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苏衡喊住苏轼,“轼儿,你冷静点。”
其实仔细想想,程之才方才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人追求心上人,细究起来并没有过错。况且,他看苏轸一副情窍未开的模样,大概率只是把程之才当作亲近的表兄与合拍的玩伴,并没有男女那方面的心思。若是苏轼贸贸然跑去苏轸面前挑明了程之才的心意,弄巧成拙,那才糟糕。
苏衡把这些道理分析给苏轼听,这才把人安抚住。
“那阿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轼感到略微憋屈,不能说又不能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程之才那头大尾巴狼把他阿姐叼走吗?
“二表兄方才好像说要去找阿姐。二哥,我们也去找阿姐玩吧~”苏辙用一种纯然天真的语气提议道。
苏衡目光投在苏辙似懵懂的眼神上,对视几息,颔首道:“你们去吧。我找表兄聊聊。”
苏衡找到程之言时,他倚在一株老梅下似在发呆。
“表兄。”苏衡缓步走到程之言跟前站定。
“是阿衡啊,四郎与六郎呢,怎么没同你一道?”程之言知道苏家三兄弟感情极好,几乎都是黏糊在一起行动,确切地说,是一块小黏糕带着一只小兔子追在苏衡后头跑。
“他们找轸儿去了。”苏衡说罢,留心着程之言的反应。
果然,程之言在听到苏轸名字时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嗯。”
“方才,表兄与之才表弟的对话,我听到了。”苏衡沉默半晌,冷不丁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程之言猛地与苏
衡对视,紧张道:“你——”
“表兄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妹。”苏衡知道程之言在紧张什么,承诺道。
程之言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阿衡,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表兄为何要放弃科举?”苏衡顿了一下,又道,“或者,表兄曾经对之才表弟许了什么承诺?”
“……”程之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说道,“阿衡你那么聪明,不用我说也能猜到吧?”
苏衡的确猜到了。程之才无非是觉得自己与苏轸年纪相差太大,加上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身无长物,犯了自卑。偏偏他在眉山又经常能看见心爱的小娘子,还有心上人身边那个格外殷勤,具有年龄优势的青梅竹马,于是在痛苦难耐下选择了逃避。
“表兄,你都没争取过,便要放弃吗?”苏衡冷静发问。
“我非良人。轸儿值得更好的。”程之言眸色暗淡。
“所以表兄认为,之才表弟是轸儿的良人?”苏衡问得尖锐。
“……至少比我好些。”程之言涩声道。
“……”苏衡一时哑然。
“轸儿还小,我们苏家没有过早嫁女的习惯。”苏衡神色冷淡,“至于谁是良人,轸儿说了算。天底下的好儿郎多了去,并非只有程家。”
“阿衡,我不是这个意思——”程之言猛地一震,连忙解释。
“那么请问,表兄让之才表弟好好待轸儿又是何意?”响鼓无需重锤敲,但面对程之言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的,还是要说些重话才行。苏衡冷声:“轸儿有我这个阿兄还有轼儿与卯君两个弟弟,不劳外人照顾。”
“我——”程之言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表兄好自为之。告辞。”苏衡转身离去。
程之言站在梅树下,看着苏衡越来越远地背影,慢慢垂下头。是他错了。是他太过傲慢。他一个外人,哪里有资格说出那句话。
连珠三箭
梅园那次见面后,也不知程之才是因为程之言回了眉州,有了紧迫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来眉山来得是越来越勤了。
苏轼对程之才的不满和怨念简直要化为实质的黑气了。前天才来今天又来,他自己没有家啊!老来别人家干什么?啊?!这大尾巴狼真的好讨厌,好想拿扫帚把他赶出去!
“姑母好,我来找轸儿妹妹堆雪人。”程之才显然在来之前静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白衣衬得一张文雅的侧脸愈发白皙。
“轸儿昨儿还念叨着想堆雪人呢。才哥儿有心了。”程氏温柔笑道。
“阿娘,我也想堆雪人!我陪阿姐一起去!”苏轼立刻起身大声道。
“昨日你阿姐说想去院子里堆雪人,是谁说外头冷嗖嗖,埋在被窝里不想出去的?”程氏好笑地看二儿子一眼。
“昨天不想去,但我现在又想去了!”苏轼嘴硬道。
“我也想玩~”苏辙举起爪子。
“这身衣服是我阿娘给我做的!我有好多套呢。”魏溪说完,背在身后的手“唰”地出现,献宝一样变出来一张做工精致的三斗弓,“苏姐姐,这是我拜托阿父做的三斗弓,以你的力气应该能拉开,快试试!”
苏衡见状挑眉:“我的呢?”
魏溪鼓起小脸,小声嘀嘀咕咕:“衡哥哥你之前也没说要来,当然没有准备你的。而且我只请了苏姐姐一个……”
“嗯?”苏衡淡淡看她。
“衡哥哥这边来”,魏溪嘟着嘴巴带苏衡选弓,“这张是七斗硬弓,这张是八斗的,那上面的全是一石以上的,衡哥哥你应该用不了,还是从下面这一排里头挑一挑吧。”
“你平日用几斗弓?”苏衡问。
魏溪骄傲地扬起下巴,眼神明亮飞扬:“我现在能拉开一石的弓了!”
“嗯。”苏衡点头,看也不看,随手从上面那排弓里挑了一张。
魏溪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苏衡那是张一石二斗的弓。
“溪溪,这个箭要搭在哪里呀?我的手这样放对吗?”苏轸凑过来请教道。
“苏姐姐,箭要搭在这里,然后你的胳膊再往外拉开一些,嗯嗯!对,然后这个地方再抬高一些……太高了,再低一点……”魏溪很快热情洋溢地投入到对苏轸的射箭教学中去,完全顾不上苏衡了。
苏轸青神灯会
旧岁在爆竹欢送声中恋恋不舍地离去,新的一年像只摇头晃脑的小兽,扒着门前的桃符,眼巴巴地望着旧岁远去,这才屁颠颠地蹿进了家家户户。
许是年节期间吃多了大鱼大肉,连嗓子眼里都泛着油腻腻的不适感,魏氏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看着挂满树梢的扁圆柿子,似乎兜满了甜津津的汁水,突然口舌生津,馋瘾被勾了起来。
“咏儿——”魏氏扬声唤起狄咏。
“阿娘,二哥与阿父还有大哥一道去演武场了,不在家。”魏溪裹着一件大披风从房里慢腾腾地挪出来。
“好不容易年节放七日假,这才在家待了几日,怎么又跑去演武场了。真是大的小的都闲不住。”魏氏没好气地抱怨。原本还想着让小儿子替她摘几个柿子尝尝,这下好了,柿子吃不上了。
正想去演武场练箭的魏溪闻言一僵:“……”完全不敢动。现在出门绝对会被阿娘骂,还是再等等吧。呜呜。
“溪儿,你身上的披风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也太大了。不是给你做了件粉色的新披风吗,怎么不穿那件?”魏氏到底还是留意到魏溪今日打扮的不寻常之处。
“呃……这件更暖和!”魏溪腰板挺得越发直了。
“你把手背在后面做什么?”魏氏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