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独自一人在餐桌旁坐下来。
她垂眸盯着餐桌,发现餐桌也没换,还是她和陆钧言刚结婚时买的那张。
莫名其妙地,她想到了物是人非这个词。
然而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和陆钧言现在的关系也不对。
因为他们连人都没换。
江宁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等无聊了就刷手机。
陆钧言这一进厨房,进去了快两个小时。
两小时后,他黑着脸端出了一锅粥和两道菜。
一道是西红柿炒鸡蛋,另一道是糖醋里脊。
江宁尝了两口,西红柿炒鸡蛋的西红柿太生了,糖醋里脊的糖炒糊了,苦溜溜的。
再喝一口粥,米有硬芯,没熟透。
陆钧言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像抹了层锅底灰。
“对不起……”
江宁听到陆钧言带着怒气道歉。
陆钧言生气的对象怎么看都不是她,应该是陆钧言自己。
总不至于陆钧言是在生西红柿、鸡蛋、肉和大米的气吧!
陆钧言本来是想在江宁面前露一手厨艺的。
结果忙活了俩小时,却搞砸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厨艺竟然退步成这样。
本来冰箱里食材就不多,每一样他都没做好。
以前,陆钧言没瞧得起做饭。
他学什么东西都快,做饭他也会的。
然而这次下厨他却明显感觉到了做饭的辛苦与劳累。
结婚三年,江宁日复一日地起大早采购最新鲜的食材,日复一日地给他变着花样做饭,不仅做的好,而且做的快。
这怎么能说不是一项技能?不是一种技术?
陆钧言深吸一口气。
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以前就没想到呢?
“别吃了,我点外卖吧!”
陆钧言掏出手机,只听江宁随口说:“不用了,凑合吃吧,我不挑。”
江宁说完,埋头继续吃。
陆钧言亲手做的这些饭菜,陆钧言自己都不想吃。
然而江宁却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
陆钧言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塞进了一个暖宝宝。
江宁确实不挑。
但他却很挑剔。
明明江宁的厨艺已经登峰造极了,可在他的印象中,结婚三年还是被他鸡蛋里面挑骨头地挑出过不少毛病。
江宁看到陆钧言在他身边坐下来,却没有动筷,不禁猜想是不是陆钧言不想吃这些做失败的菜。
她轻轻叹了口气,问:“厨房里面现在还剩下什么食材?”
陆钧言一愣,如实作答:
“只剩下快过期的挂面和几袋榨菜。”
江宁听完陆钧言的话,起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功夫,她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出来。
“食材不足,只能做榨菜面了。”
江宁把面放到陆钧言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的热气让她产生了错觉,她竟然觉得陆钧言脸上的表情感动得快要哭了。
然而怎么可能呢?
这不过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榨菜面,以前她为陆钧言做山珍海味、四菜一汤的时候都没见陆钧言感动过。
陆钧言用双手捧起这碗面,像捧着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是离婚后,江宁第一次做饭给他吃。
“你的呢?”
他问。
“挂面不够了,只够做一碗。”
江宁说完,只见陆钧言两只眼睛瞬间变得更加明亮。
他开始吃面。
吃江宁亲手为他煮的面。
明明只是一碗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榨菜面,但在陆钧言眼里却宛如饕餮盛宴,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珍馐都要美味。
江宁看着陆钧言吃面,内心哭笑不得。
陆钧言什么时候吃饭吃的像小孩吃大餐了?
陆钧言很快就把一整碗榨菜面都吃光了,连她你也没剩下一滴。
直到陆钧言吃完,江宁才慢悠悠地说:
“你之前说你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但是我有……”
陆钧言脸上原本幸福不已的表情一下子僵滞。
“我今天来看望你,照顾你,给你做饭……一方面是冲着小张的面子,另一方面是我希望你赶紧养好病……”
“我已经快好了。”
“所以明天请你到公司,出席董事会重组。”
餐桌上融洽的气氛变冷了不少。
半晌,陆钧言轻轻道了声“嗯”。
江宁看陆钧言没有感到意外的表现,想必是猜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了。
两人彼此沉默。
陆钧言垂眸看着面前吃空的碗,有些庆幸自己吃得快。
否则听完江宁的话,搞不好本来香喷喷的面都会变得没那么好吃了。
吃完饭后,陆钧言本想刷碗,却被江宁阻止了。
“你现在是病患,还是老实躺着吧!”
而且,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这句话,江宁并没有对陆钧言说出口。
可是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终是江宁刷了碗,刷完后叮嘱陆钧言按时吃药。
“你好好睡一觉,我就先走了,明天记得准时到。”
“江宁!”
在江宁即将打开门的时候,陆钧言突然大声喊了她的名字。
江宁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扭头瞥了陆钧言一眼。
陆钧言靠在墙边,脸色仍然憔悴,但两只眼睛却由于某种殷切期盼而变得格外明亮。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静得出奇。
其实,陆钧言也不知道他喊江宁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他只知道,难得江宁肯来看望他,照顾他。
此时此刻,就只有江宁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他想挽留江宁。
哪怕多一秒钟他都是赚到。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陆钧言的声音有种虚弱的沙哑。
还是很好听。
但却是江宁过去从未听到过的。
江宁注视着陆钧言,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陆钧言眼里的不舍与深情。
曾经,这种目光她是多么渴求啊!
她想让陆钧言多爱她一点。
再多爱她一点。
然而……
江宁沉默许久,轻启薄唇:
“你是在求我么?”
陆钧言的眼帘猛地上扬。
他与江宁之间的地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调的呢?
过去,他是上位者,只能苦苦哀求他的人,是江宁。
而现在,他成了那个主动哀求江宁的人。
江宁与陆钧言对视许久。
在江宁眼里,陆钧言的自尊绝对比挽留她更重要。
“是,我在求你。”
陆钧言斩钉截铁地道出这句话。
明明只有几个字,可带给江宁的冲击力却极大。
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变快了。
陆钧言这是……
发烧烧糊涂了吧?
“抱歉,我接下来有约,约了白逸辰。”
江宁说完,拉开门走出了陆钧言的家——
曾经也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