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靡还没有开口,周叔却抢先一步,“没问题,你和我一起睡店里,咱俩挤一张床。”
裴望之端着碗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他瞥了眼周叔那张铺着粗布褥子的硬板床,又看了看秦靡身后那间锁着的小屋,喉结滚了滚:“周叔,您那床怕是不够宽吧。”
“嫌挤?”周叔把铁钳往炉边一磕,火星子溅起来,“嫌挤就睡柴房,柴房宽敞,就是夜里有耗子作伴。”
秦靡在旁边听得差点笑出声,低头整理医药箱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裴望之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倒和之前那个杀伐果断的裴总判若两人。
“笑什么?”周叔眼尖,敲了敲桌子,“你去把西厢房拾掇出来,烧个炭盆,别让某些金贵身子冻着了。”
秦靡一愣:“不是说挤一张床?”
“我反悔了。”周叔吹了吹碗里的热气,“看着他就心烦,离我远点好。”
“一个两个的都往我这跑,好不容易走了一个祖宗又来一个祖宗,我真是欠你们的,平常没见你们找我这么勤,我这好不容易刚收了个小徒弟,一个两个上赶着来。”
周叔背对着他们絮絮叨叨的,但全都被秦靡听了进去。
这小老头还挺可爱的。
秦靡拎着炭盆往西厢房走,裴望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西厢房久没人住,墙角结着层薄霜,她把炭盆往地上一放,刚划燃火柴,就被他抢了过去。
“我来。”裴望之蹲在炭盆前,手指灵活地摆弄着木炭,火苗舔着黑黢黢的炭块,很快窜起橘红色的火焰。
他侧脸映在火光里,下颌线的弧度柔和了许多,倒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
“你还会这些?”秦靡倚着门框看他,想起刚才周叔和他说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心头忽然软了软。
他抬头冲她笑:“在福利院学的,冬天轮流烧炉子,烧不好要挨冻。”说话间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
秦靡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又失落了一些。
小非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结果她却不记得自己。
炭盆里的火苗舔着木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裴望之低头摆弄着炭块,侧脸被火光映得明明灭灭,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小时候在福利院,冬天总要抢炉子,我当时腿脚不方便,只能坐轮椅,有个小姑娘每次都把抢来的小暖炉给我。”
“是吗?”秦靡扯了扯嘴角,“那她一定很善良吧。”
裴望之抬头看她,眼角带着笑意,“嗯,她很善良。”
“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她应该过的很好。”他的声音带着不确信。
他不知道秦靡这几年过得,自从他查到秦靡就是之前福利院的小女孩后,他就将秦靡这些年的事情都查了个遍。
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裴望之试探性地问道。
她垂眸看着地面上交错的光影,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雪:“记不清了。”
“以前发过一场高烧,很多事都忘了。”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裴望之的手指微微一顿,炭块在他掌心留下几道黑痕。他盯着那些痕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高烧?”他声音有些哑,“什么时候的事?”
秦靡还没开口,就听到周叔喊她的声音,“小秦!小秦!赶紧回来干活。”
秦靡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裴望之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力道不重,却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晚上住哪里?”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有点害怕”
秦靡给他一个白眼。
“我住后面的小独栋,你害怕就叫周叔,他会驱鬼。”
“”
裴望之的手指慢慢松开她的衣袖,眼底的光暗了暗。他低头看着炭盆里跳动的火焰,轻声道:“那你……早点休息。”
秦靡走出西厢房,细雪扑在脸上。
她拢了拢衣领,听见身后传来炭块碎裂的轻响。
周叔正在药柜前捣药,见她进来,头也不抬:“那小子安顿好了?”
“嗯。”秦靡拿起桌上的药方核对,“他说害怕,让我陪他。”
“呵。”周叔冷笑一声,捣药杵重重砸在碗里,“装什么可怜,当年在商场上逼得人跳楼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
秦靡在上一世就知道他的手里有不少人命,只不过没想到他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领养他的那家人对他不好吗?”
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像是受了刺激一般。
“这个不清楚,但是在外人面前你懂的,肯定会演一演,谁知道在家里是什么样,人性啊,捉摸不透。”
周叔叹了口气,将捣好的染色粉倒进瓷罐里,又看了眼窗外飘雪的景色。
“那小子心思重得很,你离他远点。”周叔擦了擦手,语气难得严肃,“他这些年做的事,可不只是商场上的手段。”
秦靡指尖一顿,染料粉在手里微微发皱。
她当然知道裴望之的手段,前世那些记忆还刻在脑海里。
可如今看着他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又觉得陌生。
“我知道。”她轻声应道,将粉末折好放回抽屉。
裴望之站在窗户前看着秦靡忙忙碌碌的身影,丝毫没有刚才的委屈感,眼中充满严肃。
就连腿也站直了,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西厢房的玻璃上映着裴望之挺直的身影,他指尖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目光穿透大雪。
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下去,他却浑然不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委屈模样。
秦靡收拾布料的动作忽然慢了。
她总觉得背后有视线,带着不容忽视的审视。
回头时,正撞见裴望之收回目光,窗户上的影子微微一动,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发什么愣?”周叔把最后一块布料放到柜子里,“你今天早点回去吧,雪怕是要下一夜。”
秦靡嗯了一声,路过窗边时,她忍不住又看了眼西厢房,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