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肃只是斯文地站在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却自让人感到冷然傲气,就好像整个宴会上的人,包括帝后在内,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事实上,他确实没将帝后放在眼里。
“她既然敢放出大话,你又为何要客气。想要什么就和她要什么。”
只见谢肃微微一笑,他满不在乎地道,“她若是敢食言,我自会让她付出代价。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谢清商脸上一红,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想独自面对皇后,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谢肃给她鼓劲。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谢肃这话很有说服力,他说能给她兜底,那就一定能做到。
谢清商想到这,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看着皇后的脸,觉得这人也不过如此,不管皇后话里如何暗示威胁,至少明面上是在向她道谢。她要赶着送礼,那她收了就是了。
就算皇后真的恼羞成怒了又如何,她相信谢肃在这,她一定会没事的。
谢清商忽然生出底气,她直视皇后,毫不怯场:“那臣女就大胆说了,臣女父母早亡,毫无依靠,所以想问皇后娘娘要金银傍身。”
只是要钱?皇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倒是个务实的孩子。”
谢清商当然听得懂皇后是在嘲笑自己,她也不急,沉声道:“臣女不务实不行。先前臣女整理的手稿被皇后娘娘视若花瓶,如此,再和娘娘谈大道理,岂不是在搞笑。不如务实一点,娘娘也更容易理解我的话!”
皇后脸上表情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清商老早就看皇后不顺眼了,之前皇后无视渊文手稿内容,就已让她十分不满,此刻当然全都发作了出来:“娘娘真不懂臣女是什么意思?臣女家送娘娘的渊文公手稿,是臣女父亲找到,臣女整理,是渊文公最后的心血。娘娘如此无视手稿里造福百姓的治理蝗灾办法,将手稿束之高阁,让臣女一家多少心寒!”
她这边说着,底下老夫人等人确实要晕过去了。
老夫人先前就在担心谢清商胡乱说话得罪人,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谢清商还是爆发,还是直接对着皇后发作!
这下可好,他们谢家别说和六殿下谈婚论嫁了,往后不被皇后吹枕头风已经算是好的了!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本宫好心问你你想要什么谢礼,你倒是蹬鼻子上眼!”
皇后面露恼色,实在没想到,她只是想给谢清商一个下马威,警告她不要过多肖想许逐璟,谁知道谢清商反而噼里啪啦开始指责她,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谢清商不卑不亢,冷静地道:“臣女只是实话实说。臣女自小未出过门,若是有什么措辞不当冒犯到了娘娘,娘娘休要怪罪。”
皇后顿时怒气上涌,她自诩情绪平缓,只是今日多喝了点果酒,到底有些上头,刚才又见宗玉人在谢清商这边吃了亏,许逐璟对宗玉人又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一切都和她安排的不同,已是不耐烦到极点,现在自是恼了谢清商十成十!
两边的女官自是了解自家皇后的脾气,当即就要走上前,只等皇后命令,就要“请”谢清商吃教训。
忽地一阵寒风刮过,本来火热的宴间,突然仿若冷清下来,赴宴的人都觉得有些冷,本来还冒着热气的菜,一下油脂都要凝固起来。
皇后冷眼就要施令教训谢清商,她贵为一国之母,在自己的寿宴上,教育一个冲撞她的小辈,自是没问题,只是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说出来的话没了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一下惊恐起来,她的额头瞬时冒出汗来,她几番尝试,都没有一点用,到最后大喊大叫,甚至吼了出来,却还是什么声音都未发出,连呜咽声都没有!
就是在被鬼封住了口!皇后从未听说过有人生这种怪病,她完全失声,自然一下就谎了起来。
许逐璟立时道:“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他送了一杯水给皇后,皇后光速喝下,感觉嗓子好了些,她觉得可能自己是喝多了酒才失声,想让女官继续教训谢清商,可是谁知这想法一出,又是说不了话了。
真是撞鬼了?皇后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谢清商这边只瞧见皇后面目狰狞,突然间冲着她做些怪表情,话也不说,就是喝水,喝完水继续瞪着眼睛看她。
难道皇后脑子真有什么问题?
谢肃对着谢清商菀尔一笑:“怎么停下来不说话了,我说了,一切都有我在,没什么不敢说的。”
谢清商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她看到谢肃笑有些害怕,就像是一只老虎懒洋洋地趴在她的跟前,压迫力十足,就算看起来很亲和,但稍有不趁他心意,她说不定就会葬身虎口之下。
谢清商有些紧张地笑笑,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压下心中疑惑,瞧着皇后这模样,再加上自己有些心乱,倒是不好意思再刺激她了,便道:“臣女并非想要冲撞娘娘,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总是有些不平。”
皇后更是生气,此刻完全不想听到谢清商说话,拿起就要杯子砸在她的脚下,许逐璟忽然手快捉住了那茶杯,脸上笑眯眯的:“母后,别那么火大,消消气。我瞧着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
“你也护着她是不是!”
皇后气得脸都要歪了,忽然发现这句话她怒吼出了声。
众人顿时尴尬地看着她。
皇后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自觉尴尬,只能深呼吸两下,抿着唇别过头。
这么一闹,她倒是发作不了了。
眼见事态忽然平息,皇后服软,皇帝忽然笑着问皇后:“是什么样的手稿?”
皇后知道皇帝这是在给她圆场,她咬着牙,转过头已经稳住了情绪,撒娇似的对皇帝道:“是谢家送给臣妾的渊文公真迹,一套画配上手稿。”
皇帝笑道:“那不是瑞芙你最爱的渊文公吗,怎么你瞧了瞧就收入库房了?”
“当然不是,”皇后也挤出笑,“只是臣妾觉得上面的内容有些不好,手稿里记的都是渊文公治理蝗灾的心得,什么养鸭子吃虫子之类的,只是臣妾觉得,蝗灾是天祸惩罚罪人,不好好祭天,反而搞这些,有些过于儿戏了。”
到底谁比较儿戏,谢清商自是看不惯皇后这迷信的样:“臣女只多嘴一句,祭天和研究如何治理蝗灾并不矛盾,皇后娘娘若是真心喜爱渊文公,应该也不舍得他的心血不见天日吧。”
说罢她又看向皇后,学着听江的模样,语气诚恳:“我这么直接,皇后娘娘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
皇后深呼吸两下,只觉得气血倒涌,无奈她发作也发作了,现在再说什么,反而显得她小气。
只得阴阳怪气地道:“自然不会,本宫难有讨论这些事的人,现在你愿意和本宫直言说这些,本宫很高兴。只是你这孩子,道理懂得挺多,但确实不太会讲话。改天多和玉人她们玩玩,别整天闷着,和其他小姐多说说,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孤僻。”
许逐璟忽然叹了声气:“知道的是母后在和谢三小姐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点儿臣呢。”
皇后脸上一僵,皇帝哈哈大笑:“逐璟确实是孤僻了些,老三老五都开始通政务了,你却每日悠闲。”
许逐璟笑了一下:“儿臣自是闲得自在。”
皇后表情快速变换了两下,强行挤出一个笑:“我是在同谢三小姐说话,你们父子俩偏偏要来打我的岔。也罢,总而言之,本宫说话算数,会满足谢三小姐你的愿望。你整理手稿有功,不为逐璟的事,本宫也是要赏你的。
皇帝忽然笑道:“不愧是谢家教出来的人,真是才华横溢,你小小年纪就静得下心整理手稿,这份心境就难能可贵。”
谢清商只是笑笑,也没说什么推脱谦逊的话。
都敢当众反驳皇后了,狂一点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