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日子过得还算清净。
直到张大婶死后的第二年,虞国发生重大干旱,八个多月没有下雨了,不少镇城田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枯死了。
清水县的水资源还算丰富,土壤肥沃,是个相对富裕的鱼米之乡,所以即便干旱,县内大部分百姓的粮食也是够吃的。
再加上这里的百姓每年都有屯粮的习惯,屯的粮节省一点,还可以吃到第二年严冬。
如果到了明年开春还是不下雨的话,那真就没办法了。
就连我院子里的水井水位,天天都在下降。
可是聚集到青州城附近逃难的灾民流民越来越多,为了安全起见,天天营业的小摊也改成了只有大集日时才会营业上这么几个时辰。
而且开摊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眼巴巴地凑到摊位前,看那位顾客有吃剩的糖水或者饼子,就会上来讨要。
嘴甜的,我一般都随他们去了。
只是现在的粮价越来越贵,我这卖的糖水许多年都没涨过价,照样是两文钱一大碗,再加一文钱就可以配上热乎的烧饼吃。
天越热,大家越是要节省水源,冰冰凉凉的糖水基本不会有剩下的。
这帮孤儿的日子也难熬了起来。
我偶尔也只会在收摊的时候糖水卖不完的情况下,才把卖剩的糖水偷偷分给他们吃。
可是随着县里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这类无处可去无父无母的孤儿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善人,我也要吃饭的,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也只是尽量让他们吃个水饱。
而且流民实在是太多了,我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连续半个多月,营业额都是亏损的状态,我的糖水就算卖不出去,也不能随便让这帮孤儿白吃。
不然会养成他们好吃懒做的习惯。
我只好让他们用劳动力换取,那就是帮我去田里除除草,捡一些能烧的干柴和草树枝回来。
苦哈哈的又熬了半个多月。
这雨还是没有半点要下的意思。
天热,张大婶抱回来让我养的小孩也不爱动弹,老是逃课偷懒,我没少那些鸡毛毯子揍他。
小孩原名不知道叫什么,张大婶做主给他取了一个张盛天的名字,又不是我儿子,自然姓张了。
只是这家伙练气三层了,我一身修为被封印在体内,毫无施展的办法,就是个比普通男人还要弱很多的双儿。
那鸡毛掸子抽在他身上就和挠痒痒差不多,他不以为意,只嫌弃我给他安排的课业枯燥乏味,文武夫子的教导古板无趣。
气得我把他赶出家门,三天不理他。
若他还是不好好学习,我就去县衙销掉他是我养子的身份。
毕竟我也不喜欢小孩,毕竟我某种意义上来说,只不过是个未婚未育的人。
他又不是我亲儿子,不想学就算。
他看我动了真格,两天过后只好低着头跑回来和我认错。
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既然他不想去学堂上课,那就留在我身边,天天帮我经营糖水铺,让他看看外边那些没爹没妈的孤儿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这小子才安分了几天,面对我的教导也愿意用心听了。
他愿意学了之后,我用桃木削了一柄木剑给他,有时间就教他一些防身用的剑法和武术。
他天分好,看过一次就能过目不忘,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比我当年还厉害上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我天分很差,别人练一两次就会的剑法,我可能要练十几次去。
就连曾经收我为徒的云海真人都说过我不适合剑术这条道,让我改学其他。
可修仙的都知道,不管学什么,只要吐纳过这个世界的灵气,就会开始慢慢发生异变。
修为越高,异变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且异变后的修士还会成为其他修士的养料。
如果不是以剑道筑基,从吐纳天地灵气开始,筑基以后,主流的修炼方法也只有肉灵香和吞肉法这两种修炼方式。
肉灵香嘛,顾名思义就是用其他修士死后的肉体魂魄炼制成肉灵香焚烧后吸食使用。
但是那些修士吞噬的灵气越多,炼制成的肉灵香蕴含的邪念就越大。
吞噬肉灵香的时候,容易被邪念入侵,从而导致走火入魔。
如果不能消化肉灵香本身就有的邪念,时间久了,也会变得疯疯癫癫。
于是他们在肉灵香的基础上演变出吞肉法,就是通过剥夺其他修士的骨髓,或者血肉填补自身,弥补缺陷。
省去了炼制成香的步骤,剥取后直接吸收。可以减少九成被邪念入侵的概率,效率也更高,也没什么副作用。
就是有悖人伦,损人不利己而已。
所以上界的凡人们,都是那帮修士们的修炼养料,每个宗门底下都统治着一大帮懵懂无知的凡人。
把他们当成牲畜饲养,每隔十年就要组织一次升仙大会,让那些有成仙想法的凡人趋之若鹜。
再给凡人测灵根的过程中,就会使用一种法器抽取那些凡人体内的灵气和骨髓液。
只给那些凡人留够活到一定岁数的量,再加上凡人的医疗水平不发达,能活到六十岁已经是相当高寿了。
因此被抽过脊髓液的凡人普遍短命,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修炼资质的凡人体内蕴含灵根灵气,灵根大多附着在脊骨和心脉上,灵气纯度越高,骨髓质量越好。
我当初的剑灵根就是这么被抽去的,一整条脊骨都没了。
但我那会已经是肉身千年不死的逍遥境,失去的脊骨可以慢慢自己长回来。
就是体质比不上从前,但我回家的意志力坚定,生出的意境相辅相成,瘫痪十年后,这才重修出新的脊骨。
可是脊骨被抽的痛苦依旧历历在目,让我不敢去想。
所以现在,我宁可做一个平庸的凡人,也好过回到诡谲扭曲的修仙界。
只是张婶子收养的小孩,他的修炼速度千年难遇,我才教了他一点皮毛功夫,他自己琢磨出一套完整的灵气吐纳法。
虽不知缘由,但是他凭借这个办法,短短几年时间修炼到练气三层,内力深厚。
如果要是让上届的修士知道了他的天赋,他的灵根还有脊骨,怕是要不保。
他问过我很多次,他体内运转的气运是什么。我只能拿练武产生的内力敷衍他,没敢再教其他修仙功法。
这才让他的修为进步缓慢了许多,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久了,他总会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异常。
在那之前,我尽量教他怎么低调做人,不然事情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个没了灵力的废人,还是个双,是保不住他的。
还好青州城相对偏僻,虞国境内驻扎的修仙门派虽然众多,但是青州城的资材质量不如南部的严州靖州等地。
因此来这里招收弟子的宗门很少。
即便有,我也不会让张盛天去。
他要去作死,我也没办法,两年前青州城就来过一批白莲教的教徒想收弟子。
我怕那小子给我坏事,给他下了毒药,让他一连病了三个多月才好。
那些修士也讨厌吃生病的人,病人之所以生病,还不是因为邪气入体,产生污秽。
我就是用这个方法让张盛天逃过一劫。
那段时间,我基本上闭门不出。
白莲教教徒来的时候,青州城可是死了不少凡人呢。
只因为来的那帮教徒里有个护法,喜食人肉,特别是十四岁以下的孩童最佳。
那段时间,我带着张盛天窝在院子底下的地窖里苟活,这才没让他们注意到。
而我的邻居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的两个孙子还有儿媳妇都被那个护法当成小菜一口一个吃了个干净。
而她的儿子也因为见识过白莲教功法的凶残,居然产生了也要成仙的想法。
通过一些门道,拜入清水县的黄老爷门下,成了黄老爷家的府兵。
她儿子煞气入体后,性情大变,还染上赌瘾,黄赌毒俱全,那位大娘但凡手上有一点余钱都要被他抢了去,家里的良田房契也被他拿去变卖当做赌资。
我看她可怜,就把糖水铺多余的空地免费借她,让她在这卖烧饼为生。
我卖糖水的时候,也会帮衬她一把,也算有个照应。
眼看都要七月底了,外头的阳光依旧热辣得很,还是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我怕要是再过几天还是不下雨,清水县的庄稼都死完了,颗粒无收。
不用到年底,那粮价就会再次大涨。
只能顶着能把人晒脱皮的天出了摊,能赚一点是一点,然后全都换算成粮食屯在家里,免得大旱过后就是大水,引发的饥荒瘟疫啥的。
就是因为天热,我的糖水才好卖一点。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和行人讨价还价,脾气爆点的都互相破口大骂,看得我莫名烦躁。
可生意还是要做,我尽量忍着脾气。
接待了几个常开喝糖水的熟客,街上没见过的陌生人越来越多,我的内心也越来越不安,看来真的要找个机会把摊位卖了,然后找个偏僻远离人烟的地方隐居起来,才是正经事。
天热得我出了一额头的热汗,刚用干净的湿巾擦去一些,就又来了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
道士和我差不多的身高,看似瘦弱,不过都是劲瘦,精气神俱佳,应该是个走正道路子的修士。
但愿吧。
我擦完了汗,立马迎上去询问:“道长有什么想喝的吗?”
我递给他一张刻满了糖水价格的单子,他囫囵看了一眼,便随手放下一枚银子:“贫道不挑,道友有什么推荐,都来点就好。”
我看这小道士出手阔绰,也没敢怠慢,把我铺子卖得最好的绿豆糖水还有芋头西米露都盛了两碗上来给他,还顺路过去跟卖烧饼的大娘要了一盘烧饼。
谁知道东西刚端上去,附近流浪的儿童看他不像个坏人,也纷纷凑上前跟他讨要吃食。
可是摊位上还有其他客人,我怕这帮小孩影响了其他客人用餐,就想让她们安静一些,等会客人都走了,我在分一些糖水给他们,让她们稍安勿躁。
谁知道这小道长看到这帮孤儿们饿得实在厉害,又往桌上拍了两枚银子给我:“一枚给你,一枚给刚才那位卖烧饼的大娘,多做一些,让这帮孩子们也吃顿饱饭。”
一两银子抵得上我半个月的收入了,我哪里敢怠慢,把银子分给烧饼大娘后,直接店里装糖水的保温桶搬过去,让这帮小孩们排好队,一人一碗,不够吃就再添点。
卖烧饼的大妈也是一阵忙活,做了两大炉芝麻饼出来,这帮孤儿也不全是孤儿,有的是家里的爹妈生病,吃不起饭了才来街上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