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平了。”
声音从耳边传来,唐锦年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去,看到雪沏茗正咧嘴朝自己笑着。
他脸上的青色已经褪去,想来是毒性也已经退去。
二人一齐转头,望向不远处雷霆落下的地方。
当归佝偻地站在密密麻麻的电蛇中央,浑身焦黑,本就仅剩不多的衣物也已经烧毁大半,他右手平伸,锁链的另一头就缠在腕上。
原是他之前竟硬撑着抗住雷霆,趁着光芒耀眼的那一瞬赫然出手,本想一击建功,却被雪沏茗给拦住。
“该我了。”雪沏茗伸手把锁链一拽,当归被锁链牵引,顿时朝着这边飞来。
雪沏茗欺身贴近,二话不说迎面就是一拳砸了过来!
“嘭!!!”
当归刚吃了一记天雷,尚还通身麻痹,哪里躲得过去?被雪沏茗势大力沉的一拳正砸在当胸,整个人划出一条弧线,重重摔在了城门下。
“太难缠了,别给他喘息的机会。”唐锦年在这时紧跟上来,一步越过雪沏茗,黄土地上凭空升起一道土浪,朝当归迎面拍来。
“唰——”
刀光升起,将土浪切割开,当归狼狈的身影从尘土中跃出——却迎面撞上了虎扑过来的雪沏茗!
“给老子回去!”雪沏茗面目狰狞,大手一张,直接按上当归面门!
当归刚刚冲出却又被雪沏茗按回了地上,情急之下,他抽刀递出,却见斜处一道土刺刺来,正中他的手腕,刀势被一击带偏,本是朝着雪沏茗胸口却的厚背刀一刀扎进了雪沏茗左肩!
雪沏茗痛得龇牙,一脚狠狠踏在地上。
“嘭!!!”
地面猛地一颤,当归的身子弹了起来,混乱中,他看到雪沏茗蓄势握拳,沉腰下马,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跃动——
“力擎不周。”
隐约间,仿佛有个巨人在雪沏茗身后直起了腰杆,仰天嘶吼,然后把愤怒的目光投射下来。
“轰——!!!!!”
气浪呈爆炸的形势席卷出去,两侧的城墙上有裂纹蔓延开!
当归的后背撞上城门,城门缓缓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颗颗铆钉接连崩飞,下一秒——炸裂成漫天木屑!
第七四三章——京城事(shukeba.)
第七四三章——京城事
京城,皇宫,御花园内。
陈勋身后跟着卓不茹,林客标,以及新上任的江书黎——也就是顶替了陈忠君司礼监掌印位置的江公公。
四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排宫女和侍卫。
这段时间来,江书黎把皇帝的喜好摸得门清,生怕哪里把陈勋伺候得不舒服了。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上也是勤勤恳恳,尽忠尽职,却丝毫不会逾权,哪怕现在东厂重新归于司礼监管辖,但他对卓不茹依然是客客气气的,是存了心的想要交好。这态度已然明了,摆明了就是你们朝堂上跟谁斗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帝王家奴。
倒不是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小心思,前些日子他倒也考虑着要不要把皇帝选秀女的事提上日程,只是一想到有陈忠君这个前车之鉴,就连忙把念头打消了。
这段时间卓不茹和林客标也很老实,这得益于上次陈勋的敲打,陈忠君的死虽然让陈勋龙颜大怒,但他也藉此机会警告了卓不茹和林客标一番,让他们知道,东厂毕竟是帝王家奴,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卫。
走到歇脚的亭子坐下,有宫女端来了用水晶盘子盛放的沙冰。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就连宫女都穿着清凉。
陈勋捏着金匙搅拌沙冰:“上次让锦衣卫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客标连忙开口答道:“回禀陛下,北羌断了从陈忠君这条线私贩出境的米粮,输粮渠道等于缺了大半,他们确实在急于寻找其他渠道。锦衣卫沿着这条线索追查过去,确实抓获了不少私贩粮食的商队。”
“其中可有官员插手?”陈勋又问。
林客标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有官员参与其中。”
卓不茹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匹:“陛下圣明,陈忠君的下场还历历在目,除非这些当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哪里还敢以身犯险?”
“嗯”陈勋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然后微微点头,“最近朝堂上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林客标与卓不茹互相看了看,都没吱声。
见无人回应,江公公连忙朝他们使眼色,生怕陈勋等得不耐烦。
卓不茹想了想:“无甚大事,若说有事情那就是军中武将那边,他们最近似乎有些闹腾。”
“闹腾?”陈勋轻轻挑眉,“之前他们闹腾,是因为陈忠君伸手过界了,现在他们还闹腾什么?”
卓不茹抿了抿嘴,把话抛给了林客标:“还是让林总使来说吧,军中那边的事,他比较熟悉。”
林客标瞪了卓不茹一眼,无奈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许多军中将领有些不满”
陈勋眉头一皱:“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他们在不满什么?”
林客标苦笑道:“禀陛下,他们似乎是想上前线,不满陛下将他们留在京城。军中有传言说,陛下故意不派他们上战场,是吝啬爵位,生怕他们拿军功加官进爵”
“呵!”陈勋气得发笑,“可笑,当年我大闰一路溃败,被逼的只能退防淇江时不见有人主动请战,一个个惜命得狠,现在我军大捷,打得北羌节节败退,倒是都冒出来充善战将军了。”
“军功?”陈勋冷笑连连,“拿来这么好挣的军功?给朕传话下去,要想拿军功可以,那就全回前线从伍长坐起,随将士上阵搏杀,要想拿军功,那就亲手去挣。”
江公公连忙躬身,把这件事记下。
“还有一事。”林客标突然开口。
陈勋斜眼看来:“讲。”
林客标顿了顿:“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先前没有禀告陛下。那池家女子于半月前离京,往雁迟关去了。”
陈勋一愣:“她要做什么?”
“说是去找那位大人叶北枳。”林客标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过陛下放心,臣已经安排了锦衣卫在暗中随行护卫,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杨姑娘呢?”
林客标回忆了一下:“自池姑娘带着方定武和悬锋谷千金走后,杨姑娘就一直深居浅出,偶尔见她出门也都是去城中的大药铺,她似乎是在练功。”
“她以前本来就有武艺傍身,”卓不茹淡淡插嘴,“东厂有过记录,她以前曾是鬼见愁天字号,还曾随百里孤城进京刺杀过戚相。后来似乎是被百里孤城误伤,才失了一身武艺。”
“她还有这段经历?”陈勋有些讶异,“朕怎么没听戚相说过?”
卓不茹悄悄打量了一下陈勋的脸色:“那件事后不久,戚相就去了北面边关”
“哦。”
“说起来,戚相南边似乎也捷报连连。”陈勋拿起金匙,把水晶盘子敲得叮叮作响,“算算时日,现在应该已经打下渝州府了吧?”
“前些日子有军报传回来,说戚相想借调水师,想来是用来攻打渝州府用的。”林客标中肯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陈勋点着头,脸上挂起了笑意:“好啊,不论南北,皆是大好消息传回,此乃天意要我大闰昌隆。”
四周众人纷纷跪倒,口中齐呼:“大闰万世永昌。”
陈勋环顾四周,满意点头,就在这时,忽有禁卫来报。
“报——建兴关急报!”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陈勋脸上笑意滞住,他招手示意禁卫将军报呈上,几下拆开。
随着将字迹渐渐读下去,陈勋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看到最后,他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了禁卫脸上!
“瓦刺大举犯境!”
“应谷通南下求援?”
“城中只余五千将士和满城百姓?”
“说得冠冕堂皇!他这不就是弃城而逃?!”
“他——他怎么敢?!”
陈勋气得双目充血,浑身遏制不在地发抖。
“朕要砍他的头!鞭他的尸!”
第七四四章——伏杀(shukeba.)
第七四四章——伏杀
陈楼关位于登昌城西北方向,因位置偏僻,土地贫瘠,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以至于北羌攻入大闰境内时都未从此处路过。
战争虽未在城墙上留下痕迹,但陈楼关也已然是一座空城,早在数年前北羌南下时城中百姓就已经逃难去了。
接受朝廷调度而来的三部大荒边营就在城内临时驻扎。
此时正值深夜,城墙上点着几根火把,有值夜的边营卒子正站在城墙上,目光盯着远处荒芜的平原。
忽有马蹄声远远传来,西面城墙上的值夜卒子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从背后抄出劲弓,弓弦顿时绷紧,箭矢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久之后,一单骑披着夜色飞奔而来,远远望见城墙上的星点火光,挥臂高呼:“我乃策威司马齐将军麾下亲兵!边营将士速开城门接令!”
值夜卒子眯眼打量,待瞧清楚那骑士的大闰将士甲胄才将劲弓放下,从怀里掏出一只骨哨吹响。
“呜——”有些渗人的哨声在城墙上响彻,紧接着城内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千总大步走上城墙,抬头望了望城门下的骑士:“凭信何在?”
骑士星夜加急赶来,此时却被拦在城下,语气中也有了怒意:“令牌在此!还不速开城门?耽误了战事你们全没好果子吃!”
骑士亮了令牌,不一会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骑士也不下马,直接策马进城。待穿过甬道,边营千总在密密麻麻的边营卒子拱卫下走了过来。
骑士坐在马上环视一圈:“千总何在?速速上前领命!”
千总连忙上前一步:“末将宋功业,奉军令统领三部边营驻扎于此。三部边营总计一千七百单七人,已尽数在此。”
“莫要废话多。”骑士把马鞭一挥,“齐将军有令,三部边营尽数发兵,速速西进堵截北羌残部溃军,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宋功业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直接回头下令,顿时城内驻扎的所有士卒都动了起来,只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千多的卒子排成了长蛇,迅速出城。
骑士策马走在最前面,他低头对宋功业道:“北羌残部于登昌大败,残部趁夜出城,打算往雁迟关逃窜,尔等此行往西北追击,务必将其拦住,我们大军就紧衔在北羌后面,只要你们拖上片刻,齐将军率大军即可便到!”
宋功业跟着部队小跑着,闻言点头:“末将省得,就是死也要拖住他们。”
骑士皱眉大骂:“没脑子的东西!北羌有十数万大军,谁让你们去拼命了?齐将军的意思是让你们拖慢他们撤退的行进速度便可,你们这点人,若真的冲阵进去,不好眨眼就被砍杀完了?”
宋功业连连点头:“省得了,省得了,不冲阵,拦着他们便好。”
骑士这才点了点头:“给我记清楚了,我这就回去禀报齐将军,你们莫要擅作主张。”
泽安城,闰国大军倾城而出,只留下了小股部队带着辎重再后续跟上。
齐宴竹不顾亲兵劝阻,亲自领了大股骑兵追击,叶北枳也骑马与其并行,包长寿,石公树,韦尧三名老兵自然也同行在侧。
齐宴竹眼中暗藏着焦急:“这边狗蛮子,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决心。”
三名老兵对视一眼,没人敢随意接话。
叶北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可能追不上。”
“我们终究是反应慢了些。”齐宴竹啐了口唾沫,“他们倒是果决,直接把辎重付之一炬,大军跑得飞快。他们只要能安全撤到雁迟关,辎重补给要多少有多少,老子之前也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
齐宴竹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就看边营能不能将他们拖住片刻,只要边营能缀上他们,北羌在这时不可能停下来与之缠斗,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兵,留下小股队伍应付边营,大部队继续往雁迟关撤。不过至少也比什么都做不了好,能吃掉他们一点兵力算一点,到时候也少几个北羌蛮子据守雁迟关。”
叶北枳突然开口:“我要先走。”
齐宴竹一愣:“为何?”
一直沉默寡言的韦尧在这时说道:“将军,小人有话要说。”
齐宴竹侧头看他一眼:“直接讲。”
韦尧道:“小人想向将军再讨几匹快马,我等双马换乘,先一步去与边营汇合。”
齐宴竹眉头一皱:“理由?”
叶北枳道:“边营卒子不能全死在这里。”
包长寿摸着头皮,咧嘴道:“边营卒子最是喜战,此番撞上北羌大军,怕是要直接冲阵。叶总旗之前说了要留着边营卒子杀敌,自然不能在这里就死完了。”
齐宴竹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头,他看向叶北枳:“好,我给你将令,可凭此令号令边营,务必使其保存战力。”
亲兵从后面牵来快马,叶北枳四人直接从侧翼超过了骑兵阵型,奔入了茫茫夜色。
夜色下,三骑北羌探子策马翻上了高丘,站在高丘上环首四望。
“没有敌情。”
“距雁迟关还有二十多里。”
“天亮前到不了。”
“先回去禀报。”
三骑探子调转马头,正准备走下高丘。
阴暗处一个土包掀开,一名甲胄不全的士卒突然暴起,倒提军刀直接扑向最后面那名探子后背!
那探子听见声音就已经转头,但身在马上又如何反应及时?视野余光中一个身影直接跃上马背,下一刻直接喉间一凉,鲜血从喉管中喷涌而出。
“敌袭——!”
走在中间的探子大喊一声,从马背上直接跳下,赶紧拔出兵器,却听身后又有异响传来——
“嘭!”
重物落地声传来,探子回头一看,正看见身后的同僚从马上摔落,一个人影从同僚的身上爬起,噗的一声抽出了军刀。
同僚的尸体还在地上抽搐着,但两个敌人已经把森寒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第七四五章——有耳十万(shukeba.)
第七四五章——有耳十万
“是蛮子派出来探路的。”
说话的卒子脸蒙在麻布里,声音翁翁的。
“估计大股部队还在数里外,来得及。”
另一个卒子蹲在地上,娴熟地割下了北羌探子的耳朵。
“把尸体扔到背坡,别被其他探子发现了。”
卒子割下三只耳朵,随意捡了两只递给另一名卒子:“收着,我记得你已经快凑够了。”
北羌人素来有佩戴耳环的习惯,这倒是方便了边营的卒子,割下耳朵拿草绳一串,便能系在腰间。
另一名卒子也没拒绝,沉默着把耳朵接到了手中。
“赶紧回去禀报,加急行军,我们能赶在蛮子前面。”
两名卒子收拾好尸体,把马牵了,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色中,边营众卒披着星光赶路,整支队伍拉成了一条长龙,寂静无声,连火把都没有打。
不知过了多久,宋功业抬头望天,依靠着星光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抬手将军令传达了下去。
军队停在了一处丘地后方,不需吩咐,队伍的阵型开始变换,贴着背坡开始扎营。
“就是这里了。”宋功业掏出水壶灌了一口,“往雁迟关走,北羌绕不开这里。”
招手唤来旁边的卒子,宋功业道:“去,给大伙都说清楚,待会别急着冲阵,拦住北羌不让他们过去就好。”
卒子抓了抓头皮:“那北羌要是冲我们的阵呢?”
宋功业一瞪眼:“那就砍他娘的!”
荒凉的大平原上,饿得双眼发光的豺狼躲在岩石后,等待着猎物出现,忽然地面微微震颤,豺狼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下一刻飞窜向远处。
一支大部队从远处驶来,是北羌往雁迟关撤离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