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摆在那儿,反倒叫苏建荣不能食言,只能朝林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那良籍文书。
林氏哪能愿意,这分明就是上赶着让容氏辱她呢!
她踯躅不前,想让苏建荣为她说话,可苏建荣却装作看不见。
她只好转头看向魏亮,而魏亮也朝她摆出一副无能为力之态,随之那朝三暮四的双眼又不禁越过她,投向了正等着瞧那文书的容氏。
林氏无法,只得恨恨地带着丫鬟出了前厅。
见人一走,苏建荣随即扫了魏亮一眼。魏亮会意,朝他一揖,敬了声“姐夫”,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苏建荣才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苏萤跟前,欲伸手抚摸女儿的发顶,谁知苏萤却躲闪到一旁。
苏建荣也不见恼,将手收了回来,用衣袖在眼角处挡了两下:“萤儿,你有怨,为父不怪你。”
说着便转向容氏,无奈摇头道:“若兰,我知你想的是什么。”
容氏也不说话,只看着苏建荣红着双眼唱着他的戏文。换作旁人,也许会为苏建荣这般哽咽模样动容,想着这位老父亲怕是有何难言之隐,可容氏却对他这一套熟悉得很。
“这些话本不该当着萤儿的面说,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苏建荣抬袖掩面,哀声叹道:“芝兰去后,多亏了岳丈帮衬,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苏家。这十年来,因岳家照看萤儿,我心中有愧,故而一直未敢上门打扰。直到萤儿大了,深知不能再拖着二老,才狠下心肠将萤儿接回。”
“本想着多留萤儿在身边几年,谁知,好巧不巧,就遇到了合适的人家。”
“你是知道的,我如今是商贾出身,哪怕挂着秀才的名头,也难得书香门第看得起。况且,萤儿身子骨弱,若嫁过去再被婆家挑剔便都晚了。”
“其实,梅芬预备给萤儿相看的那家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不堪。他们家底殷实,又不强要媳妇生养,与我苏家是相配的。”
“只是岳丈他老人家,还是按着当年给你和芝兰相看那般苛求,盼着萤儿也找个书香门第。可我毕竟不是岳丈,哪怕我想,也做不到啊!”
“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萤儿!”
然而容氏却不为所动,她不接苏建荣的话茬,反而冷声问道:“我知你定是从我父亲那儿拿了不少好处,才放了萤儿,让她上京。你明明允了两年之约,为何这一回,却又匆匆将她接回?看来你是越来越不将我们容家放在眼里了!”
此话一出,苏建荣急忙摆手,辩解道:“若兰,这话可不好胡说。萤儿是我亲闺女,我所做一切自是为了她好,此次将萤儿接回,我事先便已同岳丈禀明。他老人家若是未同意,我也不好自作主张!”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容氏的父亲早已隐退官场,然而他的学生却有不少在朝中为官,别的或许做不到,但凭着故旧关系,要请人查一查苏建荣的生意,或是给他的店铺,船运使个绊子,却是不在话下。只是,容老爷向来不屑这些阴私手段罢了。
容氏本想试探,看看苏建荣到底从父亲那儿得了什么,才放手让萤儿上京。却意外得知,此次接萤儿回乡,竟是经得父亲首肯。
这实在出乎容氏的意料,一时之间,竟有了一丝迟疑。
正犹疑之际,林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取来了自己的良籍文书,让身旁的丫鬟给容氏递了过去。
林氏做好了容氏看了文书后,会借机羞辱她的准备。只见她摆好架势,活像一只竖着羽毛、随时要啄人的芦花母鸡。可没曾想,容氏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竟什么也未说,便将文书还给了丫鬟。
“你,”都预备好要吵上一架的林氏,一口气提了好久,就这么被轻轻巧巧地放了下来,突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张口,谁知刚说了个你字,便被苏建荣挡了下来。
“误会消了就好,消了就好。”
只见苏建荣上前,挡在了林氏与容氏之间,一副有话好说的模样:“若兰,之前没想到你会同萤儿一道回来,这主礼之位才想着由梅芬做了。如今你回来了,正好,梅芬也好歇一歇了。”
“其实梅芬她啊,刀子嘴,豆腐心。这次及笄礼她费了不少心思,到了那日,你便知道她这做母亲的有多用心了。”
文书之事仿佛没发生似的,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容氏看着林氏因憋屈而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轻轻一笑,道:“是吗?我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既已查了想查的,容氏自也不打算在苏府久留,遂拉着苏萤的手,对苏建荣道:“时候不早,此去雁荡还有一段路程,萤儿跟着我回去,笄礼前一日我再带她回来。”
容氏自然是要带外甥女走的,谁知,外甥女却轻轻唤了声姨母,似是不愿。
容氏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萤,只见她朝自己福了一福,乖巧地说道:“姨母,父亲既在府中,我怎好另住别处?还请您替我同外祖父母说一声,外孙女明日再去书院给二老磕头请安。”
苏萤同姨母福身表明心意后,又行至苏建荣的跟前,道:“父亲,姨母只是担心我没有用得顺手的丫鬟。若是父亲应允,我可否将在京城照顾我的丫鬟带进府?这样姨母也就放心了。”
苏建荣原本听到容氏要带苏萤走有些不乐意,方才他向女儿示好,被她躲过。本以为她会听从容氏的,跟着回雁荡,没曾想她居然拒绝了容氏,要留下来。
苏建荣只觉女儿此举维护了自己的体面,心中熨帖不少,遂未多想便答应了苏萤的请求,还好心说道:“这有何不可?你还想要什么,为父都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