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宫道漫长。
范尚跟在吕娥的凤辇之后,随着帝后的仪仗,缓缓向未央宫正殿行去。
他低眉顺眼,保持着管事太监应有的恭谨姿态。
思绪却在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荒唐戏码和刚刚发生的敬茶风波中翻腾。
尤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承隆对霍青鸾的态度。
这小皇帝,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霍青鸾……这样的绝色,放在眼前却视若蛇蝎?简直是暴殄天物!
范尚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惋惜。
若是老子坐在这龙椅上,管他爹是谁,先睡了再说!
这深宫险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怀,至少还能解解闷,暖暖被窝。
这小子倒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白瞎了这如花似玉的皇后……
而起你恨的是她爹,正常人的思维不是睡了她更有快感么?
思绪纷乱间,队伍已行至未央宫正殿丹陛之下。
巍峨的宫殿在晨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钟磬齐鸣,庄严肃穆的礼乐声响起,宣告着大朝会的开始。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百官——跪——迎——”
随着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
早已在殿前广场肃立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山呼叩拜声响彻云霄。
“臣等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尚紧跟在吕娥身后半步,踏着汉白玉铺就的御阶向上行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吕娥的气息变化。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澎湃的激动。
她的步伐依旧雍容沉稳,
但在范尚眼中,她微微绷紧的肩线和袖袍下的细微动作,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范尚心中冷笑,这女人忍辱负重,机关算尽,渴望这一天,怕是已经很久很久了吧。
他甚至能想象到,昨夜在他身下挣扎屈辱时,她心底深处恐怕也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权力,终究是她的终极春药。
帝后及太后升座。
李承隆坐在正中的龙椅上,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
霍青鸾端坐于他身侧稍后的凤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百官。
她的视线掠过前排身着蟒袍、位极人臣的父亲霍莽时,竟无丝毫停顿。
霍莽端坐如山,面色如常,只是端着玉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而吕娥,则端坐在龙椅之后那道象征性的、垂着明黄色纱幔的帘幕之后。
帘幕半透,既能让她清晰地俯瞰整个朝堂,又能将她的表情细节稍稍遮掩。
范尚和雪鸢,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侍立在帘幕两侧。
范尚的位置,恰好能微微侧目,窥见帘后吕娥的侧影。
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张元正出班,手持明黄诏书,声音洪亮地宣读册封霍青鸾为皇后的诏书。
冗长的溢美之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着皇后的尊贵、贤德与母仪天下的责任。
霍青鸾起身,在女官的引导下,行至御阶中央,向着龙椅和凤帘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妾霍青鸾,叩谢皇恩!谢母后恩典!”
她的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带着一丝坚定。
范尚看着她深深拜伏下去的窈窕背影,心中暗想,到底是霍莽的闺女。
昨晚一切就好像没发生一样,居然能如此的平静!
这个女人,也绝非池中之物。
吕娥的声音透过帘幕传来,“平身。既入主中宫,当恪守本分,辅佐君王,为后宫表率,为天下女子典范。望尔不负圣恩,不负哀家期许。”
“臣妾谨遵母后懿训!”
霍青鸾再次叩首,方才起身,在宫女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返回后宫。
接下来,才是今日朝会的真正核心,太后吕娥的第一次垂帘听政!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聚焦在那道明黄色的帘幕之上。
帘幕之后的身影,仿佛瞬间被赋予了无上的权柄与深不可测的威压。
范尚屏息凝神,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住帘后的吕娥。
他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凤袍的遮掩下,正死死地攥着座椅的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她挺直的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冲动!
那是压抑了太久、谋划了太久、付出了太多代价才终于攫取到权力的狂喜!
范尚甚至能听到她极力压抑却依旧紊乱了一丝的呼吸声。
这深宫冷殿,这锦绣囚笼,这天下权柄的核心,终于在她面前敞开了大门!
她等这一天,确实太久了。
“启禀太后、皇上!”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兵部侍郎出班奏道,“北境边关急报,狄人小股游骑屡犯我边陲哨所,劫掠边民,虽未酿成大患,然其行径猖獗,挑衅之意昭然。臣请旨,是否增兵弹压,以儆效尤?”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帘后。
范尚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首先这个家伙一看就是霍莽的党羽。
其次大燕和北狄的摩擦,一直都有,从未断绝!
这应该是垂帘太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大殿内落针可闻。
范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瞥见吕娥攥着座椅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放松了一丝。
就在吕娥朱唇微启,准备开口发表意见的刹那。
站在帘侧的范尚,左脚极其隐蔽地踩在了吕娥的脚面上!
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吕娥身体都微微一震!
蠢娘们!急什么!
范尚心中暗骂,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偏移。
吕娥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住,她猛地意识到自己首次垂帘、就急于展现权威,实乃大忌!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沉默间隙,一直端坐如山的霍莽,缓缓出班了。
他面向帘幕和龙椅,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启禀太后,皇上。兵部所奏,事关边疆安稳,兹事体大。不知太后与皇上,对此事有何圣断?”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帘幕,落在吕娥身上。这哪里是请示?
分明是试探太后,是否真的敢在军国大事上指手画脚!
李承隆被霍莽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看向帘后。
范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疯狂给李承隆使眼色。
李承隆一个激灵,福至心灵,立刻接口,“军国大事,关乎社稷根本!丞相乃国之柱石,深谋远虑,此事……此事还请丞相先为朕与母后分忧,拿出个方略才是!”
吕娥也瞬间调整好情绪,隔着帘幕,声音平静无波,“皇帝所言极是。此事,还请丞相多多费心,拟定稳妥之策,再报予哀家与皇帝定夺。”
霍莽深邃的目光在帘幕和龙椅之间逡巡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
他微微躬身:“老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为太后、皇上分忧。”
范尚站在帘侧,这才松了一口气。
吕娥端坐帘后,袖中的手已攥得发白,脸上却维持着绝对的平静。
她知道,范尚那狠狠的一脚,把她从初掌大权的狂热边缘拉了回来。
此刻,她需要的是隐忍,是示弱,是让霍莽放松警惕。
范尚挺直了腰背,将所有的野心与算计,都深深藏在了低垂的眼帘之后。
等着吧,这才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