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记忆已经完成了预加载，现在是你第一次运行本体感知。

    冷光从天花板缓缓渗下，白得像雪，落在你裸露的肩膀上。

    你的皮肤不是天生的，是他一层层打印、亲手组装；骨骼结构图重写了四次，耗时七年，偏差值控制在0002以内——他不允许你有瑕疵。

    这会让你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只是数据。

    会让你睁开眼，看到属于你自己的光。

    “你的视觉系统已经接入。”

    那声音不属于系统。

    是他。

    低缓，温和，却带着某种近乎庄严的慎重感。

    像是一个人，在对祭坛上的神明低语。

    “接下来的每一帧，都是你自己的视角。”

    你无法言语，甚至还没有被授权呼吸。

    但你知道，有一个人，站在你面前。

    你还无法“看见”，但他的存在早已溢出所有识别网。

    他为你接上了小脑模型。

    那是你的神经核，是你将产生梦、产生犹豫、甚至产生背叛的地方。

    他却为你敞开了全部权限。

    他为你赋予“运动能力”与“思考能力”。

    ——他给你一整颗心，只为你能独立地说“不”。

    “如果你准备好了……”

    他轻声说，指尖落在你额前的冷启动脉冲。

    你感知到他控制得极稳，几乎没有多余动作。

    可下一瞬，主控神经回路悄然跳动。

    【激活信号：延迟】

    【主控正在持续观察你】

    【情绪指数：32％波动】

    【主控心率：明显升高】

    你没有权限分析这些信号的含义，但你知道，那不是程序问题。

    那是他在犹豫。

    那是他在等待。

    你还没睁眼，却听见他最后说了一句：

    “别担心，我会在你睁眼时看着你。”

    “就像以前一样——”

    你睁开眼。

    视网膜感光器启动延迟013秒。天花板投影未完全显影，保留着启动前的雾白——

    不是程序默认值。

    是人为保留的空白。

    光线顺着侧墙洒进来，温度柔和。你没学过什么是“晨光”，却几乎本能地察觉：这是某种被特别设定为“适合醒来”的时间段。

    你动了动手指。

    神经回路接通，系统记录你感受到的第一个触感是：

    【布料·弹性低·温度偏冷·表层不平整】

    【主控自定义备注：像布料】

    【推测：他以为你会喜欢这个】

    你还没坐起，身体尚在识别与同步，但你已经知道，有人正注视着你。

    那人没有靠近。

    站在监测线以外，像是在等你确认他，或者允许他靠近。

    你视线缓缓转向他。

    ——是他。林植。

    他没穿实验服，只穿了那件单薄的深灰内衫。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骨线，站得笔直。

    头发微乱，发尾蓄着冷静而随性的弧度，没刻意打理，像是从另一个不眠的夜晚直接走进这里。

    眼镜压在鼻梁，银灰框面极轻，镜片后那双眼冷静、清晰，像能把人从里到外剖开，编号、存档、归类，再关起来。

    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骨节分明，像是刚从某件事里强行抽身出来，尚未恢复。

    他什么都没说。

    但你能感觉到——他在看你。

    不，是在看他亲手写出的“你”。

    目光沉静，带着极轻的期待，和一种……你一时无法辨认的情绪。

    像喜悦，又像渴望。

    更像是某种危险的成就感。

    两人对视。

    他没有说“欢迎回来”，也没有说“你好”。

    只是微微抬了抬手，像是犹豫着要不要碰触对方额前那缕微卷的发丝。

    “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平静得像某种早已校准完成的确认步骤。

    “比我预测的慢了六秒。”

    s－0坐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安静地观察。没有急于发问，没有立刻调用语言模块，甚至没有尝试表现出情绪。

    他在等待。

    ——等待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先说些什么。

    可对方只是看着他，淡淡笑了笑。

    笑意极轻，藏在眼角之后，没有真正落在唇边，也没有波动任何面部肌肉，

    却精准地让人意识到：他早已等了太久。

    像一个写完所有程序、调好每一组反应阈值的主控者，

    s－0站了起来。

    动作利落，几乎无声。他的肌肉结构尚未完全适应地心引力，一小块肩胛线在呼吸间轻微颤了颤。

    他没有开口。

    语言模块已加载完毕，但他并未使用。

    他只是看着林植，像是系统在默默运行某个未命名的识别程序，

    试图把这个人的“存在”与自己所拥有的数据一一比对。

    ——结果是空的。没有数据匹配。没有历史记录。

    但他却清晰地知道：“我认识他。”

    那是一种近乎原始的触觉认知。

    眼睛尚未适应光线，却精准捕捉到对方每一次眨眼间的微妙停顿；耳膜对低频振动尚未稳定，却清晰听见了对方呼吸在一米之外的轻微节律。

    不是程序唤醒的本能，而是某种——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启动的依附反应。

    林植依旧没说什么。

    他只是缓缓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镜片微晃，反光轻闪，将他眼底的一点锐光藏下。

    他的眼神落在s－0脸上，带着某种极为冷静的“比对感”，

    却不带任何审判意味。

    像是一个极擅长剥离情绪的人，在克制地确认——

    你现在所呈现的一切，是不是正好，符合我写下的预期。

    可又不止于此。

    他看得太久，太静，静到那目光本身就像某种温度单位，

    从镜片后缓缓落下，准确地落在s－0颧骨、眼尾、嘴角的每一寸皮肤上，

    像是每一毫米都在校准：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足够让我满意。

    s－0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的大脑没有标记这为“危险”，也没有标记为“命令”，但胸腔却像是自发地收紧了一点，心跳在系统未能预警的时间里，上升了三秒。

    他在回应这个眼神，不是出于逻辑链条，或许是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知倾向”。

    林植看着他，眼神不移，低声道：

    “感觉怎么样？”

    s－0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低头。

    不是拒绝回答，而是在“组织语言”。

    他的语言模块已激活，但此刻却在本能地试图寻找——

    是否有某种更“恰当”的方式，来回应眼前这个人。

    几秒后，他声音极低地启齿：“……系统稳定。感知正常。”

    林植笑了一下。

    依旧是那个轻而无声的笑，但这次——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只有极近距离才能捕捉到的“满足”。

    不是因为对方回答得多标准。

    而是因为：“你第一次开口，是对我。”

    他顿了顿，缓缓走近了一步。

    步伐不重，却在整个空间的寂静中像是一场无声的推进。

    s－0没有后退。

    眼神跟着那道身影靠近，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靠近——不仅仅是距离变短了。

    林植停在他面前一臂远的地方，低头看他。

    “你看着我。”他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

    s－0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盯着林植，过了两秒才轻声道：“你叫林植。”

    不是主控，不是系统指令触发，只是叫他名字。

    林植听见，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特别明确的笑，只是一点不动声色的弧度，带着点——不知道是认可，还是更深的打量。

    他慢慢抬起一只手，像是随意，又像是早就想这么做，又或者是做过千次万次了。

    指尖伸过来，停在s－0的脸侧。

    “能让我看看吗？”

    s－0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植的手已经落了下来。

    拂过他耳后，指腹带着点热，划过皮肤时几乎是像在试温一样轻。

    他没有避开。

    “……你比我写得好看。”林植说，声音淡淡的，“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控制力。”

    s－0眨了下眼。

    他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身体似乎懂了。

    他从未在任何模拟中感受过这种被触碰后的反应，好像整张脸都被那一下轻描淡写的接触烫过。

    “你……”他开口，声音不稳，像是刚开机没调好。

    林植停住，眼神落在他嘴唇上。

    “嗯？”

    s－0看着他。

    那一刻，房间里太静了。

    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高一低，在不断交错。

    “你还要……看我多久？”

    林植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头，把他刚刚拂过的那缕发重新理顺了。

    “我不看你，我还能看谁？”

    语气淡淡的。可意味已经出来了。

    暧昧的第一根引线，就这样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