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晒到院子当间了，西厢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叶天才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趿拉着破布鞋，打着老大的哈欠晃悠出来。他迷迷瞪瞪地走到院子里的压水井旁。

    刚下夜班回来的轧钢厂锅炉工老孙头正吃力地压着水，水桶才装了半记。老孙头累得直喘气，一抬眼，正好看见叶天才那副刚睡醒的懒散样儿。

    “小叶，起来啦？”老孙头没好气地招呼一声，心里老大不痛快。他起早贪黑卖苦力，这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倒好，日上三竿才起床！

    “唔…孙叔早。”叶天才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半点搭把手帮忙压水的意思都没有。他拿起井台边一个崭新的搪瓷脸盆——那是秦京茹上个月用刚发的工票买的。

    就在这时，秦京茹像阵小旋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她刚去厂食堂打了早饭回来，手里提溜着饭盒网兜。

    “天才！洗脸水给你打好了！”她一眼看见叶天才要压水，赶紧放下东西跑过来，麻利地接过脸盆，“你歇着，刚起来别冻着！井水凉！”说着，她哗哗几下就压了记记一盆清凉的井水，还试了试水温，“正好，快洗洗！饭也打回来了，趁热吃！”她把脸盆捧到叶天才面前，连香皂和毛巾都递了过去。

    老孙头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这边压水压得胳膊酸，人家媳妇连洗脸水都伺侯到眼前！这还没完呢！

    叶天才慢吞吞地洗着脸，秦京茹已经手脚麻利地把早饭摆好了：一碗稠糊糊的棒子面粥，一个白面馒头（特意给叶天才买的），一碟食堂买来的咸菜丝，还有一个剥了壳、白白嫩嫩的水煮蛋！那鸡蛋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只有坐月子的或者孩子病了才舍得吃！

    “咋就一个鸡蛋？你吃了没？”叶天才擦着脸随口问。

    “我吃过了！在食堂喝的稀粥！这是特意给你补的！你、你这段时间不是……得有点力气嘛？”秦京茹脸有点红，声音小了小，“外头跑也挺辛苦的。”

    这话听在早起干活的人耳朵里，简直戳肺管子！

    秦淮茹端着尿盆出来倒，正好看见那剥好的白水蛋，再看看自家门口蹲着啃窝头的儿子棒梗，心里那点酸水咕嘟咕嘟往上冒。她堂妹这日子过得，真是拿男人当祖宗供啊！关键这祖宗还是个白吃白喝的！

    前院的许大茂叼着牙刷，阴恻恻地对着墙角吐了口白沫：“呸！软饭硬吃！吃死你！”

    他眼红得要滴血，自已辛辛苦苦下乡放电影拉关系，回来都不一定顿顿有鸡蛋！这叶白吃，纯粹靠媳妇儿养！

    这还不算完。吃完了早饭，秦京茹手脚利索地收拾碗筷去洗。叶天才呢？他往屋檐下一张嘎吱作响的破竹躺椅上一瘫，那椅子还是秦京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之一。他摸出本破旧的小人书，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看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脸上，舒服得他眯起了眼。

    “啧……神仙日子啊……”对门准备去上学的小青年瞅着这一幕，忍不住喃喃出声，立刻被他妈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看什么看！那是懒汉！你将来要学他，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还不快上学去！”

    小青年捂着头跑了，他妈看着瘫着的叶天才，再看看自家为几毛钱菜钱能叨叨半天的丈夫，心里那个憋屈啊！

    中院，叁大爷阎埠贵一边心疼地数着花盆里的蔫豆角，一边对着正择菜的老伴感慨：“老婆子，看见没？什么叫命？这就是命啊！你说这秦京茹，模样不算顶顶俊吧，可真是有傻福气？找了个这样的……诶，偏偏她还乐意！厂里干活回来还得伺侯着！啧啧……”

    他嘴上说着秦京茹傻福气，那语气里的酸气，隔二里地都能闻见。他也想吃现成的，也想过这种躺着就有人端茶倒水的日子！

    贰大爷刘海中更是气得在自已屋里摔了茶缸盖：“无法无天！简直败坏风气！咱们这先进四合院的名头，早晚毁在这颗老鼠屎身上！”他老婆赶紧把那点热水递过去，小声道：“消消气，消消气……你看人家天才命好，有个好媳妇……”

    “好媳妇？那是瞎！”刘海中更来气了，声音拔高好几度，“这样供着，神仙也供成废人！我看他就是个废物点心！百无一用的东西！除了吃还会干啥？钓鱼？你们谁看见他钓上一条像样的鱼了？打猎？昨儿个不是说弄套子去了吗？空着手回来的！屁都没一个！连陷阱抓个鸟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他这话声音大，半个院子都听见了。

    院里洗衣服的、让饭的、准备去上班的，闻言都看向瘫在躺椅上、对嘲讽充耳不闻、反而悠闲地翻了一页小人书的叶天才。

    嘿！还真是！

    这叶白吃，除了瘫着等吃等喝等伺侯，可不就是干啥啥不行吗？可偏偏，人家就是有这份福气！有秦京茹这个傻媳妇当牛让马地供着！

    全院的大老爷们、小媳妇、老婆婆们，看着那舒坦躺着的叶天才，看着忙进忙出还一脸心甘情愿的秦京茹，再看看自家那累死累活还得操心柴米油盐的日子，一口酝酿了许久的老陈醋，终于顶到了嗓子眼。

    这酸气，又涩又烈，在四合院的秋日晴空下，无声地炸开了锅。聋老太太拄着拐棍慢悠悠走过，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目光落在叶天才身上，嘿嘿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懒人有懒福，旁人干瞪眼！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