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自然不会多问,朝马秀秀点了点头:“见过马姑娘,我是苏府管事,叫我老许即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
马秀秀倒是识礼数:“麻烦许管事了。”
苏亦思忖片刻,又对马秀秀道:“你就先安心住下,等过几日风波过去,我再安排你以我学生的身份入宫,到时候宫中典籍你尽可阅览。”
马秀秀嗫喏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不解?”苏亦问道。
马秀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那黄院士虽然将我参上司礼监,但其实并无过错,我怕你为难他。”
苏亦哑然失笑:“当然不会。再说了,要不是他,我又怎能遇见你?”
这话一说出口苏亦就觉得不妥了,果然,马秀秀闻言,脸颊顿时又红了一分,低下头去再不接话了。
“咳”苏亦摸了摸鼻梁,把话题岔开装作没注意,“那,那你这几日就先把你的思路整理出来,到时候给我看看,我们商量着完善。”
“嗯”马秀秀的声音细若蚊吟。
“啧啧啧”夜凡跟在二人身后,使劲扇着扇子,阴阳怪气说道,“哪来这么大酸味?哎哟可酸死我了”
苏亦听得额角青筋直冒,转身就踹过去一脚,却被夜凡轻巧躲开,苏亦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走?”
夜凡朝他咧嘴一笑:“生什么气,开不起玩笑?我话还没说完了就急着赶我走,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屁快放。”苏亦满脸嫌弃。
夜凡挥着扇子,正色道:“戚宗弼虽然回京了,但当初随他南下的菩萨蛮还没回来,那憨货带着宝贝徒儿进苗疆去了,应该是打算把白苗的困局解了,好一劳永逸,以他的脾气,估计巴独眼儿没什么好下场。至于凤求凰,他亲自押着当归也在来京城的路上了,这对窥天来说正是个名扬天下的好契机,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派人送信与我,说是需要朝廷大开方便之门,若有必要,还需你这边配合。”
“我省得的,之前便和他说好了。”苏亦点头应道,“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另外那俩人了。”夜凡继续说着,“虞美人那边每日深居简出,就差没当尼姑了,不过听说功夫修炼倒是水到渠成,已经见得成效。”
苏亦闻言使劲翻了个白眼:“别提了,你可知我吩咐锦衣卫替她解决了多少麻烦?就上月,她就出去买个菜的功夫,都引得喜燕斋诗会上的书生注意,死皮赖脸的说非她不娶,也是有锦衣卫暗中照看,没让那书生真的凑到虞美人跟前,直接把人给扔进了诏狱,起初那书生还嘴硬,给他上了两道菜后才晓得厉害。深居简出都这样了,若是她日日在外招摇,不还得忙死锦衣卫去?”
夜凡听得大笑:“哈哈,莫担心,剑气近已经收到你派人送出的书信,估计也快从建兴关回来了。等他回来,你自不用再去管虞美人了。”
“说起建兴关”苏亦脸色一沉,“那应谷通应该也在押回来的路上了吧。”
“若不是我误打误撞将剑气近放在了建兴关,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苏亦语气寒意森森,“亏他还当过大元帅,居然敢给临阵脱逃?这老匹夫,当真该死!”
“应谷通失势太久,这次又犯了这么大的过错,想必朝堂上已经不会有人帮他说话了。要办他,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夜凡摆了摆手,“对了,还有一个人。”
“定风波也回来了。”
随着夜凡说出这句话,谁都没注意到马秀秀忽然抬头,但转瞬有恢复平静,再次把头偏向旁边,仿佛无事发生。
第七七四章——老茧(shukeba.)
第七七四章——老茧
“那位也回来了?”苏亦一愣,随即又释然了,“也对,北羌天人已死,大军进驻雁迟关,北羌残军只剩被困死的局面,确实没有需要他出手的地方了。”
夜凡神色严肃地摩挲着下巴:“先提醒你一句,叶哑巴这次回来可不一样了。”
苏亦茫然不解:“什么不一样了?”
夜凡视线望着廊道外,回忆道:“可还记得之前齐晏竹来信?当时叶哑巴情况有异,我当时以为是走火入魔的征兆,所以当池家姑娘说要北上时我并未阻止。听说这次叶哑巴与北羌天人耶律神通一战后,之前异状尽消。我那时才明白,他这哪是走火入魔,分明就是早计划好的要拿耶律神通祭天,使自己武道精进。”
“他都天人境了还要怎么精进?”苏亦一惊。
夜凡沉声道:“要不我怎么说他这次回来不一样了呢,鬼知道他现在究竟站在了多高的地方。”
苏亦喃喃道:“怕是已经比天还高了吧”
夜凡摇头道:“所以呐,他这番回京,你还得派锦衣卫盯着。也幸好他是叶哑巴,他的性格,只要顺着他来,其实没什么攻击性。”
“在理在理。”苏亦连连点头,“幸好那个菩萨蛮没有进京”
夜凡插了句嘴:“不过雁迟关离京城甚远,以距离来看的话,应该还是剑气近会先到,他又不似叶哑巴那边带着女眷,剑气近只身一人,只怕是早就归心似箭想回来见虞美人了,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的话,从建兴关到京城,也就是几日的工夫。”
苏亦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脚程和时间,点头道:“紧随在剑气近之后到的就该是凤求凰了吧,然后才是定风波。”
夜凡点头答道:“没错。说来凤求凰也当真毒辣,自己亲自押送当归不说,还硬是碎了当归的琵琶骨,然后拿一种坚韧如铁的丝线穿透他浑身关节,据我的人禀报回来说,当归现在就仿若凤求凰手中的提线木偶,可怖异常。”
脑海里有了画面,苏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悦地骂道:“这几个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苏亦还欲再骂,却见夜凡脸上突然挂上了乖巧谄媚,主动往前迎去:“哎呀,罪过了,怎敢劳老夫人亲自来迎?”
苏亦忙一回头,果然看见自己亲娘领着两名侍女从廊道另一头走了过来。
苏亦连忙紧走几步,打招呼:“娘,你怎么出来了?”
于老太笑呵呵的,先是不轻不重打了下夜凡:“少给老婆子阴阳怪气地,都多久没来府上陪我解闷儿了?怎么没把你家七姑带来?”
“她今天唱戏呢。”夜凡上前扶住于老太一只手臂,“等下次定把她带上。”
“这还差不多。”于老太满意地点头,然后就看到了半边身子躲在苏亦身后的马秀秀,只见于老太双眼突然大亮,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将苏亦掀到了一边,拽过马秀秀就把她的手牵住了:“姑娘,哪儿的人啊?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
苏亦差点没被推到廊道外的池塘里,站稳后连忙过来挡到马秀秀前面,苦笑道:“娘亲,你别吓她了,她就是我新收的学生,以后是要当官的,不能给你当儿媳妇。”
于老太顿时就变了颜色:“我就问问不行吗?要当官就不能嫁人了?谁定的规矩?就算真有这破规矩,你就不能给他改了?这都不能改你还当个屁的大官!”
一番斥问劈头盖脸下来,苏亦惨烈败退:“你问你问,随便问,你开心就好。”
“哼!”于老太冷哼一声,把马秀秀拉着,趾高气昂朝着内堂去了。
一路边走边问,马秀秀只觉眼前这老夫人一点都没有官家族眷的刻薄高傲,反而语气亲人,神态慈祥,时不时还会破口大骂自家儿子,就跟一个普通农家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马秀秀也不禁松了口气,不再觉得紧张,凡是于老太问的,她都如实回答。
待于老太把事情原委都问清楚了,也不禁失望了半分:“这么说来,真是学生啊”
马秀秀小心翼翼地朝于老太看去,却正看到于老太也正打量着自己,吓得她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于老太笑眯眯地把马秀秀上下看了个遍:“倒看得出是个早当家的姑娘,身上没有一点儿官家小姐的矫情劲儿。不瞒你说,好多当官的家里有女儿的,都恨不得把自己女儿塞给我儿子,可老婆子我就看不惯她们身上那股矫情劲儿,一丁点儿磕着碰着了就跟要死人了一样,只会哭哭啼啼。”
马秀秀不知该怎么回答,于老太拉着她进了院子,吩咐侍女去准备茶水点心。
于老太把马秀秀的手掌摊开,轻轻摩挲着她有些粗糙的指腹:“茧乖妮子,你以前也吃了不少苦吧。”
马秀秀下意识握拳把老茧藏起来。
于老太叹了口气:“现在外面哪有肯让女儿读书的,哎,你能跟着我家黑蛋儿读书也是你的福气,我们家以前也是过的苦日子,全靠黑蛋儿争气,读书读出了头,这才好了起来。所以你要读书便要争口气,有黑蛋儿照拂你,你只管好好读书做事,啥也不用去怕的,以后肯定也能过上好日子的。”
马秀秀听着听着,不禁鼻子就有些发酸了,想着自己跋涉入京,一路吃过酸苦,受过刁难,好不容易到了翰林院,没安定几天又被赶了出来,她包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使劲点了点头:“嗯!”
当晚,马秀秀就随着于老太上了家宴的桌子,作伴的还有夜凡。
随着天色暗了下来,一道道佳肴被摆上了桌子。
夜凡不时看看天色,苏亦不时朝马秀秀打量。
于老太看不过眼,使劲朝苏亦一瞪:“不好好吃饭,看什么看?”
苏亦连忙低下头去刨饭。
唯独夜凡知道苏亦在担心什么——下午他说出去的那句话,该在京城发酵了。
第七七五章——朝堂对峙(shukeba.)
第七七五章——朝堂对峙
次日,早朝。
夏季的天色亮得早,当苏亦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有许多官员在宫门外候着了。
等苏亦走过来,原本有些嘈杂的谈论声顿时就停了下来,宽阔的广场上安静得吓人,一些官员不时偷眼打量苏亦,当看到苏亦的目光扫来,又赶紧把头偏开。
苏亦神色平静,他当然知道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所在,只是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去太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林客标不知从哪里靠了过来,他凑到苏亦耳边,目光不善地从众官员身上扫过,低声道:“大人放心,这些嘴碎的属下都给记下来了,日后有的是法子炮制他们。”
苏亦哑然失笑:“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儿,让他们说去,我又不是少块肉。”
林客标点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苏亦的话,他又接着说道:“那单泉芝昨日会面了好几位大臣,今日多半在朝堂多半要有动作,大人小心应对。”
苏亦略一思忖,问道:“戚相可也去了?”
林客标摇头:“没有,昨日大人离开后,戚相先是进宫复命,出宫时已是傍晚,就直接回府了。”
苏亦点着头,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把声音又压低了些,冲林客标吩咐:“戚相多半还不知道马秀秀的真正本事,不然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他对马秀秀的了解全从单泉芝那里得来,单泉芝也只以为马秀秀在农利方面是难得之才,却不知马秀秀的真实目的是想从国之基本进行改革,今日回去,你把昨天在暗中护卫的锦衣卫都给吩咐清楚,谁都不准把昨天在翰林院的话传出去。”
“是。”林客标知道事关重大,连忙认真应了。
二人聊完不久,宫中钟鸣三声,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百官分成四列,排起队依次朝金殿走去。
苏亦与戚宗弼并排走在第一位。
途中,戚宗弼好几次看下苏亦,却始终没有说话。
苏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只绷着脸忍住没有发问。
进到大殿,不多时就看到江公公扶着陈勋走了出来,百官齐齐跪伏朝拜。
陈勋在龙椅上坐好,先是好奇地望了望苏亦,然后才挥手道:“诸卿平身,有事启奏。”
朝堂上安静了数息时间,苏亦正奇怪单泉芝怎么还没有动静的时候,有人出列,来到中间跪下:“臣,有事启奏。”
苏亦偏头一看,竟是翰林院院长费多文。
陈勋看了眼来人,又用余光瞥了瞥苏亦,抬手道:“费院长何事启奏?”
只听费多文道:“臣要参翰林院学子马秀秀,此女行事蛮横,于翰林院求学期间,冲撞师长,扰学院清净,多次违反礼制,当革除功名,贬未庶民,罚其日后不得再参与科考。”
苏亦听完,顿时恍然大悟。他之前还一直疑惑单泉芝会以什么理由来参自己一本,没想到单泉芝他们居然是直接跳过了自己,转从马秀秀身上下手,这一招分明是破罐破摔的把戏,摆明了是在说:既然我们抢不到人,那你也别想得到——马秀秀就是被单泉芝举荐到翰林院的,他自然晓得马秀秀志在入仕,但这一本参下来,若真得到陈勋应允,那马秀秀以后是再也别想当官了。
苏亦淡淡扫了跪在地上的费多文一眼,同时还看到林客标在金殿另一侧的队伍里朝自己使眼色,那意思是——昨日单泉芝约的人里,就有这个费多文。
费多文说完,朝堂上的官员不去看陈勋,反而纷纷把目光看向了苏亦,有脑筋转得慢的,还在不解地朝旁人发问:“这个马秀秀不是被苏太师拐回府上当太师夫人了吗?参不参加科考有什么关系?费院长参她这个作甚?”
“一看你就是消息不灵通,我可听说那个马秀秀是想做官的”旁边的官员压低声音,“还有你这个‘拐’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有什么说法?”
“啧,我听说似乎是苏太师用了强马秀秀本人是不太愿意的”
“嘶还有这等事?!”
苏亦没去管身后的议论,他一抬头,发现陈勋也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的回应,苏亦淡淡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费多文身边,朝龙椅上的陈勋拱手施礼:“陛下,臣也有事要奏。”
陈勋把手肘撑在龙椅上,用手掌托住下巴:“先生但说无妨。”
苏亦低头,把目光从费多文身上轻轻扫过,费多文不禁打了个哆嗦,只听苏亦开口:“说来也是巧了,臣要参的正是费院长,费院长经营翰林院,却玩忽职守,为师不尊。”
费多文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驳斥道:“诽谤!陛下明鉴——苏太师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污蔑么?”苏亦冷笑一声,“费院长,如今这翰林院是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
费多文一愣:“什,什么?”
苏亦双眼一眯:“真不知道?看来参你玩忽职守还真没错了。”
费多文有些急了:“苏太师!你莫要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证据?”苏亦语气咄咄逼人,“翰林院学子过百数,其中多数是来自民间的求学学生,剩下大都是朝中大臣的家族子嗣,这些官家的公子小姐,在翰林院自成一派,时常欺凌来自平头百姓家的学生,你敢说你不知道?没有当官的父辈撑腰的学生稍微犯点小错便要被翰林院的教习惩戒,而那些公子小姐翰林院得罪不起,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翰林院如此纵容,才使得他们变本加厉,俨然是把翰林院当成了他们自家的地盘,大摇大摆地逃课,戏耍同学,甚至敢对教习厉声呵斥!这些事情,费多文——”
“——你敢说你不知道?!”
苏亦最后一句几乎是暴喝出来,费多文吓得直接瘫坐在地,浑身筛糠般的颤抖着。
第七七六章——变革的第一步(shukeba.)
第七七六章——变革的第一步
“费院长可莫想狡辩,别忘了立之也是从翰林院出来的,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苏亦语气放缓下来,“你若敢说不知道,那就是玩忽职守,若是知道,那就是纵容不查之罪。”
说完这番话,苏亦丝毫不给费多文辩解的机会,继续说道:“这朝堂上,族中子嗣在翰林院的大臣不在少数,立之心想,诸位大臣也都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学到东西,将来不至于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可他们又何曾想到,自家孩子没好好读书求学,反而被娇惯成了土霸王,就算今日费院长给不出理由来,等下了朝后,众大臣也会向你讨要说法的。”
此话一出,费多文是彻底慌了,只见原先大殿上好多抱着看戏心态的中立官员也纷纷把不忿地目光投向了费多文——他们家中都有小孩在翰林院读书。
可苏亦却还没说完,他脸上挂着冷笑:“再说费院长参的那个马秀秀,我可是听说这马秀秀才思机敏,是难得的栋梁之才,以百姓出身,女子之身,从偏远山村一路读上京城,这一路上凡是教过她的先生,无不赞其腹中有大才,最有资格证明这一点的,我猜”
说到这,苏亦顿了顿,目光落到了人群中的单泉芝身上,只见他嘴角一勾:“应该就是单大人了吧,当初正是他力排众议,亲自将马秀秀举荐到翰林院的。单大人,我说的可有错误?”
单泉芝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无误,无误”
随着单泉芝回答出口,苏亦再次把矛头对准了费多文:“费院长,如此大才,为何竟被你说成是有违礼制之徒?难道你是在骂单大人识人不明吗?”
“没有,我没有”费多文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求救似的向单泉芝投去目光,可却看到单泉芝把头低了下去,假装没看到。
陈勋的脸色不知何时也已经阴沉了下来,也不知他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只是为了配合苏亦,不过真要算下来,他其实也是清楚翰林院的情况的,毕竟他当年也在翰林院读过书。
“费院长。”陈勋深吸一口气,威严的目光落在费多文身上,“你可还有要辩解的?”
费多文又打了个哆嗦,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戚宗弼叹了口气,终于站了出来,只听他开口道:“陛下,臣有谏言。”
陈勋微微抬手:“戚相但说无妨。”
戚宗弼瞥了眼摊在地上的费多文:“今日之事,一则关乎翰林院声誉,若是传出去,怕是堵不住百姓悠悠众口,亦会使翰林院名望一落千丈。二则来说,此事不过是翰林院学子之事,学子们多为年幼,不通世故,虽错而不自知,费院长虽有不作为之嫌,却也是无奈之举。依臣看来,此事可施小惩,却不至于施以重罚,唯有此般,可使翰林院之事不传入百姓之耳。至于有错学子,可教家中长辈管教惩戒。”
戚宗弼这番话下来,俨然就是给了苏亦借坡下驴的台阶,于是他也跟着附和:“戚相所言极是,当如此。”
陈勋见无人再有异议,遂也点头道:“可也,传旨下去,马秀秀翰林院学子身份不变,费多文调职教习,罚俸半年,院长一职又副院顺位接任。”
圣旨下,百官齐跪,高呼:“陛下圣明。”
“众卿平身。”陈勋挪了挪屁股,端得有些累了,“还有何事要奏?”
这次不等别人开口,苏亦起身后施礼:“臣还有一事要奏。”
“先生请讲。”陈勋一边开口,一边把江公公招呼到了近前,等江公公俯下身子,他小声吩咐道,“去,让御厨备上凉汤,朕下朝就要喝到。”
江公公连忙应了,转身就去吩咐随行的小太监。
苏亦闭眼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自四年前流民南迁以来,我大闰南部拓荒开田百万亩,大兴农业,缓粮紧之危。但前日据锦衣卫查得,大批新田所在的西越承宣布政使司、黔安承宣布政使司境内,有地方官员,为谋私利,公然贩卖新田,拟签文书,盖地方官府官章,使新田变为地主手中的私田,使自己与地主得利,压迫农户,其岁缴粮食,更敢中饱私囊,双方分而得之。此乃毁我国之根基,望陛下从严定夺。”
朝堂上死寂一片,知情者如单泉芝等人,知道这是苏亦从马秀秀那里受了启发。不知情者则是因为不敢妄言——地方官府把田地卖予地主,这说白了其实已经是默认的规矩,毕竟田地都归地方官府管辖,只要每年上缴的粮食达到了指标,便没人会去追究地方官员是否有贪墨之嫌。但坏就坏在这次事情里牵扯到了流民开垦的新田,这批新田是苏亦下令开垦的,虽然苏亦没说过不能卖这些田,但苏亦也从未说过这些田就能拿出来卖啊。
“大胆!!!”陈勋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把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
百官齐齐跪伏,大呼道:“陛下息怒!”
陈勋似乎很生气,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还不忘偷偷扯了扯背后被汗打湿的龙袍,只听他大骂道:“这些蛀虫!食君俸禄,却不做忠君之事!传朕圣旨——着锦衣卫严查此事!不仅是西越布政使司和黔安布政使司,全国上下都给朕查!凡牵扯进贩田之事的官员,不论大小,通通削顶抄家!”
林客标连忙站出来,拱手大声应道:“臣领旨!”
官员中有不少人脸色皆是大变——无他,只因陈勋这番话下来,天知道这把贩田的火会不会又烧到自己身上,他们心底已经飞快的盘算起来,之前来送礼的地方官里,有没有谁是通过贩田得利的?若是有,那可得赶紧把东西给还回去划清界限。
唯独苏亦在心底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次变革的第一步,算是已经迈出去了,至于之后到来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那还得看马秀秀是怎么计划的了。
第七七七章——苗疆山连山(shukeba.)
第七七七章——苗疆山连山
且说在大闰的南面战场上。
自从巴州城一役,朝廷大军奠定胜局,戚宗弼悄然归京,黑苗反军于大败中溃散,大部分残兵游勇在逃亡过程中就已经被朝廷追兵剿灭,也有一些运气好的逃出了蜀地,找了个山头直接落草为寇。而黑苗王巴罕桑则领着黑苗族人和少部分死忠于他的部队,退回了苗疆地界。
至于雪沏茗,他揣着戚宗弼留下来的信物,直接与脱离了朝廷大军,领着雪娘一头扎进苗疆连绵的大山中。
群山中,脚下几乎找不出条像样的路来,头顶又尽是高不见顶的参天巨木,要想辨认方向,只能依靠偶尔走到树木稀少的地方抬头望天。
苗疆腹地的山中某处,雪沏茗靠在树干上打着哈欠,他抬头喊道:“好了没啊?”
他的头顶,雪娘正站在极高处的一根树枝上,抬头寻找着太阳的方位,听见雪沏茗呼喊,她没好气道:“急什么急,若不是因为你瞎带路,我们又怎么会走错?”
雪沏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可真稀奇,谁能想到你这个土生土长的苗女还能找不着路?”
“咚!”雪娘从树枝上一跃跳下,重重踩在地上,目光不善地盯着雪沏茗:“说什么呢?敢大声点儿?”
雪沏茗打了个哈哈:“我说这大山里连个路都没有,怎么不让人走错嘛,要不怎么说你们寨子穷呢,要想过上好日子,居然不知道先修路?”
雪娘翻了个白眼:“你懂个什么,苗疆大山一座连着一座,还有数不清的悬崖峭壁,路哪是说修就修得起来的?莫说我们了,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药农,在大山里转上几天,那也得迷路。”
雪沏茗无言以对了,他龇着牙花:“刚才看准方位了没?你带路吧,我们接下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