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是被窗外骤然响起的狂风嘶吼惊醒的。
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如同无数石子,狠狠砸在屋瓦和窗棂上,声势骇人。
他侧耳细听,还能捕捉到远处海浪拍击礁石的沉闷轰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坏天气。
陈凡心中了然,这样的风浪,别说他这条小渔船,便是镇上那些大船,也断然不敢轻易出海。
看来,今日是无法再去海上闯荡了。
他转过头,身侧的苏晴却已不在。
陈凡披衣起身,走到堂屋门口,便看见厨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苏晴纤弱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她正弯着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
陈凡眉头微蹙,快步走了过去。
“晴儿,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却更多的是心疼,“不是说了,这些粗活我来做。”
苏晴闻声直起身,回眸一笑,温柔恬静:“我醒了就睡不着,想着早些把早饭做好。你出海累了四天,该多歇歇才是。”
她说着,又拿起水瓢准备舀水。
陈凡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接过水瓢和柴火:“去堂屋坐着,这里烟熏火燎的,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苏晴脸颊微微一红,低声道:“哪有那么娇贵……”
“听话。”陈凡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乖乖等着吃饭。”
他将苏晴轻轻推到厨房门口,自己则麻利地开始生火、淘米、煮粥。
苏晴站在门口,望着丈夫宽厚而忙碌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安心的笑意。她没有再坚持,转身回到堂屋,拿起昨晚未完成的针线活,坐在灯下,静静陪伴。
厨房里,柴火燃烧发出“噼啪”轻响,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陈凡又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咸鸭蛋,敲开,蛋黄流油,看着便诱人。
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一碟金黄流油的咸鸭蛋,还有一小盘自家腌制的爽口酱菜,便被端上了堂屋的八仙桌。
简单的早饭,却透着浓浓的家常暖意。
“快吃吧,暖暖身子。”陈凡为苏晴盛了一碗粥。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吃着早饭。窗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能听见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嗒嗒”声。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苏晴望着窗外,轻声道,“海浪也大,今天出不了海了吧?”
“嗯。”陈凡点点头,“看这样子,至少得等上两三天,风浪才能平息。”
苏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刚刚尝到些甜头,若是连续几日无法出海,家里的进项岂不是又断了?
陈凡看穿了她的心思,放下碗筷,温声道:“放心,就算不出海,咱们也饿不着。”
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计较:“等雨再小些,我去趟虎子家。这几天出不了海,咱们也不能闲着。”
“去做什么?”苏晴好奇地问。
陈凡神秘一笑:“去赶小海,弄点好东西回来给你尝尝鲜。”
早饭过后,雨势果然减弱了不少,虽未完全停歇,却已从之前的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陈凡找出蓑衣斗笠穿戴好,又叮嘱了苏晴几句,让她在家好生歇着,莫要淋雨,这才推门而出。
村道泥泞湿滑,雨水汇成一股股细流,在坑洼处积成了小水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陈凡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西头的王虎家走去。
远远便看见王虎家那低矮的茅屋烟囱里,也正冒着炊烟。
“虎子!在家吗?”陈凡站在篱笆院外喊了一声。
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王虎探出个脑袋,见是陈凡,黝黑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凡哥!你咋来了?快进来避避雨!”
陈凡摆摆手:“不了,雨不大,淋不着。跟你说个事。”
王虎几步跨出屋门,也顾不上披件遮雨的东西:“凡哥,啥事你说!”他看起来精神头十足,丝毫没有因为昨日的巨额收入而变得懒散。
“这几天出不了海。”陈凡道,“咱们去趟红树林,弄点泥螺海瓜子回来。”
“红树林?”王虎眼睛一亮,“好啊!那地方好东西可不少!退潮的时候去正好!”
对于这些海边长大的孩子来说,赶小海拾贝是再熟悉不过的营生。只是过去穷困,拾来的东西多半也是换些零钱,难以真正改善生活。如今跟着陈凡,心态已然不同。
“那你赶紧收拾下,咱们这就过去。”陈凡道,“带上两个木桶,再拿把小耙子。”
“好嘞!凡哥你稍等!”王虎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屋里,很快便拿着家伙什出来了。
他同样披了件破旧的蓑衣,头上扣着顶洗得发白的旧草帽,脚下蹬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朝着村子东面的那片红树林走去。
去往红树林需要穿过一片荒草滩涂,雨后的路更加难走,脚下的泥土黏糊糊的,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半只脚。
海风夹杂着细雨,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远处的海面依旧波涛汹涌,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尽头。
“凡哥,你说这鬼天气,啥时候才能好转?”王虎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急什么。”陈凡步履稳健,“大海的脾气,谁也摸不准。咱们靠海吃饭,就得顺应它的规矩。”
他顿了顿,又道:“正好趁这几天休整一下,把船再仔细检查修补一番。下次出海,才能更稳妥。”
王虎嘿嘿一笑:“凡哥你说得对!俺都听你的!”
他现在对陈凡是彻底信服,凡哥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绝无二话。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
只见一片广阔的滩涂上,生长着茂密的树林。那些树木的根系极为发达,盘根错节,如同无数扭曲的手臂,深深扎入淤泥之中,支撑着树干,顽强地屹立在海水与陆地的交界处。
这便是青溪村附近有名的红树林。
此刻正值退潮,大片裸露的滩涂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咸腥与腐殖质混合的气味。
“到了!”陈凡停下脚步,“虎子,咱们分开找,动作快点,得赶在涨潮前回去。”
“好嘞!”王虎应着,迫不及待地卷起裤腿,拎着木桶和小耙子,率先冲入了那片泥泞的滩涂。
陈凡也选了一个方向,弯下腰,目光仔细地在泥滩上搜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