏门,说“如果有些客人不想走正门呢?可以从偏门出入”,经理对他言听计从,一口应下改工,俨然“老公”才是这里的正主儿。
就连付款的事情都没提。
男人走了一圈,黑色的皮鞋已经染满了白色的灰。再次回到了车上,男人坐在座椅上扯了一张纸,自己低头擦着鞋。
“我算过了,我这个店成本日均一万,至少一天开八桌才能挣回房租,到时候开业了还得先打打广告,”
南先生低头擦着鞋,林素侧头看着他的身影,“延礼你说我是不是要发点优惠券——”
比如充值送烧鹅??
“几号开业?”男人低头擦鞋。
“1126。”暂定。圣诞节,元旦,春节,年终聚餐,消费季到了,通通都不能错过。
他不说话。
女人坐在副驾驶眼巴巴的看着。
“你加了stone微信没有?”
终于他坐回了椅子上问,灯光落在他脸上,眉目依然冷峻,俨然刚刚其实已经接到了她的眼风。
“啊?”林素装傻。
他干嘛突然提他的首席大秘?
“他不是都帮你去搞供应商去了?”
男人系上安全带,又看她,灯光下他面部线条冷硬,显然对于她背后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你开业,不叫他来给你捧捧场?”
新居
新居
明月湾已经装修好了。
耗时一年。
如此巨大的工程就算是用一年的时间装修,也算的上紧赶慢赶。有钱能使鬼推磨,被金钱激发了斗志的设计师用超强的主观能动性按时搞定了一切硬装软装,林素再次踏入的时候,这房子外的最后的造景也已经结束,从南山运过来的那颗迎客松正在门口枝叶伸展,花草郁郁葱葱。
房子占地三亩,独立院落,保证私密。黑色的雕花大门也换过了,摄像头遍布在四周,保安室里也已经有了人影。
管家也已经到位了,是枫叶国直接过来的。其他佣人也都是何家家办直接安排,东西面孔夹杂,听说是家办已经提前培训了一年。
她在似水流年的衣物也已经搬过来了。
在x省读大学的时候,是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还能混上S市的独立庄园。
其实按照种花家的习惯,搬家之前还得搞个仪式。林素迈入客厅的时候,新管家已经站在门口微微鞠躬问好——她看见了摆在客厅里的香案,红布,纸钱,还有被邀请来“暖灶”的人。
Ron,barry,何总,余总,西子小姐也在,是她让请的——她和何总是远方亲戚,确实也该请一下;
还有采薇资本的王薇王总,协会的其他人她犹豫了下,没请;
家办的几大高管,归墟种花的几大高管。陈兴平不在这种场合估计他混不上~~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你们好,你们好。”人太多,林素点头打了招呼,何总把几个生客介绍了下,林素挨个握了握手。仪式很快开始,对于风俗文化业务也很精通的余总很快点燃了香烛和纸钱,嘴里念念有词,还举着香烛四处走动了一番。
她慢慢跟在后面。
这是她第N次来这里。每次来,每次都不一样。
已经都装好了。
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多功能间,还有保安和值班室。二楼右边是办公区,左边是卧室区,余张举着香烛,在她的卧室套房门口顿了顿,倒是没进去;三楼也是一样,办公区和卧室夹杂。
客人们都有自己的修养,在一楼的楼梯口就都留了步,何总也在楼下陪着客。
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跟在“大师”身后。
刚刚装好的房间,干净又明亮。
“昨晚你在周哥那边?”
仪式应该已经结束了,站在三楼,余大师抖了抖手上的香。
“干嘛?”林素顿了一秒,反问。
余张是知道她和两位先生的关系的。说起来,这次乔迁新居,何总也没请周先生。
当然,请也不会来的。
搬新家总是让人激动又怅然。这房子3.8亿,税费,装修,加上快六亿了。没有遇上何总,她一辈子也住不上。
“就是一大早没见你。”他说。
“哦。”她说。
约好的十点以后,她确实晚到了一点点。
“昨天你朋友圈发的那个是谁?”他拿着香又问,“做饭那个。”
“……南延礼。”沉默了一下,她直接就说了,搞这些瞒来瞒去的没意思,她的精力有限,应该放在无限的挣钱事业上。
道德审判什么的,她估计也已经没有道德了。
今日今时的她,早已经不是去年去时。
“南延礼?”
走在前面男人似乎有些吃惊,顿住脚扭头看她,“无量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好上了?他不是不近女色吗?”
“近啊,他近。”
这些传言哪里来的。南先生简直太近女色了,她腿根的筋现在都还在痛着,昨晚被他操到又喷了一床,林素下着楼梯,表示不想说,“他人挺好的。”
“我周哥知道这事?Aaron知道?”男人显然听懂了她的话。
“知道啊,知道,”
基金都已经在筹建了,新成立听说是来得慢,张修手里本来就有一些小基金公司~准备直接挑了一个有牌照的直接上。
千万级的基金公司和千亿级的基金公司显然是不一样的,最近听说工作小组现在忙着的是全球招人,金融圈大佬有,水货更多,人才才是第一生产力。
男人站在原地扭头看了她几秒。
“你牛。”他说。
他捏着香,脸上却没有笑容。
番
阳谋
9.
“你说Nam?是的,是的,他是我同学。”
“那是好久以前了。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金发女人坐在露天草坪的椅子上,穿着白T恤和黑裤,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脸上有些回忆的模样,“我们都是伯克利的同学,学的计算机,还共同完成过几次小组作业。我记得是——”
新的房子,新的客人。第一天的暖房散去,第二天何总就邀请了一个客人来访,说是枫叶国MAC的一名研究员,名叫Avril。Avril这次来种花,是随枫叶国MIC和矿业公司团队就矿业和能源合作事宜拜访政府相关部门,当然随行清单中其实也有何家持股的公司。此次拜访能够顺利成行,为消除双边误解,促进双方合作建立桥梁,何家一直从中穿针引线,居功至伟。
何总前段时间为了这事儿忙得不见人影,林素也隐隐约约听说。只是没想到何总今日还单约了这个客人来家里见面。
所以,这个Avril,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Avril,你以前来过种花吗?”林素想了想,开始问话。
“来过。我其实已经来过种花很多次了~4?还是5?”Avril放下咖啡,“上一次来已经是六年前了。”
如今已经能听懂英文了。林素坐在椅子上点头微笑,眨了眨眼。
何总搞事业,还带上她。
如今她也懂了,矿业入门门槛太高,对资金量和政治背景的要求都十分苛刻,凡人不可望其项背。
她这辈子就别想了。
“那时候伯克利的种花学生多吗?”
何总坐在她身边,也抿了一口咖啡发问,温文尔雅。
对了。
林素又眨了眨眼。她也没想到,这个Avril居然还是南先生一个系的大学同学——刚刚何总问出来的。何总居然还知道南先生的毕业院系,还真的挺神奇。
“不多。”
对面的女人回答得落落大方,又有些苦恼的样子,“那时候学院里,亚洲面孔能有几百个?”女人笑了起来,耸了耸肩,“抱歉,我不确定。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法从相貌上分清种花人韩国人日子人。但是亚洲学生学习都很刻苦,不太爱社交——Nam也是,当然,其实当时我们关系还不错,他算是比较开朗的。能和我们,你知道的,聊天,交际。”
Avril眨了眨眼,“可是后来毕业了就没怎么联系了,我记得他当时是准备创业了?”
“他现在可是游戏行业的大佬,亿万富翁,measureless
eai,听说过吗?”
男人笑了笑,表情闲适。女人就坐在他身边,他看着正摇头说“抱歉我不玩游戏”的客人微笑,“没关系。我和他现在还有一些交集,算是合作伙伴。”
“oh~”
“我听说他在伯克利的时候,还有个女朋友,”何总果然又扯开话题,表情淡淡的,“是吗?”
何总干嘛突然聊人家隐私?很有些无礼诶。林素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这个问题何总该不会是专门为她问的吧?南先生的过去。啊啊啊好好奇,这简直是个阳谋。
“是的。”
对面的Avril陷入了回忆,“他当时是有个女朋友,我想想——是了,是叫Lee。”
“听说是和他一个城市来的。”
“他们感情很好,一直住在一起。”
“但是Lee好像身体不是很好,你知道的,亚洲女孩总是比较瘦弱。”
女人就在旁边,男人坐在旁边,慢慢的抿了一口咖啡。
“哦我想起来了,快毕业的那一年的圣诞节前,Nam买了一个戒指,当着我们的面向Lee求婚——”
“啊。”林素捂住了胸吸气,想起了那张照片,两个人在雪场里热烈的笑容。
照片上看不到戒指。
也可能是她看得不仔细,哪天去奥运花园再看一次。
旁边的男人放下了咖啡,也做出了很有兴趣状,眉目英俊。
“Lee接受了。”
“哦——”是女人吸气。
男人笑意吟吟。
Avril的声音在旁边继续,“所以后来他们结婚了是吗?”
沉默。
“他们没能结婚。”
何总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林素压抑住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涩,轻声回答,“Lee身体不好,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抱歉。”
“南先生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结婚,”她轻声说着话,感觉自己眼眶湿湿的,一定是感动于他们的爱情,“他一直在等她。”
没想到,南先生,这么长情。
肤色不同的人感情也是共通的。
就算是在阳光灿烂的豪宅里,林素送走了长吁短叹的客人,只觉得身上很冷。她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后背又是一暖,有人从身后拥抱住了她。
“怎么了?”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声音温柔。
“没事。”这温暖让她往后依靠,又忍不住想叹气。
今天的这个八卦真的不好,让人伤感。
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什么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