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黎在第六天成功从软禁着他的寝殿里溜了出去。
涂崇以前带承黎下过锁仙塔,承黎记性很好,走过一遍就能把路记住。
他在来的路上敲晕了一个巡逻的兵将,扒下来他的盔甲给自己套上,又幻化成他的样子后拿着从涂崇身上顺来的令牌下了锁仙塔。
锁仙塔在魔界深处是一座倒着的塔,塔顶在最深的地心。越深的塔层里关押的犯人所受的刑越重,塔顶的犯人更是要时时刻刻忍受着业火的灼烧。
景正就被锁在塔顶。但他没受几次重刑。景正在仙魔大战里被涂崇用疾索剑刺了整整十八剑,活下来都是万幸,再对他用刑无异于弑仙。
涂崇不可能放弃一个如此好用的质子,他想把承黎拿捏在手心里,就必须要留下景正的一条命。
只要景正有一天好活,承黎就得乖乖俯在涂崇脚下为奴为婢地多捱一天。
承黎急匆匆地穿过那些弥漫着腐臭味的牢房和楼梯。每层的牢笼里锁着的都是垂死之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和苟延残喘的嘶吼声让他胸口发闷,呼吸间都能闻到浓重到几乎化了形的煞气和死意。
他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在一方窄小的牢笼前站定,昏暗的墙角处有人靠着墙屈膝半跪,孱弱苍白,脊骨却挺拔如青松。
承黎鼻头一酸,小声喊了句“师兄。”
景正的四肢和脖颈上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锁链,四肢上的链条稍微长一些,可以支撑他做些简单的抬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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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颈上的锁却紧紧缚住他细弱的脖颈,低头移动皆是不可,粗短的链条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站不起来,坐不下去,只有跪着才能勉强喘息。
好在景正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他整个上半身都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承黎稍微放下心来。
但景正对此十分不满,他是个吹毛求疵的麻烦性格,嫌弃绷带缠的歪斜,连最后打的结都马马虎虎,非要自己拆了重新绑。
他活动的时候要拖动那些沉重的枷锁,不管多简单的动作坐起来都十分吃力。
承黎怕他用力过度会扯破伤口想帮忙,景正却坚决不许他掺和进来打下手。承黎心想这是景正的龟毛做派又犯了,嫌弃自己绑的结没有他绑的好看,哼!
承黎只好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看景正小心翼翼同绷带搏斗,看他敛着眉一点点把绷带解开又缠上,神情沉静,不骄不躁。纤长的十指骨节分明,上下翻飞。
景正从小就是这样的龟毛做派。他是修仙世家的公子,从小就被提点着修身养性,一言一行都要规矩体面。
他十岁的时候就被灵逍道人收入门下做了第一个徒弟,灵逍道人的功力修为举世无双。但性格古怪,又眼光颇高,一把胡子了也只有景正这样一个好苗子入了他的青眼,被他带回了天禄阁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景正在天禄阁当了两年的独苗,许是他的性格太过端庄持重,灵逍道人觉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生活沉闷无趣,在一次云游的路上把八岁的承黎也捡了回去。
承黎刚被带回天禄阁的时候是个泼猴一样闲不住的性子,进屋则上房揭瓦下地打滚,出门则爬树掏鸟下河捉鱼。脸上总是沾着灰,大老远地看见景正就开始鬼叫,一路小跑地扑过来把自己手里的鸟蛋小鱼巴巴地捧给景正献宝。
景正无奈地叹气。他捏了个御水诀,用水球把脱水后半死不活扑腾着的小鱼裹起来,又带着承黎把鸟蛋送回树上的鸟窝里,把小鱼放归回半山腰的小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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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黎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抬头冲景正扬起来一个灿烂的笑。
景正对上他弯起来的眼睛,默默把“清修之地不可随意杀生”的训斥咽了下去,掏出一方手帕帮承黎把他鼻尖上粘的污泥擦干净。
景正在天禄阁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把承黎从一个爱跳泥坑踩水玩的泥猴子教成了如今这样像模像样的矜贵仙君。所有人见了他们二人都会忍不住夸一句“龙驹凤雏,名下无虚。”
他们本该成为道侣相伴一生的。
景正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绷带重新缠好,承黎凑过去帮他检查有没有包扎不严实的地方。
涂崇喜欢看他披散一头青丝的样子,承黎这些日子习惯了不束发,现下那些散乱的发丝垂下来遮挡住了他观察景正伤口的视线。
承黎拢了几下长发,他觉得碍事,又找不到束发的工具,略微想了一下便从自己的衣服下摆上撕了根长长的布条出来,打算以此充做发带凑合着用。
景正抬手把他散在鬓边的几缕碎发别再耳后,问道:“好好的衣服,撕了做什么?”
微凉的指尖在他脸上划过,承黎的耳尖红了红。他侧过另一边脸示意,景正便帮他把另一侧的碎发也别了上去。
承黎把景正的手扯过来,把撕下来的布条绑在他手腕上,歪歪扭扭的系了个蝴蝶结。
他无赖地说:“你凭什么嫌弃我绑的结不好看,我偏要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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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嫌弃你绑的结不好看呀,”景正耐心地同他解释:“绷带上都是血污,我怕弄脏了你的手。”
承黎倨傲地抬起下巴:“你又哄我开心,我才不上当。”
“我只是在说实话,怎么能叫哄你开心。”景正轻轻笑起来,低头吻了吻那个粗糙的蝴蝶结:“这样才算是在哄你开心。”
承黎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他的视线在景正浅色的嘴唇和蓝色的蝴蝶结上转了几圈。
景正笑吟吟地盯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这是阿黎送给我的礼物呀,我就像喜欢阿黎一样喜欢它,怎么会嫌弃不好看。”
“这样不行……”承黎揪着衣服下摆,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景正的听力很好:“什么不行?”
“你、你太喜欢它了,这样不行。”承黎结结巴巴地说:“你应该……应该最喜欢我,这等死物怎么能和我待遇一样!”
他的声音大起来,还带着几分委屈:“你都没亲过我!”
景正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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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黎也觉得自己同一根布条吃醋太幼稚,他担心景正会拿这个取笑自己,羞恼地别过身子背对景正,直到景正喊他他才肯低着头转回来。
“我最喜欢阿黎,别的什么都比不上阿黎,”景正认真地说:“景正最最喜欢承黎。”
承黎吸了下鼻子,控诉道:“可是你都没有亲过我。”
“我们还没有成亲呀,成亲前就对你做这些事未免太轻浮了些。”
承黎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那我要同你牵着手。”
景正把手往身上蹭了两下,这才伸手过去。承黎拉着他的手握了一会,又不依不饶地要和他拉勾。
“你要发誓你永远最喜欢我才行。”
景正好脾气的点点头:“那我拿什么做担保呢?”
承黎想了想,蔫蔫地把小拇指收了回去:“算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