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包追回来!”
此时天已经黑透,苏岩追着那人跳进前方的芦苇荡,风吹过,墨绿色的叶片自西向东摇曳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刷刷响,两个人影在晃动的芦苇荡里顷刻不知所踪。
山村风大,月亮也大,宋韵映在地上的影子正被一道男人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靠近。
鬼魅狰狞。
她嗅到危险气息,扣住车门横杠,迅速闪身进去,砰的锁住车门。
宋韵心脏狂跳不已的同时,反应过来,好像一处调虎离山。
外面的男人狂拍车门,声音闷响,“宋小姐,芦苇荡里埋伏了人,跟你同来的男人逃不出来的,有人想要你的命。”
荒山野岭,从车窗望出去一处人家和星火都没有,她的手提包被抢走,她没办法打电话呼救。
宋韵隔窗嘶喊,“你们别伤害他,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男人手里的寒刀一闪,“呦,死到临头还替别人说话呢,宋小姐,我把话跟你说清楚,我手里攥了两条人命,你是第三条,人都不是我自愿杀的,我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到了阴曹地府想报仇索命,也别找到我头上来,找那个姓翁的女人!”
宋韵瞳孔一缩,心被深深震荡,果然跟翁冉有关,她对她动了杀心。
砰砰两声,男人狠狠砸碎玻璃,宋韵隔着裂纹的玻璃看清男人那张方脸。
他手里握着锋利的砍刀,是要她命的架势。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何况她手无寸铁。
男人的手从破碎的玻璃窗伸进来,先扼住她喉咙,她脆弱的血管在月光下膨胀着,随时都要爆裂似的。
窒息的感觉让她脚下不断乱蹬。
挣扎之际,宋韵碰到一双鞋子,她想起自己换下的那双细高跟的皮鞋。
男人的头已经从窗子完全探进来,手腕的青筋蜿蜒凸起,已是你死我活之势。
宋韵拼尽全力抄起鞋尖,极细的鞋跟狠狠砸向男人的眼睛。
一声声惨叫。
血沿着他眼窝淌下,淌过宋韵手腕,她脸煞白。
男人捂着眼睛后退,黏糊糊的,紧接着,彻骨的剧痛遍布全身,他咬牙切齿,“你把老子砸出血了!”
宋韵关紧车门,趁机把车开出去,后视镜里,男人追着车狂飙几步,突然抽搐着歪倒,整个人晕厥过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拨云见月(三)
呼呼夜风从残破的玻璃透进来,宋韵眼泪凉透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上了一道土坡,前方已能窥见远处村庄零星的星火。
只要一直开过去,她就逃脱了险境。
她咬着牙,突然调转方向,苏大哥还在芦苇荡里生死未卜,那帮人想杀她,又怎么会留下苏岩这个活口?
白色保时捷在夜色下晃动出一条线,她利落调头,往回开的同时,一束车灯从岔道的尽头射出,刺目的白光烫得她一激灵。
司机的车技是老手了,漂移和刹车几乎没声音,跟她车头相对而行,呈笔直的线。
宋韵匍匐在方向盘上,仔细观望,是一辆黑色路虎,蛰伏在夜幕中,豪迈又狂浪,像一匹野狼。
宋韵看见青州省Q打头的车牌号。
两辆车同时停下。
男人从路虎上下来,属于程亦铮标志性的眼睛,深沉幽邃如海,在寂静的长夜里,牢牢地定格住她。
宋韵僵硬的身体稍缓,长长舒了口气。
车窗的玻璃在她脚下碎了一地,她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没穿,脚有没有扎伤,不清楚。
男人敲车门,“宋韵,开车门。”
宋韵解锁,他用风衣裹住她,忽如其来的温暖让宋韵神色怔了怔。
他检查她的脚,被碎玻璃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有些细茬还粘在她的丝袜上,他耐心清理干净。
他神色肃穆,“路边躺着的男人怎么回事?”
“他……想杀我,我拿鞋跟扎了他的眼睛。”
冷春试探了男人的鼻息,“没死。”他眼珠血肉模糊,两耳也出血,八成伤到了颅脑。
宋韵喉咙干痒,语不成调,“他、他还能活吗?”
程亦铮吩咐冷春,“先送医院。”
他这趟带了冷春和四五个保镖,开了两辆车,保镖拖着男人坐上第二辆。
宋韵忽然出声,“芦苇荡里还有一个人,姓苏,你们快去救他。”
保镖跳进芦苇荡,大约十分钟,苏岩跟着他们出来,苏岩皮青脸肿,好在身体强壮,着实抵挡了一阵,只是那伙人见有人来,扔下手提包,一溜烟的跑走。
冷春没让他们追,毕竟荒山野岭,他们是外乡人,动静闹大,讨不到好处。
苏岩双眼热切,“你没事吧,宋小姐。”
“我没事,苏大哥。”
宋小姐、苏大哥,虽然知道宋韵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心思,但苏岩眼睛落在宋韵身上时,同为男人,程亦铮有种自己女人被其他男人觊觎的醋意。
他冷脸上点燃一根烟。
冷春吩咐保镖,“苏先生受伤,带苏先生一同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岩原不想去,宋韵建议他去,他半推半就被保镖带上第二辆车。
程亦铮掐灭烟,走近保时捷车旁,小心翼翼脱掉宋韵的丝袜,粘连太久伤口容易溃烂。
山里的夜风一吹,宋韵动了动僵硬的脚,脚心冰凉彻骨。
他忽然弯下腰,打横抱起她,“搂着我。”
她双手圈住他脖子。
夜里气温低,宋韵被吹得清醒了几分,“晚上没地方住。”
程亦铮吩咐冷春去开宋韵那辆车,他把她抱进路虎,“住车里。”
路虎的车厢还散发着新车的皮味儿,后车厢比她的保时捷大一倍不止,而且车皮坚实敦厚,安全感十足。
“查到什么线索了?”
他打开车里的备用药箱,点开车灯,宋韵脚下一凉,他指腹沾药覆在她的伤口上。
冰凉又轻微的砂粒感。
宋韵腿半蜷着,“姓邵的兄弟杀过人,他说我会是他杀的第三个人。”
“为什么会来宁县呢,也不跟我说一声。”
宋韵知道瞒不住,他能来宁县肯定是张芷怡通风报信,“大伯书里夹着两张照片和几张桦树叶,说明他反复来过宁县,我觉得是一条线索。邵家兄弟以为今晚能结束了我,供出一个人,翁冉。”
程亦铮阴郁肃穆,“又是程亦哲身边的人。”
“再给我两个月,你别再靠近他。”
“可我靠近他确实能获得更直接的线索,不是不信任你,你说了,我们并肩作战。”
程亦铮从车内的车载小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觉得还不够冰,又夹了几粒冰块进去,喝下半瓶压下火气,“下次不许单独行动,如果需要人陪着,告诉我,不准带其他男人。”
宋韵微僵,扭头注视他。
他拉下眼罩,“睡觉吧,明天我跟你一起查。”
他仰靠在后座,长腿有些伸展不开,像是睡着了,没再出声。
宋韵知道他累,在中原集团连轴加班,又坐车赶到宁县,精力已经透支。
她轻轻靠着他,紧张一天的心在这一刻松弛下来,最后的一窄视线里是,远处的山村,近处波浪一样翻滚的芦苇,一轮圆月遥挂夜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入阵
宋韵挠了挠脖颈,感觉颈间一凉,她缓缓转醒。
翡翠吊坠落在她锁骨,她仔细看,没有一丝裂纹,惊叹郝森的修复术。
“你真送一套别墅给他?”
程亦铮说过,翡翠修复完整,送郝森一套跟现在一样的别墅。
“玩笑话你当真。”
宋韵看他,“等回到青州,我要好好感谢郝森先生。”
他眼球有密密麻麻的血丝,可见昨晚没有睡好。
他警惕性高,是不可能全无戒备的睡过去。
天刚蒙蒙亮,已经有村民扛着锄头路过,回头打量这辆车。
两人不耽搁时间,坐到前面,开车往村西口方向去。
邵老大的女人正坐在门口洗衣服,看见宋韵像见了鬼一样,手湿淋淋的就要往屋里跑。
“是你男人做了坏事,不是你,你跑什么。”
女人不听,砰的一声关门,拴紧门栓。
程亦铮把宋韵挡在身后,他穿着灰色的风衣,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衬衫,眼窝凹陷泛青,却不显邋遢沧桑。
女人从门缝里被程亦铮的气度震慑,她一辈子没离开过宁县,全县公认的最好看的男人,都不如他百分之一,哪怕他在泥潭里滚一遭,丝毫不影响他骨子的贵气。
极为耀眼的,无法忽视的风度。
“你丈夫杀过人,他拿封口费翻盖祖宅,七年前人在宁县杀的,埋在了哪里?”
女人脸白一度,慌忙否认,“我不知情。”
程亦铮左手插兜,右手衔烟,漫不经心掸烟灰,“从你家到白桦树林不足一公里,尸骨埋在了那片林子里,我报警警察同样会找到你,你告诉我,我或许可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