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结婚提案冬至那天的风雪特别大,窑洞窗户糊的麻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林秀把最后一把玉米芯塞进炕洞,火苗舔舐着干枯的植物纤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炕上,小雨和小川挤在一起,共用一条补丁摞补丁的棉被。
孩子们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入冬以来,村里的孩子已经病倒了七个。
门帘突然被掀开,周建军挟着一身寒气闯进来,军装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
他左手提着两只冻硬的野兔,右手却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县里的通知。
"他抖落雪花,把信封递给林秀,"公社要清理外来人口。
"林秀心头一紧。
展开信纸,上面赫然列着"无本地户籍人员遣返名单",她和孩子们的名字排在。
登记过程简单到近乎草率:签字、按手印、交五毛钱工本费。
当那本印着红五星的结婚证递到手里时,林秀有种不真实感——这就把自己和孩子们托付给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军属证半个月后来取。
"办事员补充道,"记得带户口本和粮本变更。
"走出公社大院,林秀才发现小川不见了。
正要寻找,却见孩子从墙角钻出来,手里举着个崭新的搪瓷缸——印着"先进生产"的红字,底部还有出厂编号。
"会计掉地上的!"小川得意地宣布。
林秀认出这是公社奖励先进分子的奖品,正要训斥孩子不该拿,周建军却接过缸子检查了一下,突然笑了:"07号,和咱们家那个一样。
"林秀一愣。
他们家那个磕坏的搪瓷缸正是07号,是丈夫生前得的最后一件奖品。
难道她望向周建军,后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看来小川不仅偷听到他们谈论粮仓盗窃案,还记住了关键线索。
回家的路上下起冻雨。
周建军脱下棉袄裹住两个孩子,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军装。
林秀想分件衣服给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前方路口站着几个民兵,正在抽查路人证件。
"新来的民兵连长,"周建军低声解释,"王会计的连襟。
"他不动声色地把结婚证塞给林秀,自己走在前面接受检查。
果然,那民兵看到他的军官证后立刻变了脸色,草草检查就放行了。
这个细节让林秀突然意识到:从今天起,她和孩子们有了把真正的"保护伞"。
不是轻飘飘的承诺,而是一个愿意在冻雨中为他们挡风的军人。
当晚,周建军搬进了窑洞。
所谓"搬",也不过是一个行军背包和几件洗漱用品。
他把铺盖铺在离炕最远的角落,中间用帘子隔开,严格遵守着"假结婚"的界限。
林秀趁他修门窗时偷偷观察这个新晋"丈夫":三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风霜痕迹;左眉的疤痕给他添了几分凶相,但低头钉钉子时,睫毛在火光映照下竟显出几分柔和。
"妈妈看爸爸。
"小雨突然在她耳边说,咯咯笑起来。
林秀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太久,赶紧转身去整理孩子们的衣服。
却听见小川神秘兮兮地对妹妹说:"大伯不,爸爸包里有糖!我看见啦!"深夜,等孩子们睡熟后,林秀拿出针线补周建军的军装。
这件衣服洗得发白,肘部已经磨得透亮,但每颗扣子都钉得牢牢的。
在补一个特别破的洞时,她鬼使神差地在补丁内层绣了朵小小的雪莲花——和那方曾给她擦泪的手帕一样。
另一边,周建军正借着油灯检查他的"聘礼":三张全国粮票、半块压缩饼干、一把西藏带回来的青稞种子。
他把这些装进铁皮盒,藏在孩子们够不着的地方。
盒底压着张字条,上面是他用测绘笔写的:"给小雨和小川的储备粮。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新糊的窗户纸挡住了大部分寒风,窑洞里难得有了些暖意。
林秀补完最后一针,抬头看见周建军正在帘子那头磨那把军刀——动作很轻,但锋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她突然明白,这个男人的守护从来不是甜言蜜语,而是随时准备为家人亮出獠牙。
"睡吧。
"帘子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明天我去县里领军属补贴。
"林秀吹灭油灯,在黑暗中轻声回应:"好。
"简单的对话,却让这个因生存而结成的联盟,第一次有了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