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去凑这回热闹,虽然有些对不起黎知常,叫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京城过年,但这不是有要事嘛。
等来年开春,再找些有趣的玩意儿哄哄黎知常便是了。
“那可说好了,机关术你破解,动手的事情,你可得让给哥哥几个,否则下次,哥哥们可不带你玩了。”蒋平说完,又道,“你若是不听,四哥就写信去黎府,叫那黎家小子再不给你做鱼菜了。”
……淦,现在谁都知道他的死穴了!可恶!
五爷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一行人才往襄阳城而去。
而京城黎府,黎望吃完年夜饭,正陪黎晴玩鞭炮爆竹呢,就收到了一封由南星递过来的信。
“五爷送来的?他今日,不是跟他的二位哥哥一道过年?”怎么今日这般讲规矩,居然还给他写信了?
黎望边说便拆信,等看完这封潦草的告别信,脸都气黑了,合着他昨日的分析,五爷听了个寂寞啊。
第315章
送别
因为襄阳王的案子,这个新历年过得颇为没滋没味。
当然了,这里特指官家和朝臣,像是黎某人这等没有入仕的,烦恼就少了很多,反正该吃吃喝喝,闲了还能骂骂五爷,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就是狄青,有些不大理解黎兄为何反应这么激烈,五爷的武功,江湖上已是屈指可数,一行同去的,不说展昭,就是陷空岛二鼠和白面判官柳青,这些人加在一起,那就是连皇城都是能闯上一闯的,一个小小的冲霄楼,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嘛。
“黎兄,你为何这般在意五爷偷跑襄阳的事情?”退一万步讲,黎兄是担心五爷,可白面判官柳青武功还不如五爷呢,怎么黎兄更在意五爷啊。
没道理啊,狄青越想越想不明白,干脆就直接问出了口。
黎望闻言,也是一愣,好半晌才道:“小生也不知道,但冥冥中有股感觉,五爷此去,恐怕十分凶险。”
这直觉来得完全不讲章法,黎望自然知道五爷的武功,哪里都能去得,襄阳王也不是什么深谋远虑之辈,更有展昭和师兄同行,按照配置,他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吧,他这心里就是直突突,加上五爷这人性子,脾气上来莽得很,确实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
狄青从前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行军打仗靠的是本事,但有些时候却也不得不相信直觉,特别是像黎兄这般的聪慧之人,难不成五爷真要遇上什么命中大坎?
“那若不书信一封,请人送去襄阳城,叫五爷折返京城。”
黎望支着下巴撇了撇嘴道:“狄兄觉得,以五爷的性子,他会回来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除非是天要塌下来的事情,否则五爷恐怕是只会当做没看见,等事情完了,才会想法子找补回来。
不得不说,五爷实在不是一个难懂的人。
“那怎么办?若五爷真要遭遇什么艰难险阻,你我恐怕是鞭长莫及的。”狄青说完,心里也忽然担心起来,竟也有了黎兄一般的预感。
于是两人开始同仇敌忾地骂起来五爷的不懂事,大抵这会儿正在赶往襄阳城的白玉堂,应该是在疯狂地打喷嚏了。
时间一转,便来到了大年初四,开封府开始提前办公,怎么说呢,开封府一向是全大宋最积极上工的衙门,没有之一。
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是没有百姓会来敲登闻鼓的。
王朝马汉正准备去内间歇一歇,再去街上巡逻,便听到了门口鼓声雷雷的动静,一出去才发现,竟是一群人跪在了开封府的门口。
其中,有年过六十的老汉,亦有年轻的农夫,甚至还有被人搀扶的老大娘,一群人见到他俩出来,便齐齐高呼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两人一见这架势,便立刻警醒精神,王朝立刻去里面通知包大人,马汉则将这些人带进府衙,细细询问这些人从何而来、状告何人。
然他一问,却发现这些人状告的,皆是前曹王世子。
怎么说呢,前曹王世子从前得势时,普通百姓自然不敢上官府告发王府,再有曹王府一力将这些事全部压了下去,如此自然相安无事。
可现在,老曹王已经逝世,曹王府所有人都被贬为庶民,仆从小妾皆已散去,就连从前的曹王世子妃,也与前曹王世子和离,去了庙里清修。
难得有几个忠心的老仆帮助料理了老曹王的身后事,可因为被贬,无法葬入宗族墓地,故而赵如决定带着几个忠仆扶灵回乡。
可无奈前曹王世子并不配合,他还做着官家能够重新给他封王封爵的美梦呢。
只可惜,梦永远都是梦,因为他的不配合,老曹王一直被迫停灵,赵如想尽了法子想要征得父亲的同意,却是根本不松口。
以至于,等来了开封府的衙差。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些人,竟敢碰我!我可是皇亲贵胄,你们这些贱民在做什么!”
前曹王世子像一条蛆一般赖在地上反抗,但衙差们自是不为所动,特别是知道这货干过那么多欺男霸女的事情后,那叫一个铁面无情。
“诸位,我父亲,他犯了什么错,要拿他去官府?”
赵如有些恐慌,直到他跟着衙差到了开封府,才知道父亲在外面,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按照大宋律法,罪无可恕。
“如儿,救我!快救我!为父不想死啊!这些贱民,这些贱民!”
细数罪行,包公那是连王爷都敢斩的人,一个被贬为庶民的宗室,那是手都不会软一下,狗头铡开年第一铡,就是前曹王世子。
“父亲!”赵如哀叹地叫了一声,可他秉性忠直,根本说不出任何求情的理由,那些百姓脸上满是凄楚,他知道那是父亲造下的冤孽。
曹王府还有些家财,他命人拿出大半赔偿给这些百姓,这才带着祖父和父亲的棺椁,出了汴京城。
去岁回京的时候,他尚且意气风发,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可现下他到了及冠的年纪,却是……这般光景,赵如回望了一眼汴京城的楼牌,恐怕此去,他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了。
“赵兄,赵兄,赵兄且等等!”
赵如听到声音,忽然扭头,却见是晏崇让打马前来,他以为……没人会来送他了。
“晏兄,我如今这般身份,何必来送。”
晏崇让下马道:“你什么身份,不都是我的朋友吗?朋友要走,难道不应该来送行吗?黎兄就在后面,他身体不好坐马车过来,所以有些慢。”
赵如脸上一讶,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难受。
“不过,若你不想见他,也可不见。”晏四说完,又加了一句,“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赵如:……他还真有些不大想见黎知常,可听了这话,却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对方这般贴心,若他还闹这些小脾气,实在没意思。
“不是,我没有不想见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黎兄。
“那就好,赵兄你也节哀,有些事情确实不尽如人意,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我相信以赵兄的脾性,假以时日,必然有一番成就。”晏崇让真心地劝说道。
赵如点了点头:“我晓得的。”临走前,他去庙里看过母亲,虽是青灯古佛,但脱离了曹王府,母亲比从前开心多了。
而他,其实心里,也未尝没有另一种轻松。
他当然伤心于祖父和父亲的离世,可在这之前,他虽然活在鲜花锦簇之中,可每日醒来,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叫他喘不过气来。
祖父对他日渐严厉,甚至到了过问他一切事情的地步,而父亲和母亲,却从不管他,就好像没他这个儿子一般,偌大的王府,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却连一个叫他透气的窗户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如此羡慕黎兄,分明也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能纵着性子行事,这是多么叫人羡慕的事情啊,赵如做梦都想要那般的生活。
可命运弄人啊。
赵如已经看到了黎家的马车,今日微风和煦,城中尚是庆祝新年的热闹景象,可城外,却还是冬日的寂寥。
这次,是两人自曹王府事变后,第一次见面。
“你身体,好些了吗?”
黎望拢着轻裘,点了点头:“已是大好了,倒是赵兄,此去路途遥远,这些是我从叶老先生处讨来的丸剂,治个小伤小病,应是不在话下的。”
赵如讷讷,到底还是接了这份好意:“多谢黎兄。”
但再多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赵如正欲告辞离开,便听得人轻声道:“赵兄,可会怪我当初有意接近你?”
晏崇让:……你怎么这么勇啊!这个时候,问这个有必要吗?
“我……”
黎望见赵如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道:“小生知道赵兄秉性纯良,心里自然不愿意怪小生,小生亦是问心无愧,但赵兄是小生的朋友,可以怪我。”
“你……”
“我行事,确实放肆了些,若时间回转,我深知赵兄的脾性,必然不会有所欺瞒,会直接向赵兄求证,我相信赵兄并非那等为了一己之私、就掩盖罪行之人。”
黎望认真说话的时候,总是叫人觉得非常真诚的。
赵如第二次见人的时候,就觉得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怎么会有人行事这般坦率的啊,若是换位而处,对方必然会做得比他更好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非常不甘,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甘于平庸了吗?
赵如细问自己,发现自己满心的不愿意。
试问见过天下风华,如何再去面对平凡普通的人生?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汴京城的楼牌,赵如想,若有一日,他必然还是要回到这里。如今,他已没有了傲人的家室,但他尚还有些学识,师长也从洛阳写信给他,他并非一无所有。
“看来,赵兄已下定了决心。”
黎望说完,笑了起来,他伸手冲人摇了摇,然后才道:“赵兄,小生在京城等你归来。”
“我也是,赵兄,咱们他日必要相见的!”晏崇让也紧接着道。
赵如忽然眼睛一热,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的!今日,便就此别过。”
他日,山水有相逢。
第316章
出谋
襄阳府距离汴京城并不算太远,一行人急行三日,终于看到了襄阳城的城楼。
此地位于两湖交界,水域繁多,展昭未在开封府当差前,曾经来过此地。一别经年,倒是跟记忆中的襄阳城有些大不一样了。
“我们先进城再说。”
展昭和颜查散有皇命在身,自然不好隐匿身份,但陷空岛三鼠和柳青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四人先在城中落脚,然后再想法子打听那冲霄楼的具体信息。
“五弟,须得以探听消息为主,切不可打草惊蛇,明白吗?”
白玉堂摆手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晓得的。”
柳青看蒋平照顾义弟的架势,忽然觉得自家师弟还是比较叫人省心的,于是等白玉堂和韩彰结伴离开,他伸手拍了拍蒋平的肩膀道:“哎,你也不容易啊。”
“你个柳白脸,说什么屁话呢!”蒋平轻哼一声,然后道,“柳青,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柳青:……这巽羽楼的伙食好,他多吃点怎么了?
四人分成两队在城中打听消息,都是江湖好手,自不会叫展昭担心。倒是换上一身官服的颜查散,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
“展护卫,这旨若是襄阳王不接,我该如何是好?”
展昭闻言,便道:“抗旨不尊,乃是重罪,自应依律处置。”
颜查散:……更慌了。
襄阳王府造得相当气派,俨然是比京中诸多勋贵还要奢靡豪富,展昭着一身猎猎红衣,护颜查散至襄阳王府门口宣旨。
却没想到,最叫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王府门口,也是你等敢大声喧哗之处!谁不知道圣上宣旨,乃宫中内侍所宣,你们二人竟敢假冒朝廷命官,来人呢,拿下!”
展昭当即拔剑:“大胆!我乃开封府四品带刀侍卫展昭,还不速速退下!”
“什么侍卫?这里可是襄阳城,你们二人如此胆大妄为,来人,将此二人就地诛杀!王爷问起,自有我担责!”
艹,真是天高皇帝远,展昭没想到这襄阳王府的人这般豪横,一个小小的侍卫头子就敢张口“指鹿为马”,这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了。
“来人,他们要跑!赶紧追!”
迫于无奈,展昭只得带着颜查散且战且退,这些人下手既狠且辣,若不是最后关头蒋平和柳青赶到,恐怕他们脱身都成问题。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狼狈?”
四人到了落脚的院子,柳青才有时间细问缘由:“那群追杀你们的,看着像是官府的人?”
“是襄阳王府的侍卫,我们去宣旨,连门都没进去,刚一表明身份,那侍卫长就说我们冒充朝廷命官,要拿我们性命!”颜查散喘着粗气道。
“竟有此等事情?他们这是——”
蒋平还未说完,心里便也意识到,这区区一个王府的侍卫长如此猖狂,必然是早就得了主子的应允,表面看是奴才仗势欺人,但实则是襄阳王不愿意配合入京,所以想了这么个蠢法子。
“襄阳王恐怕是要杀我们灭口,届时官家面前,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好狠毒的心思。”展昭没想到俯一交锋,襄阳王竟是这般手段。
颜查散听完,却气得拍桌,他很有些书生意气,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沙子:“岂有此理!他竟如此狂妄,难道真像京中传言一般,是要造反吗?”
“那可不,若能进那冲霄楼一探,说不定就能知晓了。”
五爷从墙头翻进来,见四双眼睛都看向他,便道,“我与二哥找了些在襄阳城的朋友打听消息,他们说襄阳王派人铸造了不少兵器,就藏在冲霄楼里。”
好家伙,不仅私铸黄金,还偷造兵器啊。
“五爷,这个消息准确吗?”
“准不准确,一探便知,再说那金册名单亦在冲霄楼里,早晚要去探一探的,我觉得宜早不宜迟。”早些搞定,就早些回汴京城,巽羽楼正月十五上新菜呢,他可不能错过。
展昭明白五爷这话说得在理,只是他们才六个人,颜查散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现在襄阳城全城戒严要抓他们,恐怕要进冲霄楼,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哦对了,你俩不是宣旨去了嘛?那狗王爷接了?”五爷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然后就听到了展昭和颜查散方才的遭遇。
好家伙,这襄阳王看来是铁了心要造反啊,连钦差都敢指鹿为马了,这也就只能解一时之危而已,难不成襄阳王府还有后招?
“那现在怎么办?你们这差事办不成,要不你找人送个消息入京?”五爷难得有些愁,这襄阳王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展昭沉思片刻,便道:“消息,我已经找人送出去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做,还需诸位帮忙。”
“这个好说,展大侠直说便是。”
柳青说完,其余四人皆点了点头,他们既然来了,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而另一头的襄阳王府,襄阳王赵珏也正召集幕僚在商议对策。
“先生,本王已按你的话,将那展昭打为逆贼,下一步该怎么做?”赵珏心头暗恨,那林书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好的身份都能掩藏失败,叫他那蠢笨侄儿知道了他的谋划,现在想要取信于人,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王爷莫急,此事还未到无法回还的地步。”这位先生捋着山羊胡,其中心里慌得一批,可他能怎么办呢,已经上了襄阳王这条贼船,他现在享有荣华富贵,叫他舍弃而去,他是不愿意的,既是如此,他只能效忠到底。
“怎么说?”
“王爷大可修书一封,先一步跟官家哭诉,说有歹人冒充朝廷命官来宣旨,将您刺成重伤,如此一来,您便可以反将一军,甚至不用入京面圣。”
赵珏一听,当即眉头舒展起来:“先生好法子,还请先生代笔。”
有了应对之策,襄阳王当即放下了担忧,去找歌姬快活了,这正月里还要烦忧正事,都怪他那好侄儿多管闲事,才叫他正月里都没个闲。
这出谋划策的先生见襄阳王这般态度,心里自是后悔不已,可现下后悔,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他想了想,找到府中的侍卫长,命其继续追杀那宣旨的两人,随后便将写的折子交于对方,命其快马加鞭送去汴京城。
两方人马,显然都准备打个时间差,提前告一状对方,所以展昭和襄阳王送来的信,几乎是一前一后到了汴京城。
“大人,展护卫的急信。”
包公接过看完,便是眉头紧锁,正欲去寻公孙先生商量对策,便闻宫里来人,宣他觐见。如此他才知道,襄阳王也派人送信入京了。
“岂有此理!他居然敢如此狂妄,真当朕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官家脸上皆是盛怒,如果可以直接出兵,说不定现在他已经下令了。
“他不是重病吗?好,包拯,朕命你亲自带御医前往襄阳城,他不认得展昭,却总该认得他,他若是敢对你出手,你也不必留情,尚方宝剑在你开封府,总该是有些用处的。”
很好,包公听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尚方宝剑,上斩佞臣,下斩恶徒,持剑者,便可替天行道。
“下官遵旨。”
包公接了令,便点了人马要出发去。
黎望知道消息的时候,包公已经走了三日了。
“这般棘手?”
狄青凝重地点了点头:“那襄阳王好不嚣张,竟敢指鹿为马,还写信入京卖惨,说自己被歹人重伤,不能入京面圣。”
官家那个气啊,今日大早朝,朝臣们硬是没敢吵起来,就怕撩了虎须,没等名单出来就被官家厌弃,发配岭南。
“……他脑子有坑啊?”黎望听完,万分不理解,这不是自掘坟墓吗?还是说,襄阳王土皇帝做惯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