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接电话?”
宋韵声音闷闷地,似乎蒙在被子里,“我去洗澡了。”
“睡了?”
“有点困。”
“一直在忙,刚看见你的消息。”程亦铮目光移向落地窗外的夜色,“脚还疼吗。”
“疼。”
他脑海里,是她娇气蜷卷,眼眶发红的委屈模样。
“打开视频,我看看你。”
宋韵牵唇角,嘴上拒绝,“不看了。”
男人哄着她,“就看一眼。”
她挂断电话,接入视频。
下一秒,程亦铮出现在屏幕中。
他还穿着周正的西装,没扎领带,办公桌后面是红色枫叶的水墨画,有题字,篇幅很大。
程亦铮笑了一声,“发什么呆呢。”
“还没见过你办公室,跟你一样严肃。你胃狗粮了吗。”
“一会儿回去就喂。”
“你晚上有酒局吗。”
“没有。”
程亦铮实在疲惫,积压的文件堆满了办公桌,又堆在地上,地上堆满了,又堆在助理的办公室,永远审批不完。
他头昏脑涨了一天,这会儿见到她,高度紧绷的精神刚松泛些。
酒店是焦黄色的灯,宋韵陷在柔软的毛毯里,长发半湿,慵懒摊开在床上,像每次欢爱过后,那副最原始的女人媚态,娇娆又多情。
他熄了落地灯,专注看她,“洗澡了?”
她咬唇,“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吗。”
她咬唇时有一种野性的妩媚,
浅粉的睡裙包裹住姣好婀娜的躯体,她一动,剥落一寸,白腻的肌肤若隐若现,曲线贴着真丝绸缎,捉迷藏一般的挑逗。
她浑然不觉,继续闲话家常。
呼吸一起一伏,弧度也一鼓一鼓的,饱满,绽放。
男人的喘息也粗重了。
“下了吧。”
他说完,
扳开座椅的扶手,整个人平躺下。
“叩叩。”
程亦铮那边清晰的敲门声,继而是一声女音,“程总。”
程亦铮手滑动屏幕,挂断视频通话。
小杨推门进来,见办公室熄了落地灯,有一瞬间的错愕,仿佛撞破了什么私密的事,她能感觉到这一刻的上级领导卸下平日里的刻板冷肃,是一个性张力很浓的男人。
她低头,“程总……”
小杨的肤色也白,与宋韵不分伯仲,她穿着一件大气又不失青春活力的黄色连衣裙。
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不容易。
小杨书香门第出身,家教好,爷爷在省政任过要职,她毕业就能来中原集团做助理,一半是因为她自身的优越,一半是因为家庭关系。
跟宋韵二十左右岁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程亦铮看过宋韵大学期间的照片,太青涩的少女味儿,他更喜欢她现在,介于少女和女人。
“你怎么还没走?”程亦铮不大高兴。
小杨手里拎着保温壶,“您一直加班,我担心您胃口不舒服,订了一份鱼汤。外面的打包盒受热分解对身体不好,我特意拿保温壶去取的。”
男人不禁蹙眉,“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
她眼眶一红,“您是嫌弃我照顾得不好吗?”
小杨瘦瘦小小的,一委屈看起来就很易碎。
润物细无声的滋润,很能渗透进男人的心里。
“杨助理,工作以外的事,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小杨一怔。
……
这次参加集训的大多是为了一个月后举办的青禾杯。
宋韵碰到了白薇薇,她整体技能和演绎能力提升了一大截,据说是因为她最近的舞蹈老师黄女士的指导。
黄女士会跟白薇薇的训练,照顾她生活,某种层面上看,两人比师徒关系更近。
宋韵有几次回顾的瞬间,发现黄女士有时也在看她,跟宋韵对上视线后,她又慌忙瞥开。
午休时,宋韵收到一个包裹,打开来看是一包甜奶枣。
她小时候很喜欢吃这种甜奶枣,到了换牙期,担心影响牙齿生长,田珏不让她吃。
想想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甜奶枣。
包裹的寄件人没有姓名,只有一串联系方式。
宋韵认出来,是田珏的电话,包裹是她寄过来的。
白薇薇坐在她对面,“什么好吃的,让你看得发呆?”
宋韵把包裹收好,没理会她。
在想田珏这是什么意思,悔悟吗。
陆续的,宋韵又收到几个包裹,都是她小时候钟爱的东西,都是同一个人寄过来的。
初赛那天,黄女士送给她一杯鲜榨果汁,宋韵素有演出前喝半杯果汁的习惯。但黄女士跟白薇薇的关系,宋韵不敢冒险乱喝。
只是接过来,淡淡的笑了笑。
舞团里,男男女女原本就靓丽青春,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从陌生到熟悉。
决赛那天,程亦铮早就来了,开着红旗轿车停在一众豪车中间。
下车的那刻,已经有人猜出他的身份,纷纷让路。
后台不难找,程亦铮靠在门框沉默的看着,宋韵就坐在镜子前上妆,手里细长的眉笔,一点点描摹。
她的舞台装,很少喜欢别人帮她打扮,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画着画着就熟悉了。
镜子里,两个人安静的对视。
她笑,他也在笑。
有个女孩过来和宋韵打招呼,叫她师姐,男孩也有,就靠着她的化妆桌跟她聊,讨论妆容,探讨舞技,不知道后面聊什么,她已经把专注力从程亦铮身上抽走。
程亦铮转身离开,问身后的冷春,“女人不管多大,也喜欢年轻帅气的,看见也忍不住多聊几句,对吗。”
冷春瞬间明白程亦铮的意思,笑着打趣,“什么叫做帅?您这样的?”
第二百三十章
见最后一面
宋韵这次的参赛舞蹈叫《兰桂》。
兰桂跟她表哥有一段相见恨晚,蹉跎半生的爱情故事。
清末,有女兰桂,自小爱慕表哥程砚秋先生,常常书信来往关照多年,兰桂在家道中落后,进京城投靠表哥程砚秋先生,难料程砚秋先生已有爱人洗小曼,那日,在宅门,兰桂深深望一眼那对恩爱夫妻,连连说抱歉找错了宅门,抱着怀里的包袱红了眼离开。
后来动乱,洗小曼病疾而终,程砚秋先生郁郁念妻。
后来安定,兰桂与程砚秋先生晚年相遇,一个为爱妻忠贞守丧,一个深情终身未嫁,诉说他们的种种情感。
可是程砚秋先生说,表妹虽有韵味,你也只是我的表妹。
舞蹈从这个故事出发,演绎空灵的凄美,孤独的守望,爱而不得的幽怨。
宋韵一身青白相间的水衫,甩动的衣袖,款款如行云流水的舞姿,缥缈的烟雾,美伦美伦的舞台。
台下的评委看得认真,有所交谈。
观众席上的男人慢条斯理斟壶品茶,揭过淡淡的烟雾,他极有滋味的欣赏。
她跳,我看。
唯一有光源的地方就是舞台。
程亦铮瞳孔隐隐晃动,她越跳,他越发看清楚他对她的迷恋在哪里。
没有十足的功底,她无法演绎得如此生动流畅,他知道她的努力,她的热爱,她的钻研。
释放时淋漓尽致,妩媚动情时,勾手、挑眸时都是情动。
那是女生跟女人的差别。
男人雄性荷尔蒙构造,于色,于欲,于权,于利,于领地占领。迷恋,真的只是在遵从本能而已。
得到,再占据独有。
舞到高潮。
真纯、真媚。
她目光越过舞台,恰到好处的跟他交织。
就那么准,一眼就望到他,识别他。
他淡定抿茶,薄唇刚碰杯口,只是不知觉的,嘴角似是无痕上翘,心里那种瘙痒的感觉又加深了。
程亦铮在想。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一场错抱,宋韵未曾进过程家的门,未当过十二年的程五小姐。
那么,他不会遇见她。
或许,她会和别的男人相遇,堕落一段情爱,无忧无虑的谈情说爱,挥霍她的真心和温柔。
那宋韵撒娇的地方就不是他程亦铮怀里,住的就不是他程亦铮的家,她会哪般对她的另一半流露她的风情和妩媚。
她的另一半肯定舍不得她委屈,她会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定会肆无忌惮告诉观众,这是她的爱人。
或许,他偶尔看过一场演出,才能知道,原来青州还有那么个人,她叫‘宋韵’。
然而事实上,漂亮的女人那么多,醉生梦死间,能记得住谁。
又可能在哪里遇见过,他和她都不知道。
又可能,在圈子朋友的婚宴上,他和宋韵只是匆匆一面,擦肩而过,谁也没把谁放眼中。
自此,在他的世界里,不会出现宋韵这个人。
到她的世界,或许是,那个人就是程亦铮吗?之后没说过一句话。
偏偏,命运的齿轮让他们交接。
怎么就遇见的是她呢,今天这支舞以及舞台上的她真的戳中了他,不知道会不会也戳中了别人。
总之,今天,他想了很多。
闭上双眼,他点了根烟,烟圈从他口腔里抵出,寂寞的散开。
直到台上没声了,程亦铮缓缓睁开眼,只剩下那女人离开褪去红色幕布后的身影。
再出现时,她捧起了青禾杯。
程亦铮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场合的演出,在他眼里,今天的宋韵实至名归。
她拖着皮箱离开,青禾杯的奖杯在里面沉甸甸的。
宋韵很兴奋,她的确为了这个奖杯准备了许多年。
回程的路上,他们牵手坐在后车座。
宋韵说:“这一个月大概是我们这两年分开最久的时间。”
男人问:“下次还参加比赛吗。”
“你让我参加吗。”
他回答,“你想参加,我就支持你。”
爱情和婚姻从来都不是前程里的枷锁,而是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他手机震动。
一串不知名的手机号码。
程亦铮皱眉,抿着薄唇,单手按接听。
那边,“程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沈姿如姑姑。”
程亦铮目光不动声色扫了宋韵一眼,收回后,嗓音淡淡,“有事?”
沈姿如姑姑声音很哑,“小如她……要马上动手术,支气管扩张,肺部大量出血,情况非常严重,她想见你一面,一定要见到你,她才肯手术。她现在情况很危险,您看能不能过来第一医院一趟。”
宋韵有听到内容,车内安静,她耳朵灵。
沈姿如需要做什么手术,她不清楚。
肺部大量出血,听起来很严重。
程亦铮没什么波澜,像平常询问的语气,“怎么搞得?”
“是我没看好的,你知道这一年小如情绪很不稳,她是自残,利器扎入心口伤及肺部……”
“她在疗养院好好的,为什么接她出来?”
程亦铮这句话让沈姿如姑姑心如擂鼓,如果不是程亦哲鼓动沈姿如拿小洲的事摧毁程亦铮和宋韵,沈姿如现在还在疗养院疗养,还在恢复。
沈姿如姑姑真是为她操碎了心,明明知道是沈家不对,先陷害他们,现在还舔着脸求他们来见一见沈姿如。
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去做。
如果沈姿如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见程亦铮最后一面,应该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吧。
沈姿如还那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她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沈姿如姑姑厚着老脸,“之前在太太圈公布小洲的身世,是我考虑不周,后来,宋小姐提点我,我也听了宋小姐的话,带着媒体去程氏集团拉程亦哲下马,替程先生澄清,还程先生清白。”
沈姿如姑姑顿了顿,“程先生,就当是看在小军的面子上……”
小军是沈姿如哥哥的小名。
程亦铮没说话,挂断电话。
因为沈姿如哥哥,程亦铮对沈家已经足够的照顾,帮助沈姿如从失去亲人的阴霾中走出,帮助沈家庇护小洲到十八岁,但这不该是他们一而再搬出来的砝码。
宋韵认识的沈姿如,从小光鲜亮丽,高贵优越,会唱好听的歌,穿最漂亮的裙子。
从那次程亦铮把她从威斯康森救回来后,她身上的光就没有了,唇色苍白,却又倔强的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