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上镶嵌着宝石,江照雪哪怕是武器,都是这样花里胡哨。
他看着匕首上的寒芒,突然感觉到一种无端的吸引,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隐约感觉,只要握住他,割破喉咙,当鲜血像景澜、像胖胖一样飞溅而出时,一切苦难就结束了。
他克制不住伸手,心绪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波澜翻滚。
结束了。
只要他拿到刀,他就可以结束了。
一切痛苦都会结束
“啊!”
江照雪突然惊叫一声,裴子辰僵住动作,就听咽了咽口水,喃喃:“麻辣兔头”
裴子辰愣在原地,他回过头来,看见江照雪竟是顺着他一路倒了下来。
满是冻伤的手从衣衫下露出,化作裴子辰眼中锐痛。
他在想什么?
他一瞬反应过来,江照雪这么辛苦将他救下来,他家里人用性命将他保下来,还有景澜胖胖
他身系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他怎么敢死?
而且如今荒山野岭,他死了江照雪怎么办?
她明显是无法使用灵力,一个命师,生来养尊处优,炼体都不曾,捕猎钻木取火都不会,或许方向都不认识,还嘴馋,他死了,她怎么办?
她能回去吗?
他得活着。
裴子辰一瞬意识到,不管多么痛苦,不管她是因为什么。
哪怕是对沈玉清的爱屋及乌,那至少,她也是真心的,从他师父身上,分出了那么一点善意和心血给他。
这已经够了。
如果不知为何而活,那不如为她而活。
她想要他翩翩君子,他就是君子。
她想要他成神,他就成神。
她不喜欢灵剑仙阁的规矩,那就没有规矩。
她喜欢他像师父的模样,那他就继续像师父。
直到她不需要他那一天。
那裴子辰,生为尘埃,死为尘埃。
裴子辰慢慢平静下来,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女子,想了许久后,他伸出手来,温柔扶着她的头,用另一只手挪了自己的位置,让她靠在他已经没有知觉的腿上。
而后他将衣衫披到她的身上,垂眸看着他唯一的支撑。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睡得香甜的模样,他居然隐约感觉到,这具空荡荡的身体,仿佛慢慢被什么填满。
江照雪听着他逐渐稳定下来的呼吸声,终于彻底放松,闭眼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时,江照雪便发现自己靠在一个软垫上。
这是一个用枯草和树藤简单编织的软枕,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而裴子辰坐在一旁,正在用石锅煮水。
江照雪看着那个吊起来的石锅,目露震惊,吓得结巴出来:“这这是什么?!”
随后意识到问题不对,赶紧道:“哪儿来的?”
“师娘的匕首并非凡物,石头也是可以削的,我临时凿出了一口锅。”
裴子辰解释着,抬头看向江照雪,笑了笑道:“师娘,早。”
他的笑容一扫昨日阴霾,与过去似乎相似,但眼神中的沉静,终还是失去了少年意气。
“这么快就痊愈了吗?”阿南震惊,“昨晚不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可能这就是他能当男主的原因吧。”江照雪暗暗赞叹,“这地方都能搞出个锅来,你就说牛不牛。”
“牛牛牛。”
阿南忙道:“不仅搞出锅,他还自己把雪弄进来煮汤呢。”
“刚在门口抓了点野味,烤着太过干燥,想给师娘炖汤。”
裴子辰说着,拿了个小石碗,在江照雪震惊又崇拜的眼神中,用石勺将汤盛出来,递给江照雪道:“没有调料,师娘随便喝点。”
江照雪听着,赶紧夸赞:“有得吃就行!”
说着,她接过碗捧在手里,看着裴子辰给自己盛汤。
对于这种突然之间的积极向上,江照雪感觉到一种害怕,她紧张坐在一旁,小心翼翼道:“那个,子辰啊,你现在什么打算?”
“跟着师娘。”
裴子辰抬起眼眸,认真道:“师娘救我,盛恩难报,只能结草衔环,以余生孝敬师娘,养老送终。”
这话出来,江照雪差点一口呛死。
她轻轻咳嗽着,裴子辰一时有些无措,轻声道:“弟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不不不,”江照雪此时哪里敢打击他,轻抚着胸口,点头欣慰道,“没有,我很欣慰。”
“都修真了,他以为两百年有多大差距呢?”阿南替江照雪在识海里暗骂,“谁给谁送终还不一定呢。”
“但他说给我养老,”江照雪有点感动,“我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年纪轻轻领养老金。现在终于有盼头了!”
一人一鸟暗中交流,裴子辰浑然不知,他只看着江照雪高兴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对,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他和江照雪一起用过早饭,见外面雪停,江照雪赶紧道:“走吧,我背着你上山,我们去找玉灵芝!”
说着,江照雪走到面前,蹲下身道:“你自己爬上来吧。”
裴子辰不动,江照雪回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说完,她一想,有些明白:“是不是害羞?如果害羞,要不我把你打晕,晚上到了歇脚的地方,我再叫醒你。”
“师娘,”裴子辰听到江照雪的话,一时有些无奈,不由得道,“我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不回去?”
“啊?”
江照雪没听明白,裴子辰提醒道:“您将溯光镜打开,你我落入时间乱流,那溯光镜现在应该在您手中,您为何拿出来试试,能否直接回去呢?”
如果能直接回去,还需要折腾什么?
蓬莱仙丹妙药有的是啊。
江照雪被他一提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一来,就奔着书里的剧情走,就没想过自己是能回去的吗?
江照雪一想,赶紧道:“没错!”
说着,她兴致勃勃在袖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面镜子!
她激动从袖子里把溯光镜一掏
而后,拿出了一块碎片。
江照雪看着碎片一愣,随后抬头和裴子辰面面相觑。
“呃”江照雪迟疑着,肯定着,“它好像碎了。”
说着,江照雪又掏了掏,确定道:“嗯,碎片也不在,不知道碎哪儿了。看这个情况吧”
江照雪拿出碎片看了看,确定道:“应该是回不去了。”
??[20]第
20
章(补)
(上一章修了一个点,把男主愿意为女主而活,以后给她养老送终,修改成了男主只是暂时为女主活下去,保护她安全为止)
裴子辰见状,并不意外。
他看了一眼镜子的碎片,镜片黯淡无光,他皱起眉头:“为何会碎了?其他碎片呢?”
“这个”
江照雪思索了一下,迟疑道:“可能回到过去,溯光镜就是会碎的?不过这也不重要,”江照雪正色,认真回应,“当务之急是要修复的你筋脉和金丹,总不能让我一直背着吧?”
“师娘说得是。”
裴子辰手指微蜷,明显有些僵硬。
阿南忍不住感慨:“哎呀你说这么直接干嘛?你没看他多介意吗?”
江照雪没说话,只打量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师娘手里可有其他药物?”裴子辰说话有些艰涩,“金丹难结,但凡人筋脉修复应当不难,我不能总让师娘背着。”
江照雪听着,回想了一下。
她来的时候收了江照月一堆符箓,而且上次逃跑搜刮准备的行李也没放回去,都在乾坤戒中。
可是
“乾坤戒没有灵力打不开啊。”江照雪紧皱眉头,“我乾坤袋里到的确有个东西可以救你,但得打开。”
“师娘用不了灵力?”
这话不出裴子辰所料,仔细询问:“是用不了,还是没有?”
“用不了,”江照雪盘腿坐下,深思道,“我一回来,灵力就躺在身体里装死,根本不会动。要是有灵力吧,倒也能打开乾坤袋,我们日子好过很多,可惜,你没有金丹,我有不能用,能怎么办?”
裴子辰听着,并没说话,只静默思考着。
江照雪见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说话,你有办法?”
“我想若残存在其他器物上的灵力,或许也能用。”
裴子辰开口,江照雪一愣:“什么?”
说着,裴子辰从袖中拿出了江照雪给她的玉牌,递到江照雪面前,:“这块玉牌上,还有师娘与我残存的灵力,虽然不多,但打开乾坤戒,应该够用了。”
江照雪听着,愣愣看着那块玉牌,随后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天才,你可真是个天才!”
平日这种细碎的灵力到处用,她倒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储存性的器具上,也是会残存灵力的。
她冲上前去,一把抢过玉牌,赶紧贴到乾坤戒上。
灵力在她指尖感知,她赶忙默念开戒咒语,随后便感觉乾坤戒对她的识海敞开。
江照雪心中大喜,赶紧先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拿出来,随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裴子辰面前:“这种蜘蛛,叫续生蛛,可以续人筋脉,我当年从蓬莱带出来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裴子辰听着,垂眸看向盒子,这种蛊虫他听都没听过,明显极为名贵,他看着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过贵重”
“没事,它又不是只能用一次。”
江照雪知道裴子辰顾虑,赶忙道:“它进入你身体后,会游走在你的筋脉之中,遇见无法通过的地方,它会吐丝修补,修补出来的筋脉虽然不算牢固,但作为凡人是可以用的,你也就不用我背着了。”
“这么厉害?可有害处?”
裴子辰皱起眉头。
事物惯来有平衡,这样修补筋脉的事物,必定贵重,一般作为代价,便是罕见同时只能使用一次。
可这只续生蛛却能反复使用,代价是什么?
“害处就是贵,养它不容易。”
江照雪认真道:“所以你若用它,便当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做我的命侍。”江照雪认真道,“在回去之前,你都得保护我。”
这话让裴子辰一愣,命侍惯来是在道侣之间结下的契约。
命师的命侍,结契之后,命师之命便成命侍之命,命师死,命侍亡。
同样的就是若是命侍死,命师也会遭到重创。
契约一般以其中一方死去为终结,双方从此共享气运,可以畅通无助进入对方识海,触碰神魂,是和道侣契一样极为亲密的契约,因此只在道侣之间。
裴子辰皱起眉头,不由得道:“师娘没有和师父”
“我怎么可能和他结契?”江照雪不由得道,“他这么多仇家,若是真的结契,以后想杀他不就盯着我来了?不管是保护他还是保护我自己,这契约也不能结啊。所以我和他吧”
江照雪耸耸肩:“在结契大典上,我们结的是口头契约,大家都知道。如果他当真结的是命侍契,他不可能当灵剑仙阁阁主。”
所以她现下同他结契,就是断了他未来成任何大宗继承者的路。
当然,他这一生也没有什么路。
他和沈玉清少年时或许有过短暂相似,但终究不同。
沈玉清从年少就是灵剑仙阁阁主候选,而他从落崖那一刻开始,就是灵剑仙阁永远的叛徒。
“干不干?”
江照雪瞧他:“是要我背着走呢,还是和我结契?”
“师娘,”裴子辰想了想,只道,“我会护师娘平安回去,师父当年是口头承诺,师娘便能相信,弟子斗胆,也请师娘,”裴子辰抬眸,平静道,“看在师父份上,信弟子一次。”
这话等于是拒绝,江照雪听着琢磨着没说话。
阿南叹了口气:“看来他对你还有戒心啊。”
锁灵阵是把裴子辰从人变成养神器的工具,可这个工具若是反抗,江照雪也无可奈何。
若结了命侍契约,她对裴子辰才有绝对的掌控力。
然而现下裴子辰不愿意
“不是戒心。”江照雪看出来,“他是怕自己死了,我遭反噬。”
理解裴子辰的想法,骂他也觉理亏,江照雪转头轻哼一声,只道:“男人都是骗子,我还信你?”
说着,她却还是抬手道:“伸手过来吧。”
裴子辰眉目不动,明白江照雪这是同意,他将手递给江照雪,江照雪握着他的手划了一道伤口。
血涌出来后,江照雪打开盒子,盒子里爬出一只红色小蜘蛛,顺着伤口就钻了进去。
钻进血脉,裴子辰瞬间一颤,江照雪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平静道:“是有点疼的。”
何止“有点”?
续生蛛钻入筋脉,一路犹如开山凿洞,在他筋脉中激进往前。
裴子辰疼得冷汗涔涔,江照雪站起身来,转身道:“我到门外守着,你痛我听不见的。”
“啊?”阿南震惊,“你不管他了?”
“你以为他想让我管?”
江照雪反问,走到山洞外。
裴子辰竭力控制着自己身体颤抖,听着江照雪走远之后,他终于克制不住,整个人猛地撞到地上,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烂掉的蛆虫,在地上滚涌。
好在江照雪不在,没有任何人在。
江照雪走到远处,她没有炼体,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音乐听到一些撞击声,和偶而发出的痛呼。
她踩在雪地里,看着枯枝,想了片刻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玉笛。
舒缓的笛声从山洞外传来,虽然没有法力,但凭借音律,也缓解着裴子辰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