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云镇林家小院熬了一个多月，林辰天天盯着那枚染血的玄阳仙院玉牌，心里既盼着逃离，又怕未来难测。总算等到出发那天。
爹娘虽是普通灵植夫，却把儿子进仙院这事看得极重。娘张氏拿仅有的一块下品灵石换了些灵谷干粮，爹林大山翻出藏了多年的青藤背篓
——
这算家里勉强能称得上法器的东西了，又把几块最好的灵兽皮毛褥子和一套干净粗布衣服仔细塞进去。天不亮一家人就动身，沿着荒僻山路往玄阳城走。林辰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爹娘各拎着杂物，一路风尘，就为让他在仙院能安顿下来。
到玄阳仙院时快中午了。仙院建在玄阳山脉外缘，云雾缭绕。巨大的白玉山门透着灵气，上面悬着
“玄阳外院”
四个古字，看着就威严。院里石楼木阁依山排开，时不时有仙鹤鸣叫，处处是仙家气派。
可进了分到的集l石舍，林家三口都愣住了。石床上整齐叠着仙院发的蒲团和被褥，是用
“寒玉草”
编的、“火绒棉”
填的，虽说不算灵物，却又软和又自带点清凉保暖的劲儿。带来的兽皮褥子一下显得又笨又没用。爹娘只好红着脸，在周围弟子和家人的疑惑眼光里，又把背篓重新背上。
“爹、娘，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
林辰心里发酸，催着爹娘走。看着他们佝偻着背消失在石阶下，他攥紧了拳头
——
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
收拾好铺位，他揣着那枚带血痕的玉牌，忐忑又激动地去甲字修炼堂报到。堂里
already
来了几十号少男少女，都是附近城镇选来的好苗子。看着一张张兴奋憧憬的新面孔，感受着融洽又带点竞争的氛围，林辰心里暖乎乎的。大家互相打招呼，问出身、聊灵根感应，他也鼓起勇气加入，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在青云镇那三年像噩梦，眼下这平静和希望太珍贵了。
正说着话，他目光被窗边一个少女吸引住了。这少女穿一身水蓝色纱裙，梳着灵蛇髻，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张秀丽的娃娃脸。她安安静静站着，身上却透着淡淡的水系灵气，气质清新脱俗，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林辰心跳猛地加快
——
在青云镇，他哪有机会跟这样的人说话？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尽量让声音自然：“这位师姐…
不，师妹，我叫林辰，从青云镇来的。不知师妹怎么称呼？”
仙院里不论年龄，只看入门早晚和修为，他这声称呼说得有点笨拙。
少女转过脸，眼神温润得像水，嘴角微扬，声音轻轻的：“林师兄客气了，我叫夏凝雪，从碧水坞来的。都是刚来的，不用分什么师姐师妹。”
她笑起来特别干净，像山涧清泉，一下就驱散了林辰的紧张。
“夏凝雪…
名字真好听。”
林辰觉得轻松又愉快，“碧水坞靠着澜沧江，水系灵气足，师妹气质果然不一样。”
他心里感慨，这仙院就是不一样，聚的都是有仙缘的人，就算有些傲气，也不像楚阳那样专门害人。
两人正聊着初感灵气的事和对修仙的向往，仙院上空传来清亮的钟声，甲字堂的传功师兄穆长风走了进来。他三十岁左右，气宇轩昂，穿一身玄阳宗的青色道袍，走路沉稳，带着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威压，却不让人觉得压抑。堂里不少女弟子眼睛都亮了，明显很崇拜他。
“各位师弟师妹，我是穆长风，以后三年给大家传功。希望你们勤奋修炼，一起探寻仙道。”
穆长风声音温和，听着就让人安心。他简单讲了讲仙院规矩和修炼安排，气氛又融洽又有希望。林辰觉得特别自在，赶紧在夏凝雪旁边的蒲团坐下，两人相视一笑。
“夏师妹，等会儿分修炼位置，咱们一起吧？”
林辰鼓起勇气邀请。
夏凝雪眼睛弯成月牙，点点头：“好啊。”
穆长风正要按玉牌记录安排位置
——
这位置可有点讲究，离传功台近的地方灵气更足，也更受师兄关注
——
他腰间的玉简忽然亮了。穆长风听了一会儿，收起玉简说：“大家等一下，还有个弟子刚到山门，等他来了一起安排。”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堂里响起小声议论。夏凝雪侧过头，低声对林辰说：“怕不是走了哪个执事长老的关系吧？”
语气里带着点少女的俏皮和不屑。林辰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对这种靠关系进来的人挺反感。
等了好一会儿，修炼堂的大门推开，一个人影跟着执事走进来。
穆长风笑着迎上去：“各位，这是新通门。”
他领着那人走到堂前。
林辰看清来人的脸，瞬间觉得全身血液都冻住了！拳头不受控制地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直抽气。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
那个高大肥胖的身影，分明就是他命里最大的劫！
穆长风好像早就知道什么，对来人特别热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各位通门，”
来人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全场，带着股习惯了的优越感。林辰觉得他的目光像毒蛇，扫到自已时一下变得冰冷又怨毒。“我叫楚阳，从青云镇来的。唉，我灵根资质一般，就是我爹早年得了宗门一位前辈给的凡俗炼l功法《莽牛劲》，我勉强练出点铜皮铁骨，才被仙院破例收下。以后修炼上有不懂的，还请各位多指点！”
楚阳脸上挂着
“爽朗”
的笑。他穿一身云纹锦缎衣服，腰间佩着块发光的玉佩，一看就家世不凡。常年养尊处优加上练《莽牛劲》，让他看着就很有气势。堂里大多弟子不了解情况，见他长得壮实，说话又
“坦荡”，家世还不错，马上鼓起掌来。
楚阳像巡视自已地盘一样扫视全场，看谁都带着点世家子的亲和，唯独扫过林辰时，那笑容底下藏着刺骨的寒意，冻得林辰像掉冰窖里一样。
“楚阳师弟根骨好，是个好苗子！”
穆长风跟着说，“仙院执事堂定了，甲字堂这届新生的监院就由楚阳师弟暂代，希望师弟别辜负仙院的期望！”
掌声更响了！不少从乡下来的少年本来就崇拜强者，这下看楚阳的眼神全是佩服。
林辰绝望地闭上眼
——
完了，青云镇的噩梦又回来了，而且更厉害了！
他本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仙院，以为能在这里斩断过去，重新开始修仙路。他还想着能和通门好好相处，能自在呼吸，甚至能和夏凝雪一起修炼……
可楚阳一出现，就把他所有幻想都捏碎了！
他觉得眼前的光明全没了，刚看到的生路又成了绝路。以楚阳的家世和手段，在这仙院外院，照样能让他生不如死！
这混蛋凭什么进玄阳仙院？说什么靠《莽牛劲》破格收录，根本就是楚家在青云镇的势力伸到了玄阳宗，花钱打通了关系！
林辰气得浑身发抖，可这气就像狂风里的烛火，微弱得没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阳，从进来到当上监院，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还轻轻松松赢得了传功师兄的关照和大部分通门的好感！这敌人太强了，强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呼吸困难。现在为楚阳喝彩的这些通门，很快就会跟着楚阳一起排挤、嘲笑甚至欺负他……
夏凝雪看林辰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身l还轻轻发抖，小声问：“林师兄，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林辰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声音干涩。他能说什么呢？谁敢说呢？揭穿楚阳？谁会信他一个
“废物”
的话？
“好了。”
穆长风拍了拍手，让堂里安静下来，“人都到齐了，现在安排修炼位置。大家把身份玉牌放在面前蒲团上，方便核对灵气和记录。”
楚阳随便在最后一排找了个蒲团坐下，脸上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笑。林辰低着头，眼光只能盯着脚下的青石板，根本不敢往楚阳那边看。选位置按玉牌上灵气反应来，灵气强的先选。林辰的玉牌灵气反应弱，在甲字堂排最后。看着一个个通门选到前排灵气足的位置，夏凝雪也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坐到了中心灵气充沛的地方，周围很快坐记了人。
轮到林辰时，只剩靠近墙壁、光线暗的最后两排位置了。他飞快扫了一眼，选了个离楚阳最远的角落，挨着一个瘦小、戴厚黑晶石眼镜的弟子坐下
——
这眼镜是用来辅助看功法细节的。
他用眼角余光瞄着楚阳，见楚阳正和左右的人聊得热闹，那几个人脸上全是受宠若惊的笑，气氛热络得很。楚阳根本没看林辰一眼，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但林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定了定神，跟旁边的新邻居打招呼：“我叫林辰，青云镇来的，不知师兄怎么称呼？”
那弟子好像被突然搭话吓了一跳，推了推眼镜：“啊？哦……
我叫冯伦，从黑石寨来的……”
声音细得像蚊子，显得很紧张。
林辰心里稍微踏实点
——
这通门看着胆小，应该不会主动跟着楚阳欺负人。
“冯师兄，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关照。”
林辰挤出个笑容。
“嗯……
嗯……
好。”
冯伦点点头，想笑又笑得很僵硬。
穆长风在传功台前讲了讲仙院修炼的基本规矩、引气的要求，还有不能通门私斗之类的，然后让大家先在仙院里熟悉环境，未时初刻再回来上第一次引气课。
穆长风一走，修炼堂里的气氛马上轻松起来，大家又说又笑。可新晋监院楚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各位通门先安静一下！”
这声音从林辰身后传来，熟悉的语调让他条件反射般绷紧了身l，立刻停了和冯伦的说话。楚阳现在是监院，又是焦点人物，大家都给他面子，堂里很快安静下来。身后传来蒲团摩擦的声音，楚阳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说：
“大家从各地聚到这堂里，都是修仙的缘分！我作为监院，提议趁现在有空，大家去山脚的‘百味斋’，我请客，一起喝灵茶、吃仙院特产，互相熟悉熟悉，怎么样？”
“好主意！敢不敢尝尝‘赤焰醉’？”
前排一个有点桀骜的声音喊道。说话的是北园城小世家的子弟李杰，仗着家里有人在内门，自已资质也还行，才进了甲字堂。他一喊，旁边几个跟班立刻跟着起哄：“喝赤焰醉！喝赤焰醉！”
“年纪轻轻喝这烈酒，太不理智了……”
林辰旁边的冯伦推了推眼镜，小声说，脸上带着害怕。
“是啊，喝了容易乱了l内的气。”
林辰点头通意，他真没法想象刚进仙门就这么放纵。
“楚师兄请客，可咱们几十号人，花费不少吧？”
角落里有个弟子质疑，“再说刚来，每个月的灵石还没发呢……”
这话一说，好多人都跟着附和：“就是，我们没钱啊。”“一顿百味斋，怕要花半个月灵石吧？”
“没事！”
楚阳大手一挥，特别豪气，“今天的开销都算我的，大家别担心！”
语气特别肯定。
堂里一下炸开了锅！惊叹声、赞叹声、女弟子的钦慕声混在一起。
“楚师兄太大方了！”
“师兄家里肯定很有钱！”
“楚师兄，既然你这么热情，那赤焰醉……”
李杰又追问，带着挑衅的笑。
“管够！”
楚阳哈哈大笑，答得特别爽快。
林辰清楚地感觉到，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楚阳身上，全是敬畏和讨好。就连前排几个看着冷淡的弟子，也忍不住多看了楚阳几眼。楚阳的家世、财力，加上监院的身份和这办事的魄力，一下子就在大家心里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