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芷爱排场、爱扮俏,说起来,她?其实也有点好面子。
二哥愿意?在人前给她?做脸,她?待他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连连点头:“我瞧着王爷确实是个顶好的郎盛家姐妹面面相觑,皱了皱鼻子:阿姐还真?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盛氏有这?样一个体人意?的亲王女婿,喜得合不拢嘴,连连笑道:“王爷待枝枝情深义重,为娘把你交到?他手里,心?里也安心?了。”
御前大太监德方送来晋王妃的册书,以及亲王妃出嫁时穿的凤冠霞帔,又殷切嘱咐了盛氏和纪兰芷一些天家的婚仪。
在晋王亲迎行婚礼的前三天,妃家要去王府铺房,到?时候礼部会派来德高望重的女官,指点娘家亲眷。一定别忘记提前把房奁床帐备好,免得出差池。
德方事无巨细地叮嘱盛家,他费老?半天功夫,自然是想卖晋王妃一个好。
纪兰芷领情,她?笑着吩咐仆妇,赶紧给宫中来使备酒备菜。
盛氏也往德方手里塞了些孝敬,和气地道:“这?是喜酒,公公可不能推辞。”
德方没有拒绝,他笑纳了盛家的好意?,今日一张席子,吃得自然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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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喜气洋洋,建康侯府的纪家人便是满脸的愁云惨雾了。
柳姨娘一通闹事,逼走了盛氏,赶走了纪兰芷这?个金窝窝。
老?夫人气得觉都睡不好,每日喊胸口?疼,骂柳姨娘是搅家精!
要是没柳姨娘那一出闹事,她?成了晋王的长?辈,还愁挣不来诰命封号吗?
就连盛氏都得了封诰,还是等同于郡王妃的品阶!老?夫人气得眼睛都要红了。
柳姨娘被婆母抱怨,心?里也不好受,但她?没法子,只能希望纪兰芷念一点旧情。
纪晚秋成婚那日,柳姨娘也让儿子纪明衡往盛家送去婚礼请帖。
纪明衡知道嫡母和二妹是怎么被自己生母逼走的。
盛氏和纪兰芷落难的时候,纪家袖手旁观,如今高升了,又想去沾点好处,哪来那么好的事!
他身?为兄长?,没能护好家人,心?中也是羞愧难当,又哪里愿意?帮柳姨娘送请柬。
纪明衡不送,柳姨娘便冒充儿子的名义送去请柬。
然而,一直到?纪晚秋成婚的那天,盛氏和纪兰芷都没到?场。
老?夫人心?灰意?冷,知道这?次是开罪惨了纪兰芷,只盼着这?位王妃不要记恨生父,来日加以报复吧!
老?夫人完全不懂纪兰芷的为人,便是顾念纪鹿和纪晏清两个孩子,她?也不会对纪家出手。纪崇德死里逃生,还得感激自己膝下有两个懂事的孙子孙女!
纪晚秋这?一场婚事,办得还算顺顺利利的。
她?心?里也妒恨纪兰芷的运道,恨她?命好,恨她?否极泰来,但纪晚秋也知道,人各有命。
纪晚秋不必羡慕她?,反正纪兰芷很快会去一个贫瘠的州郡,往后几十年,恐怕她?们不会见到?面。
夜里,纪晚秋等到?喝得醉醺醺的丈夫崔三郎回婚房。
崔三郎喝得神志不清,他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小娘子,伸手拥上她?。
崔三郎吃醉了,他抱住纪晚秋,在新婚妻子的耳边,轻轻唤了句“枝娘”。
纪晚秋听清楚了,她?气得浑身?发抖。
纪兰芷究竟是什么狐媚子!就连她?的丈夫,也对她?念念不忘!
纪晚秋气急,一下子推开了崔三郎。
崔三郎喝得酩酊大醉,没站稳,冷不防摔到?地上,额头磕到?桌角。
男人额角见了红,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婆子们听到?三郎君的呼喊,一拥而上冲进新房。
一刻钟后,崔家婆母阴沉着一张脸,迈进三儿子的婚房。
纪晚秋知道自己犯了错,胆战?*?
心?惊地奉茶:“娘,是儿媳做错了……”
婆母冷冷瞥了纪晚秋一眼,嗤笑:“两家结亲,结的是和气喜气!哪有你这?样,新婚夜对丈夫拳打脚踢的?我倒是忘记了,你们侯府的主母走了,府上姨娘教?不出规矩,怪道女孩家一点温婉贤淑都学?不会,丈夫吃醉了酒,不小意?伺候,竟还上手呼斥!”
这?话就是骂纪晚秋是小娘养的,半点教?养都没有了。
纪晚秋何时受过这?种骂,就连盛氏也从?来不提她?的庶出身?份,拿主母的架势压她?。
纪晚秋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婆母看着她?这?副难登大雅之?堂的哭相,心?里就烦闷。
纪晚秋有什么脸面哭?她?都没来得及喊冤呢!
当初和建康侯府议亲,她?是看在清澜盛家愿意?为纪晚秋同胞兄长?奔走的份上,才想着让自家的三郎去娶一个侯府庶女。如今清澜盛氏跑了,能当晋王妃的纪兰芷也和建康侯府恩断义绝,她?这?门亲事真?是结亏了!
崔家婆母没有搭理纪晚秋,她?坐到?儿子身?边,捻帕子为孩子擦汗。
她?不由又想到?那个深得民?心?的晋王,谢蔺的生母是崔贵妃。
崔家婆母并不知道,这?位崔贵妃就是从?前本家才貌双全的淑女崔善伽。
不过因?为当初乾宁帝封妃的时候,这?位贵妃姓崔,崔家为了攀附权贵,甚至想和这?位贵妃连宗,当个远亲,方便崔氏攀龙附凤。只可惜崔贵妃红颜薄命,早早去了,留下的二皇子谢蔺又是出了名的刺头,软硬不吃,又怎么可能认下这?一桩早就没影儿的旧故。
崔家婆母叹一口?气,眼泪涟涟,对昏睡的儿子道:“我儿真?是命苦,摊上这?样一个蠢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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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小半个月就是谢蔺与纪兰芷的婚礼。
这?段时间,谢蔺认祖归宗,叩问宗室皇亲国?戚,筹备婚事,忙得脚不沾地。
他总算得闲,能够安心?等待成婚。
谢蔺记起之?前锒铛入狱时,不少人为他伸冤游走。
其中交情深厚如温理,关系浅薄如徐昭,谢蔺感念这?些恩情。
他准备了道谢的礼物,逐一送到?温家、徐家,还有其他帮过自己的同僚家宅。
谢蔺还打算亲自下乡,向那些曾为他喊冤的百姓道谢。
谢蔺不知纪兰芷究竟寻了几个贫县困镇,他托人去盛家询问纪兰芷。
纪兰芷得知谢蔺要下乡,她?记起那些日子,大家众志成城,一齐为救谢蔺出狱而努力?。
纪兰芷心?神一动?,给谢蔺送去一封信,问他:“二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谢蔺怔忪了一会儿,提笔回信:自然可以。
他不过是知道,婚期将近,他不好去见纪兰芷。
可他,还是很想见到?枝枝。
于是他花钱去饼铺里,订了近乎万张塞满火腿、羊肉松的荤肉喜饼,用油纸密封好,塞进红木箱子里,又准备了一些巴掌大的美酒佳酿,备车送往乡下。
几个远一点的县镇,谢蔺往来不便,只能让刘管事和以观代跑一趟。
比较近的苗镇,谢蔺邀请纪兰芷一同前往。
纪兰芷和谢蔺两人一块儿下乡发喜饼,镇民?们欢喜极了。
吃不吃饼倒是一回事,他们主要高兴谢蔺从?牢里出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儿子,齐国?威风堂堂的王爷。
皇亲国?戚半点架子都没有,不但和他们一起吃饼,还送他们喜酒喝。
果然谢蔺一点都没变。
倒是镇长?知道谢蔺要去衢州了,心?里有点伤感:“王爷,您是不是不回京城了?往后我们遇到?事可怎么办?”
谢蔺认真?地道:“我已经将各个镇子里的事托付给温侍郎,他虽说做事经验不足,稍显稚嫩,但也是个怀有仁心?的士人,你们有什么困难,他定会鼎力?相助。”
镇长?得知各个镇子的事,谢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再没有什么担忧之?处。他只是心?里伤感,私底下偷偷抹了眼泪。
镇民?们知道谢蔺要去封地,今晚无论如何都想款待这?对未婚小夫妻。
谢蔺不愿带纪兰芷在外过夜,唯恐有冒犯她?的地方,心?中犯难。
倒是纪兰芷笑说:“没什么关系,反正阿娘会替我打掩护。况且,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去,深夜赶路,明晚入夜前定能到?家了。”
从?前苗镇到?京城要步行三五天的山路,如今开山造路,车马方便,再不用那么长?的时间,至多一天也够回京了。
谢蔺颔首,同意?纪兰芷的建议。
夜里,镇子里的妇人们纷纷带来锅碗与食材,他们用黄泥累出灶台,架上铁锅,翻炒菜肴。
三月底,真?正的春日来临,山中万物复苏,植被繁茂,就连山货果蔬也多了起来。镇民?们挖了春笋,摘了蕨菜,还拿出很多晒干的豆干,用来炖鱼,炖肉。
镇长?还想宰猪来盛情款待谢蔺,还是谢蔺多番劝说,他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杀猪刀。
纪兰芷没有摆出晋王妃的架子,她?也帮着妇人们洗菜,轮到?她?自告奋勇拿刀切菜的时候,男人筋骨漂亮的手忽然从?旁递来,硬朗的指骨抵在刀背,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刀具。
谢蔺替去纪兰芷,没让她?触碰锋利的刃具。
纪兰芷呆呆望着切菜手法极为利落的谢蔺,意?识到?……二哥不让她?碰刀,是怕她?伤了手么?
乡下炒菜别有一番清淡的滋味,这?一顿饭,纪兰芷吃得很好。
只是到?了夜里要回家,忽然下起一场大雨。
马车上挂的照路瓷灯被雨水浇灭,没有灯光照明,夜里行山路会有危险。
镇民?们劝谢蔺和纪兰芷在苗镇休息一夜,等明早天亮再回京城。
谢蔺不想纪兰芷有个闪失,却又觉得留宿一夜会很叨扰当地百姓。
纪兰芷没什么忌讳,她?很听劝,欣然同意?了。
纪兰芷又向几位自荐家宅的镇民?道谢:“那我和王爷今夜就打扰大家了。”
妇人摆摆手:“王妃瞎说啥呢!你们不嫌弃乡下屋子简陋就行,不过是住一晚上,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之?前王爷帮了我们多少忙,从?来不收咱们的吃食,大家伙儿心?里都记得王爷的好呢!”
镇长?连连点头:“老?赵,你儿媳是不是前些日子刚过的门?家里还有新喜被不?赶紧拿来,给王爷和王妃铺上!”
镇民?们闹哄哄地收拾客房,纪兰芷拦都拦不住。
她?局促不安,对谢蔺小声说:“二、二哥,他们好像误会了,你我还没成婚,应该不大方便同住一室吧?”
谢蔺轻轻嗯了一声。
他同镇长?解释了几句。
镇长?笑了声:“也是!天家讲究嘛,哪里像咱们乡下,要是两家订了亲,生娃娃后再摆酒都没事。老?赵,拿两床被褥来,咱们赶紧把前边院子的两间房收拾出来,给王妃和王爷住。”
闹腾到?下半夜,镇民?们才各自回家休息。
纪兰芷推开房门,农家炕床上铺好鸳鸯红锦棉被,桌椅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用蘸水的帕子细细擦过,纤尘不染,没有一丝灰尘。桌上还摆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水温滚烫,放一放正好入口?。
一旁还有烧好热水的木桶,供纪兰芷擦身?子洗漱用。
镇民?们都在竭尽全力?招待纪兰芷和谢蔺,从?屋舍住处的细节就能看出他们的热情与善心?。
纪兰芷心?中温暖。
她?解开单薄的春衫,正要洗漱,却发现用来泡水擦身?的巾子不见踪迹。
纪兰芷明明记得,赵家婶子是特地叮嘱过,要放两条簇新的巾子给她?和谢蔺的。
纪兰芷想着,或许是方才整理房间的时候太乱了,两条巾子不小心?都留在谢蔺的房间了。
纪兰芷浑身?汗津津的,她?不想就这?么入睡,又不愿再打扰赵家婶子。
于是,小姑娘小心?翼翼拉开房门,瞥了一眼谢蔺的房间。
烛光还亮着,二哥还没睡。
纪兰芷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她?的巾子。
纪兰芷屈起指骨,小心?翼翼敲了敲门:“二哥,你睡了吗?我能进来吗?”
屋中似乎停顿了一瞬。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橙色的烛光微微颤动?。
片刻后,谢蔺回答:“进来。”
男人岑寂寒微的声音响起,如玉石相击,朗朗入耳。
纪兰芷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一抬眸,她?看到?谢蔺白皙的指骨按在襟口?,系好了最后一道系带。他的乌发松散,像一团墨,流泻至肩头,线条冷硬的下颌与脖颈沾了一点水迹,灯光下,水渍的光晕泛起潋滟。
原来是刚擦洗完身?体。
纪兰芷莫名耳热,她?怕谢蔺受寒,连忙关上房门。
没等郎君问话,屋外倏忽响起了赵家婶子的声音。
“王妃,你在屋里吗?我忘记给你拿洗脸的盆子和巾子了!我把东西放门口?给你!”
纪兰芷的心?忽然悬到?了嗓子眼。
她?做贼心?虚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谢蔺不解,他走近两步,正要拉门应答,却被纪兰芷捂住了嘴。
纪兰芷猝不及防地靠近,手掌用力?,把谢蔺按到?一侧的墙上。
女孩儿的指骨纤细柔软,抵在男人质地坚硬的胸膛,像是一团棉絮。她?的身?材娇小,站在谢蔺的身?前,像是被他拥在怀里一样。
纪兰芷仰头,迎上谢蔺那一双睫毛纤长?的凤眼,她?的神经还紧绷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赵家婶子的嘀咕声:“难不成上茅房去了?算了,盆子放门口?,王妃自然会看到?。”
说完,赵家婶子走远。
等她?离开了,屋外听不到?一丝动?静,纪兰芷如释重负地松开手。
掌心?轻轻擦过谢蔺冰冷的薄唇,纪兰芷意?识到?她?碰到?什么,脊背带来一阵酥麻,她?的耳朵发烫。
谢蔺垂下浓长?的眼睫,神情沉静,脸上没有取笑之?意?。
他问:“为什么要躲?”
郎君说话的声音实在轻,他近在咫尺,身?上那一脉浸进衣袍里的草木香袭来,细腻的松香溢开,熏腾满室。
纪兰芷嗅得头晕脑胀,她?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半晌,才犹豫地道:“之?前说了我们是未婚夫妻,不会同住。深夜有人来找,万一看到?你我在一间房里,似乎很容易招人误会……”
她?还有那么一点廉耻心?,虽然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她?还是脸皮薄,有所顾虑。
谢蔺听到?这?句话,却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郎君没有动?,他似乎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用一种极其柔和的语气,问纪兰芷。
“可是,订婚夫妻,偶有情难自禁……私下里共处一室,难道不算人之?常情吗?”
谢蔺说话,明明没有故意?调戏人的笑意?,但纪兰芷还是觉得这?些字句极尽暧昧。
纪兰芷有一瞬间怔愣,忍不住抬头,偷偷看谢蔺一眼。
郎君清隽秀美,眉眼深邃,目光坦荡,脸上没有丝毫戏谑的意?思。
仿佛谢蔺真?在疑惑,正大光明地求解。
一时间,纪兰芷竟有点垂头丧气。
她?竟然分辨不出,二哥是真?心?求教?,还是一如既往的坏心?眼。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