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的天总是亮得b台北早。
沈芷瑶睁开眼时,yan光正从窗帘边缘渗进房间,柔和却毫不迟疑地洒在那张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梳妆台上——镜子边缘还贴着她高中毕业照的角落,泛h的边角彷佛岁月的注解,诉说着时间静静经过却未曾停止。
那张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戴着学士帽,眼神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无惧,而现在的她却只敢躲在记忆的y影里踟蹰不前。
梳妆台的ch0u屉还贴着小时候用亮粉贴纸装饰的痕迹,那些闪亮贴纸已经掉se,有些甚至只剩下胶痕。
掉了一角的把手彷佛也在提醒她,那些成长的片段不曾远离,而她也不曾真正离开过。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连结——不论她人在哪里,心里总有个角落仍然停留在这间房里,像是被某种情感钉住。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这次请假回来,是因为母亲打了通电话来:「你爸说下周你表妹订婚,要不要也回来看看?」
那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问你晚餐要不要吃卤r0u饭,却藏着一层无形的期待,像一把被压低的钥匙,试图打开某扇已经生锈的门。
那门後面,是一个她早已离开,却又从未真正摆脱的世界。
沈芷瑶听得出来,母亲不是单纯在转达消息,那语气像是在试探,像是在邀请她回到某种规则与秩序之中,一个她曾经努力逃离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太多她不愿接受的框架与期望,太多说不出口的秘密与压抑的慾望。
吃早餐时,母亲一边烫青菜一边说:「你表妹那个男朋友是做工程的,家境不错,婚礼可能办在饭店,听说也想买房……唉,nv孩子啊,到了一个年纪,就该稳定了。」话音里没有明说的压力,但锅铲与铁锅摩擦的声音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每一下都落在她心口,彷佛提醒她:时间不会等你,社会不会等你。
芷瑶低着头喝稀饭,没回应。
那碗稀饭微热,她却嚐不出味道,只觉得口腔里一片空荡,像是整个人正漂浮在某种无声的挣扎之中。
「你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吧?我不是催啦,但你也该想一下自己的事啊……交男朋友这事,要主动一点,不然被挑剩就难了。」
这些话她早就预料到,却还是在听见时感到一阵窒息。
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一间充满烟的屋子里,明知道门开着却迟迟走不出去。
「妈。」她放下汤匙,声音轻微但坚定,「如果我不想交男朋友呢?」这句话像是试探,又像是她筑起的第一道防线。
她知道那防线薄如纸,一碰就会破,却仍然想试试看能不能为自己留下一点空间。
母亲一愣,随即笑了,笑得有些勉强。「唉唷,别闹,这种话小时候讲讲就好,nv孩子当然要交男朋友,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吧?」话说得轻巧,却像铅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那……如果我喜欢的不是男生呢?」她终於问出口,但用了「如果」。她不敢,也还不能,直接承认自己。不是怀疑,而是害怕。那是一种深层的恐惧——害怕失去、害怕伤害、害怕从此不再被ai。
空气静了一拍。
母亲的手停在筷子中途,目光落在桌面上某处。
那是一块并不特别的木头花纹,却突然变得让人难以直视。
「你说什麽?」
「我只是说,如果……我喜欢的是nv生。」她还是退了一步,用了「如果」。就连她面对最亲近的人,也不敢直接说出「我是」,而只能用一种设想的语气,给彼此都留下一个逃避的空间。
「你是不是交坏朋友了?」母亲压低声音,眼神迅速收紧,语调像是压在水面下的怒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学时有听你说过一个学长……」她的语言像是在试图捞回那个她熟悉的nv儿。
「我没说我现在是怎样。」芷瑶强撑着冷静,「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我喜欢nv生,你会怎麽看我?」
母亲沉默了很久,然後转身去收碗。
背影看起来突然变得很陌生,那种距离感让芷瑶心口发紧。
「你这样说,我不高兴。我们家怎麽可能会有这种事?你爸知道了会气si。」
「那你呢?」她追问,声音终於颤抖起来,「你会觉得我恶心吗?会觉得我背叛你吗?」
母亲背对着她,把碗放进水槽,「我只希望你过正常的生活,不要走歪路。这个社会本来就对这种事很难接受,你还这麽倔……」
「所以我要一辈子说谎?」
「够了。」母亲终於回头,语气一反温柔,像是一扇猛然关上的门,「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些奇怪的话?我当没听见。就当是……你这阵子压力太大,想太多了。」
那句「就当是你想太多」像是一记闷棍,让芷瑶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家人不能接受真相,而是他们选择「不听见」,因为那样就不用承担ai的重量。
因为承认了,就等於承认他们的孩子与他们理想中的模样不同,那会让他们感到失控与无力。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躲到顶楼的储水塔边ch0u烟。
夜风从东边吹来,吹乱她的头发,吹熄了点了三次才成功的火。
她坐在水泥地上,背靠着墙,脚边是风吹来的几片枯叶。
烟雾绕着她的脸盘打转,像是没说出口的话,越积越浓。
她ch0u得有点急,喉咙一阵刺痛。泪没掉下来,但鼻头却红了。
她想起知微说过的那句话:「我也不知道……怎麽处理这种靠近。」
她忽然懂了。懂那份来自「ai过一个不该ai的人」的羞耻,懂那份「无法告诉任何人我喜欢你」的苦涩,懂那种明明知道是真的,却要拼命装作什麽都没发生的感觉。
原来她们都在学习一种语言——用沉默来说ai。
只是,有些人学会了,有些人选择永远装聋。
她低头看着指间那支快燃尽的烟,烟雾在黑暗里盘旋,如同那句从未说出口的心声:「妈,我还是你的nv儿,只是,我不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
她回到房间,拿出日记本,写了一句话:「沉默不是保护,沉默是懦弱。可是,妈妈,我真的怕你不ai我了。」她终於放声哭出来。
那夜的台南很安静,没有雷雨,没有风,只有她在棉被里小声ch0u泣,像一个无声的灵魂,在家里寻找可以安放的角落。
一个可以被完整接纳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