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拉练的终点，喧嚣与疲惫混杂在空气里。</p>
老黑班长的大手一把按在了李二牛的肩膀上。</p>
“李二牛，你，跟我过来。”</p>
李二牛身子一僵，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开始猛烈擂动。</p>
他跟在老黑班长身后，两只脚在地上局促地蹭着，心虚得不敢抬头。</p>
龚箭抱着手臂站在树荫下，眼神像鹰一样锁着他。</p>
“说说吧，怎么回事？”</p>
龚箭的语气很平淡，却比老黑班长的吼声更有压力。</p>
“指导员……班长……俺……俺就是跑……”</p>
李二牛结结巴巴，一张憨厚的脸憋得通红。</p>
他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不远处的陈易，带着求救的意味。</p>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老黑班长的眼睛。</p>
“看他干什么！”</p>
老黑班长吼道。</p>
“看着我！老实交代！你的体能什么水平我还不清楚？”</p>
“五公里跑及格都费劲，今天十公里，你给我跑了个第八名？”</p>
“你小子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武器？”</p>
李二牛被吼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p>
龚箭走上前，放缓了语气。</p>
“二牛，别紧张，我们不是要批评你。取得了进步是好事。”</p>
“但我们必须搞清楚原因，这对你，对我们，对整个连队都好。”</p>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p>
在两道目光的逼视下，李二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p>
他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一句话。</p>
“俺……俺用了……用了那个……”</p>
“哪个？”</p>
老黑班长不耐烦地追问。</p>
李二牛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小声嚷嚷。</p>
“卫生巾！”</p>
空气瞬间凝固了。</p>
老黑班长和龚箭脸上的表情，精彩得难以形容。</p>
震惊，错愕，还有茫然。</p>
“啥玩意儿？”</p>
老黑班长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p>
“是我让他用的。”</p>
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p>
陈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p>
神色坦然地站在李二牛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p>
“陈医生？”</p>
龚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p>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陈易笑了笑，从自己的急救包里拿出一片崭新的、包装完好的卫生巾。</p>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了包装。</p>
“班长，指导员，你们看。”</p>
“它学名叫卫生巾，主要材料是无纺布、绒毛浆还有高分子吸水树脂。”</p>
“它最主要的功能是什么？吸水，透气，而且柔软。”</p>
陈易把那片雪白的东西托在手心。</p>
“长时间高强度行军，脚底会大量出汗。”</p>
“汗水会让脚在鞋子里打滑，增加摩擦，这就是起水泡的主要原因。”</p>
“把这个垫在鞋底，第一，它能疯狂吸汗，保持脚底干爽。”</p>
“第二，它非常柔软，能充当一层额外的缓冲垫，缓解冲击力。”</p>
“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它能有效防止细菌滋生，预防感染。”</p>
陈易的解释清晰、专业。</p>
“李二牛的脚之前磨破了皮，我让他用这个，是为了保护他的伤口。”</p>
“这不算违规，更不是作弊，只是一种物尽其用的野外生存技巧。”</p>
一番话说完，周围鸦雀无声。</p>
老黑班长和龚箭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恍然大悟。</p>
老黑班长拿起陈易手里的卫生巾，翻来覆去地看，还用手指按了按。</p>
“嘿，你小子……”</p>
他憋了半天，蹦出一句。</p>
“真是个人才！”</p>
龚箭也点了点头，眼神里的锐利变成了欣赏。</p>
“能救命的就是好办法。陈医生，你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p>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p>
“下次拉练，我也得试试。”</p>
周围的新兵们早就围了上来。</p>
听完陈易的解释，一个个表情古怪，议论纷纷。</p>
“我的天，这玩意儿还能这么用？”</p>
“让我用这个？打死我也不干！太丢人了！”</p>
一个刺头兵嗤笑一声。</p>
“一个大老爷们，脚底下垫个女人的东西，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p>
王滟兵和何辰光也站在人群里。</p>
王滟兵的脸上写满了抗拒。</p>
脚底板传来的灼痛感却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p>
何辰光依旧面无表情。</p>
但他的目光，却在那片雪白的卫生巾上停留了足足两秒。</p>
陈易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只是淡淡一笑。</p>
他知道，现在嘴上说得越狠的人，可能行动得越快。</p>
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p>
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新兵连，甚至有向全团扩散的趋势。</p>
陈易的名字，成了所有人私下里议论的焦点。</p>
夜里。</p>
宿舍里鼾声四起。</p>
王滟兵在床上翻来覆去，脚底的水泡火辣辣地疼，让他根本睡不着。</p>
他悄悄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p>
看到对面上铺的何辰光也坐着，正在默默地擦拭着他那宝贝狙击镜。</p>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不期而遇。</p>
尴尬的沉默。</p>
几秒后，王滟兵先动了。</p>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穿上鞋。</p>
几乎是同时，何辰光也放下了狙击镜，动作同样无声。</p>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只狸猫，溜出了宿舍。</p>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团部小卖部。</p>
小卖部的灯还亮着，一个打着哈欠的大妈在看店。</p>
王滟兵和何辰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p>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在货架上逡巡。</p>
“两位小同志，买点啥？”大妈热情地问。</p>
“呃……随便看看。”</p>
王滟兵含糊地应着，眼睛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目标。</p>
那是一整排的女性用品区。</p>
他跟何辰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窘迫。</p>
何辰光率先走向那个货架。</p>
王滟兵硬着头皮跟了过去。</p>
然而，当他们站到货架前时，两人都傻眼了。</p>
货架上，原本应该摆满各种品牌卫生巾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p>
只有几张孤零零的价格标签还贴在那里。</p>
“阿姨，这个……这个怎么没了？”王滟兵指着空货架，不死心地问。</p>
大妈探头看了一眼，乐了。</p>
“哦，你们说卫生巾啊？”</p>
“今天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邪风，下午开始就一帮一帮的小伙子来买。”</p>
“来一波扫空一波，早就卖光啦！”</p>
“啊……这样啊，哈哈，我们就是……随便问问。”</p>
王滟兵尴尬地打着哈哈，拉着何辰光，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卖部。</p>
第二天，晨练结束。</p>
陈易正在医务室整理药品。</p>
门口传来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p>
“报告。”陈易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滟兵。</p>
他一只脚微微踮着，脸色不太自然，眼神有些闪躲。</p>
陈易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p>
“进来吧。”</p>
王滟兵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p>
“陈医生，我来看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