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过去,段延松口气,有时间环顾当下的姿势——不妥,大大地不妥。
由于震前他把卓玉堂护在身下,导致现在卓躺在地上,他正正好好趴在人家身上,从大腿紧贴到胸膛的那种趴,而先前交叠的手,现在也还在紧紧握着,还是他拢着的卓玉堂!
不行不行,他悻悻地缩回手,想撑地爬起来。
身下的人生气地拽过他唯一撑地的手,“扑通!”,他又摔回卓玉堂身上。
卓玉堂竟乘机反客为主,翻身将段延压在身下,十指强行撑开他抗拒的掌心,双腿交叠,胯抵着胯,鼻尖抵着鼻尖。
电梯故障前他和卓玉堂在干什么,瞬间涌入他的脑海,还没等他真正用力掀翻身上的人,那人就又狠狠撞上来。
牙齿猛的撞到牙齿,发出“叮”的一声,段延吃痛,感觉他的嘴唇在两排大门牙之间已经不复存在了。
哈,原来这是个吻,段延还以为卓玉堂用嘴给了他一拳。
未成年不懂什么技巧,一时冲动狠撞之后便不知所措,一动不敢动地维持这个尴尬动作。段延没体会到任何旖旎,本来在电梯故障前有的几分浮动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嘴皮刺痛牙齿钝痛,头还一跳一跳地疼。
段延浅皱眉头,已有怒意。正想呵斥,突然看到卓玉堂眼眶发红,泪水打转,怕是自己也撞痛了。段延又硬生生忍下怒火,艰难道:“起——开——”
“……”卓玉堂瞬间爬起来,乖乖整理好弄乱的衣服,束手站在一边。低着头。如果段延没看见他不停偷瞄自己表情的眼神的话。
呼……
段延深深闭一下眼,由丹田吐出一口浊气。好,不生气。
卓玉堂看着段延慢条斯理地起身,整理领口,检查电梯,拿出手机拍照留存故障细节,给好几个属下打电话部署调查,期间没看他一眼。
卓玉堂只觉毛骨悚然,脑海中频频闪过无数个画面——段延身边一地的残肢断臂、段延浑身浴血、段延平淡的给枪上膛,“砰砰”就是几条人命……
卓玉堂吞了吞口水,本少可是个文人啊,不能和我武斗……
尽管段延已经尽可能地避免在小孩面前屠戮,可防不住心比天大的老父亲总把儿子误带到现场,因此小时候的卓玉堂其实特别不敢忤逆段大哥,最开始每次段延带他时他都乖巧听话,两股战战。是后来段延细心温柔以待,才让他打消害怕,开开心心叉腰撒泼,蹬鼻子上脸。
卓玉堂稍稍找回些勇气,准备再次叉腰,找回“你在疏远我”的话题,声讨段延。
哼,我可是占理的。
卓玉堂刚挺起胸膛,还没摆好架势,段延突然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又瞬间缩回肩膀,老老实实站着。
段延已经撬开了电梯门,轿厢停在了三层和二层之间,二层的空间较大,掰下电梯两侧扶杆做支撑,卡在楼层和电梯之间,确保轿厢不会突然移动,回头看到卓玉堂又不知在东想西想些什么,开口提醒道:“玉堂?走吧。”
卓玉堂应了声,灰溜溜地跟着段延出去了。
转眼到了生日当天。
宴会厅内热热闹闹,都是跑来给他庆生的同学,而主角却悄悄逃到厅外的露台,在一个刚好能看到酒店大门的位置,凭栏沉思。
卓玉堂忧郁托腮,叹了第八口气。
所以根本没有问到任何答案嘛!
既没问到到底能不能赶来参加他生日,也没问到为什么要和他保持距离。
也就是说那天在电梯里他破防乱吼了一通除了一个磕肿的嘴皮之外什么答案也没得到?
啊啊啊啊啊啊狡猾的坏人!
正来找卓玉堂的同学震惊的看着寿星一个人隔着玻璃在露台上乱蹦乱跳的抓狂。
同学:“……?”
又有几个同学涌上来,嬉闹着推开玻璃门,把卓玉堂拖出来。
“老卓!你干啥呢在这儿?”最壮的大炮直接抱住了卓的肩膀,豪爽地笑说。
“你搁这给我们表演节目呢?又蹦又挠的……?”最开始看到卓抓狂的那个小伙伴还在摸不着头脑。
“哎呀快走快走,切蛋糕了~”月月激动道。
好吧,既然段延已经不会来了,那我也得好好享受我的生日party了,毕竟我的好朋友们也很重要哇!
他豪气冲天的搂住左右两人的肩:“——”
正值隆冬,屋外寒风肆虐,鲜有行人,奢华的室内温暖如春,一群半大少年们穿着精致的礼服,煞有介事地推杯换盏,又憋不住笑,扑哧喷出酒来。殊不知外界时局动荡,少年人的欢欣得益于长辈共同支撑起的温床,如危巢之卵,摇摇欲坠,转瞬即逝。
卓玉堂也喝了不少酒,暖洋洋的酒意和叽叽喳喳的欢快氛围使他有点醉,终于能稍稍忘掉些关于那个人的郁闷。
真有点飘忽了,卓用力睁了睁双眼,眼前的月月还是大炮还是谁已经开始有了重影。
电话响了,额,专属铃声。卓玉堂勉强撑起来,掏出手机接通。
“卓玉堂?”对方呼吸很急促,还有好大的杂音,卓辨别不出来是什么声音,只是少见的听到自己的全名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脑袋清醒了一点。
“我、我在啊,你……咳,你干嘛……”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鸿叔在不在你旁边?”
“啊?”卓玉堂莫名其妙,醉酒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段延发问的原因,鸿叔一队人是段延一直安排守在他身边保证安全的保镖,“他们一直在外头守着啊,”卓费力爬去窗边,果不其然看到一直严正以待的一堆保镖,妈的,真不像好人。
“行,”那边好像猛地松了一口气,“不要离开他们视线范围,不要乱跑……”
得,又是说过一万遍的老生常谈。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卓玉堂有点委屈又恍惚地甩了电话,搭着不知道在唱个什么屁“矮你不矮你”的大炮又喝了一杯,意识重归迷糊。
口干无比,卓玉堂醒开,拿起床头服务生放好的水猛干。看看时间,四点了,距离他的生日最后一秒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喝高的他和朋友们已经被服务生各自搀进了房间喂了温水擦了身子安顿好睡了一觉了。段延还是没来,除了打了一个没有生日快乐的电话。
……电话?
鸿叔、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卓玉堂突然想起被他忽略的背景音,努力回想,似乎是极速驶过才会有的风鸣声,还有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心突突跳起来,很多不好的想象不断闪现。
翻身下床,一边打电话给段延,一边踉跄地往外跑。
没人接。
他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往外跑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的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或许,得去找鸿叔,鸿叔可能知道什么。
跑下走廊,他一把揪住值守的保镖,急切问:“鸿叔呢?!”
保镖被少爷突然冲出来吓一大跳,连忙拦住少爷:“少爷!您要去哪?稍等俺们和你一起去才安全啊少爷……”
眼见问不出什么,卓玉堂挣开正在叫人的保镖,灵活地一弯腰,钻进了消防通道。
“哎!少爷,等等俺——”保镖的声音远远落在后面。
这就是卓玉堂极端讨厌这一行的原因。永远,永远要置于危险之中,家人永远要牵肠挂肚,永远不能以“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法治社会嘛”来使自己稍微安心,对方一有什么异常,他都没法猜是不是手机没电了、睡过头了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原因,他只能猜死了、出事了、被抓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在家急得团团转的角色,小时候等爸爸,大了等段延。
他一边厌恶,极力想远离,一点儿都不想沾染,但又一边因为家人出事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后悔,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学,若是早点介入了,说不定现在他还能打几个电话,发几个决策,而不是现在,他想去问问情况,还得被比他还年龄小的保镖紧张的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