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马氏马伶伶,见着了那青楼伶人筠娘子,二女初次见面,稍作一声问候后,筠娘子便收敛了打量的眼神,笑吟吟地道出自己来意,“此番来叨扰也是为着感谢夫人在我病中的照顾有加。”
马伶伶同样收回对筠娘子的惊艳之色,能与芙姐儿平分秋色的从前只有祝理枝,如今多了一个筠娘子。
也不知道芙姐儿可是见过她了?
马伶伶端出正妻的架势来,虽说知晓眼前女子恐是郎君故人,方才对她照料有加。可也是头一回听了郎君与一个女子曾有如此缘分的,马伶伶若是心里舒坦那是不可能的。
又在见她婀娜多姿,谈吐也不是寻常轻佻伶人,刻意打扮而来胜过大家闺秀的,马伶伶直觉对方来者不善,自然也不会气软三分。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叫你亲自跑一躺呢。”
筠娘子掩帕一笑,眉眼间的媚色便藏不住了。到底是风场女子,总是媚色自然。“夫人真是大度。我常听大公子提起他有两个贤妻,如今属实没错。”
石榴甜了(111)
石榴甜了(111)
马伶伶听着这娴熟的话直觉刺耳,她心里不舒坦,这女子装得再好,就是来示威的!
她对这个经验不多,又想到芙姐儿亦是,叫她来了就是小题大做了,便振奋着心神:“我家郎君自然是享齐人之福的,有两个如娇美妻在家,旁的花花草草自然瞧不上眼。”
“噗。”
筠娘子又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噗嗤一笑,正赶在马氏话落以后,叫旁人想不误会也是难,只觉她是故意讽刺的!
“夫人说得正是呢。”
听听,多么的从容淡定。
马伶伶心情不爽,要不是碍着她是郎君故友,哪里会出来见她呢!
那筠娘子欢场里见过无数正妻娘子的,马氏的表情一出来就知晓她生嫩得紧,便是稍稍一挑衅,“可是,如花似玉的美妻再好,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也不会变的。”
是暗示大公子待她有意么?!
马伶伶摸捧着肚子,“外头的再香,想入门也难。一得家世匹配,二得名节无损。”
要说马伶伶这些年改变的早不是一丁半点的,真要损起人来,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可若得郎君真心,纵然名节有损亦是无妨。”筠娘子不惧,恰到好处地顿了下,又若有所指的加深语气:“我想在这上面,夫人定是深有体会的。”
马伶伶愣了下,当即反应过来,瞬间听明白她在反讽自己也是名节有失的女子!
一时心口有些郁结,这个青楼女子来者不善非良辈!
筠娘子见自己从名声上入手果然是对了的,便也心里冷冷一笑,这种女人还是太嫩了。她随便说几句就得见她败退。
马伶伶这辈子的污点怕就是因为二婚,所谓贞女不侍二夫,她便因自己图享受而改了嫁,最是讨厌旁人提这事。
这筠娘子一针见血就点出来,瞬间叫马伶伶反感她。面上便是冷凝了不少,“我瞧着娘子这也是中气十足的了,怕也是好彻底了。到底是……”贱字滚到了嘴巴都给按回来了,礼数叫她不应该如此刻薄旁人。
筠娘子何等聪明,未说完的话自然能联想到原意,又见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良知,便是暗道这夫人好拿捏。
于是一下就是眼眶红了起来,我见犹怜地绞着手帕说道:“夫人……我知自己身份卑微,不似您这样金贵天生命好的有福人……”
马伶伶一下便愧疚了起来。她想着这筠娘子没落难前也是名门嫡女,单从身份上来马伶伶还比不过。
一时又见她委屈眼里含泪,便更是自知自己刻薄了,不由愧疚再生时,气势上就彻底弱了下来!
那筠娘子拿眼偷瞟感受到了,可不得再接再厉么!“都听闻你可是菩萨心肠的,从前多布施穷苦人家,也从不低看人的……”
这下彻底是堵住了马伶伶所有的强势。
等她反应过来,便暗道这女子好手段,二人初次见面几句话便叫她败下阵来。
此时玧姐儿跑来,她可是受了王氏指示来刺探军情的。见马氏三言两语就被对方牵了鼻子,心里唾弃到不行,当下憋不住跳出来要与筠娘子交手一二!
石榴甜了(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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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我就觉着今日这府里空气混浊不堪的,还道是因为什么臭虫死在了哪个疙瘩角落里。”玧姐儿一出场,装模作样地用手在面前扇来扇去,配合着一脸的嫌弃嘲讽笑容,又是故意在筠娘子身边审视的眼神。“原来是在这里呢!”
当场叫筠娘子笑容一淡,接着彻底隐退。
马伶伶在旁边看得佩服不已,她断然是不好意思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筠娘子柔柔弱弱地站了起来,向玧姐儿款款一福身,极为客气又委屈,“这位夫人安好。”
玧姐儿可不吃她这一套,仰头鄙夷不屑,“一个青楼女子跑这贵门府第的,你也是不嫌自己脏,污染这方空气!”
她次次痛击筠娘子身世要害,毫不客气端出贵女仗势欺人风范,一下叫场面难堪。
而马伶伶瞧之,自然有些于心不忍,尚府女眷多和睦,哪里有这咄咄逼人的时候,自然也是替筠娘子说了点话:“玧姐儿,你怎的来这里了?”
玧姐儿立即道:“自然是芙姐儿怕你见了脏东西冲撞了肚里的贵子,叫我来照看着点了!”
筠娘子的手都悄然握成了拳头,这妇人年纪尚轻嘴却毒到不行!句句扎心羞辱人的,全不在意自己的贵族体面!
马伶伶也是尴尬,有心替筠娘子解围反而是将她陷得更深了的。“玧姐儿,莫要无礼。”
也是不敢说重了。
玧姐儿才不在意软柿子马氏,只是对那尴尬的筠娘子言行间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筠娘子在这场景下自然也是低头掩面红了眼眶的,片刻后便哭哭啼啼道:“都是娘子自不量力,本只是一番诚心来拜谢尚夫人的赠药之恩……本想着尚夫人定然品德高尚,生养得如此自也是府上女眷皆如此……如今想来是娘子天真了……”
此话一出,挑拨离间,当场叫马伶伶与玧姐儿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天杀的筠娘子嘴巴好不利索!
玧姐儿气得脸都绿了,这个筠娘子在暗讽她没教养!
而马伶伶也是高兴不起来,这筠娘子看似捧一个踩一个,实则是一起将她们两个都讽刺到位了。
果真是来者不善,她还怜惜她呢!想想还是让玧姐儿出门给她些教训得了。
如此想明白后,马伶伶倒也是淡定了。
玧姐儿很不开心:“当真是个妓女,上不得台面!整日拿一些下三烂的手段来使的!你安的什么心当旁人听不出看不明白的?!”
筠娘子很委屈又无辜道:“夫人何必要误会娘子呢……”
随后又是话锋一扬:“我瞧着夫人如此作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上的主子呢!”
玧姐儿脸色又不好看了。
筠娘子收起那委屈模样,扬笑道:“可我也只听说了尚大公子只得两位正妻,没纳过妾呢!”
玧姐儿这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马伶伶也是脸色不好看了,当场容不得筠娘子再放肆了,马上是道:“我想娘子你如今人也是好了,心意我也受领了。这天寒地冻的,便是还请娘子回去早些取暖罢!”
扭头对丫鬟说道:“小梅,送娘子一程!”
她疾声呵斥起来也自有威严在,瞧得筠娘子目中波光闪烁。
石榴甜了(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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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府,小丫鬟便是立即抱怨道:“我说娘子,你看嘛,咱们是被赶出来的。”
筠娘子却是不动声色上了马车,心情挺好的,丝毫不受被人辱骂的烦恼,还轻叹一声:“这马氏,说聪慧不至于,说蠢笨更不至于……到底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小丫鬟说,“那个年轻些的妇人才是嘴巴生得臭的,一来就阴阳怪气讽刺我们,我就瞧不得她的嘴脸!”
筠娘子却不恼,“哪个女子拿我们身份攻击都是无力反驳的,自然是看淡了便是。”
“可娘子刚才还是受伤了……”
筠娘子心情明媚,“那是做给外人瞧的。”又说道:“这个马氏见着了,算是个模样尚可的可人儿,也瞧不出来有哪点叫大公子心仪的。却也是得宠,怕就是仗着自己能生养吧。”
小丫鬟点点头称是,还附和道:“若不是她使了手段叫大公子娶她为平妻,这等姿色也只能勉强嫁个庶子。”
筠娘子是认可的,然后慵懒地躺在软垫子上,对自己姿色也是更有恃无恐了。想马氏那样的容貌也能得富贵,端的是大公子人品高洁。
她自然是更有信心了。
筠娘子被赶,马氏自也宽慰玧姐儿莫生气,不要搭理那样的风尘女子。
玧姐儿被哄得面上高兴,心里自然更瞧不起这软弱的嫂子来。暗骂果真是个愚蠢妇人。
回了碧花楼又是添油加醋一番:“那筠娘子就是来示威的!可气的却是伶嫂儿她瞧不出来,还帮着对方说话呢!”
王氏听得也是宽慰了玧姐儿,又送了只朱翠讨欢心。
玧姐儿得了便宜,可高兴了。她又说:“芙姐儿,我瞧着伶姐儿就是孕傻了!那筠娘子上来示威,若是真被姐夫给纳为妾……”
“伶姐儿那里就不会乐意。”王氏说道:“她那性子旁的什么都好说,要是郎君真敢纳妾准要一哭二闹的。”吃︿肉%群二﹀三灵<六?九%二三九六﹒
玧姐儿小声嘀咕一句:“莫不是她闹了姐夫就能由着她去的!”
王氏倒是从未想过这事,夫君的不近女色叫府上众人皆忽略掉了情爱一事。
即便是马氏嫁过来半年余,这夫妇二人对外也是相敬如宾的。
只是对内……
王氏从未去好奇探讨过,也是不想给自己添堵。
如今玧姐儿一句话,到也是叫王氏心生了计较好奇。她给玧姐儿说:“你不妨去打听一二。”
“打听什么?”玧姐儿一时没听明白。又见王氏说完便不再多补充,她是想了又想,方才想明白了!
王氏知玧姐儿是几个姊妹里最聪慧的,有小心思极重。见她明悟,她便又慢腾腾说道:“你姐夫待我与马氏一向是公允公正的。就因为如此,我与马氏从不闹矛盾。可是手心手背虽都有肉,也是手背的肉要薄些的。因此,你不妨去看看,马氏那里纳妾的态度。”
“芙姐姐,我知晓了。”玧姐儿连连点头。
王氏又流露出正室的大度来,“夫君要纳妾,我从来是不反对更是主张的。若是为开枝散叶,也不能全辛苦了马氏一人。”
玧姐儿心里一惊,她初时听得浅显,细想深入了,方才有些吃惊起来!
芙姐儿这是对马氏有了意见呢!
石榴甜了(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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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便该如此了!
玧姐儿一直见不得马氏的娇生惯养,嫁入府上十多年,全府人捧着她当成宝,好不容易落难了几年,一出来后仍是滔天的富贵,实在羡煞旁人。
玧姐儿眼红也是正常的。
如今马氏争了个独宠,叫芙姐儿咽不下这口气,收拾一番也是该的。
玧姐儿想得通透,出了屋后,便是春风得意,“芙姐姐,你若当初少些良善,何至于自己落得独守空闺……”
玧姐儿又是一愣,想起来府上十日,三公子惠哥儿总来……
便又是多了点不屑:“从前哪个不羡慕芙姐儿生得命好,嫁得显贵,如今……芙姐儿终究也是凡人一个呀!”
她春风得意地便是回了自己屋里。
马伶伶因着筠娘子的事又气得肚子痛,不过一月余十天痛五日的,再请大夫那是小题大作。她便揉着肚子躺在屋子里仔细回忆着筠娘子的一举一动。
这筠娘子来府上示威也是真的,感谢看着也是真的,那副弱不禁风却牙口尖利还是真的。
“这筠娘子……莫不真心喜欢益哥儿了罢……”
马伶伶一想到此,心里便不是滋味儿。
她对外宣扬自己如何大度,容得下第三人,可那是对外!她不过也是好面子。
真若是益哥儿纳妾,她不闹才怪。
想到夫君日日对自己的保证,她好受了些。
“这筠娘子是风尘里见多识广的,我若真与她对上定不是对手的。”
马伶伶思来想去,又翻身爬起来。
鞠姐儿胆小,上回和丫鬟到门口了都临阵退缩了,回来愧对马氏。
不想没过两日家里来了家书唤她赶紧回去,这不便已经不在府里了。
马伶伶写了封信让下人送去杨府庆氏那里。
虽二人友谊淡了,但还是一直走动着。
庆氏那人可不是鞠姐儿那般胆怯的,自个儿养的男宠被夫家发现后,也是闹了一顿,可杨府奈何不了她,诺大的家业一半是她挣的。
如此庆氏反而更明目张胆了些,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贵妇人,听说是打得火热的。
马伶伶信里也就是请她过府一叙。
大公子与三公子晚上一道回府,二人用膳间,马伶伶今日也在一处吃。
玧姐儿便偷偷私下里左瞧右看的。见着八个月孕肚的珏儿一直不停地给三公子夹菜。
而大公子也是雨露均沾给王氏与马氏都夹菜。
此时她就见到三公子面露不屑,还主动地说芙姐儿喜欢吃的哪样菜。生怕旁人瞧不出他俩的奸情来。
而大公子则神色淡漠。
马氏那个妇人倒是更没反应,言语附和间也是真装不知道的。玧姐儿便偷偷笑着,说了句:“伶嫂嫂,你喜欢吃什么菜,我替你夹。”
马伶伶自是说不用了,她喜食辣的,放在她面前这三个菜都极辣,旁人压根是不敢动筷子。
但是也偶有馋旁的菜,便有大公子替她夹的。
至于三公子爱摆弄菜盘子,一回生二回熟的早习惯了。
“其实也该叫姐夫学着惠哥哥那样,也给你摆弄菜盘子,这样好吃食些。”
玧姐儿用眼神引诱着马伶伶去挖掘出真相。
马伶伶也就顺势扫一眼,王氏身边挨着三公子,三公子身边挨着的是怀孕的珏儿。
石榴甜了(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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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孕身的嫶儿是坐了另一张桌子。
今日也是尚中丞不在,若是在,珏儿也挨不得。看着是王氏挨着三公子近才得小叔照顾的,实则细细一瞧,也能发现二人挨得极近,关系看着也亲密。
也是因叔子和嫂子这层关系,旁人不会多心。
比如马伶伶,时至今日她恐怕是府里少数的几个不知情者。
也是她自个儿不多想,府上人也不敢当面嘴碎。
因着马伶伶自觉芙姐儿那样端庄的贵妇断然干不出偷鸡摸狗的事儿来。
玧姐儿作为客人,席上话也多些,主动提起来筠娘子来府上一事。
三公子最先愣住,微微眯眼。
大公子端出也是才知晓的样子。
王氏便也提起,“本也是想着这回事儿的。那筠娘子可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呢?”
马伶伶瞧着大公子说道:“我哪知晓,今日不过是初次见面。要问性子,怎么着也得是夫君知晓的!”
大公子见自己成为了焦点,便也是沉吟了一下回答:“我亦是不大清楚的。”
“你胡说。”马伶伶头个不依了,“一个月里去了半月的还能不知晓她性子?”
王氏也是认可,觉着夫君这回答地狡猾,人都敢跑屋里来了,没个倚仗的像话么?
大公子左右看着两位夫人,知晓回答不好便是有得解释,便细思一番反问:“她来作甚?”
王氏答:“说是感谢伶妹妹赠药之举。”
马氏接话:“我这不是瞧着夫君待她多有上心,自然是替你分忧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