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李老头大娘 本章:第9章

    “阿琴,这就是我在家常说的宴秀才,学识是一等一的好,先前你们来信,都是叫他帮读的!”

    林小哥儿挂起热情的笑容,一面介绍,一面自以为隐秘地朝宴江使眼色,“小江,这是我妹!上月刚从省城上回来的。”

    他心情是真的不错。

    尤其看到书生对自家小妹看呆了眼的样子,心里更是早早地享受起了这股成就感——看吧,再愣的书呆子,也逃不过自家小妹这种漂亮脸蛋的吸引!

    殊不知,对方虽然的确是看呆了,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宴江只是在对上林琴琴的双眼,看见其中那些澄澈的落落大方,与对新环境的好奇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罢了。

    这个想法前所未有,太过大胆,叫他心里怦怦直跳的同时,又隐秘地冒出一点期待。

    所以才不由自主便这么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看见姑娘眼中的疑惑,才忙不慌地回过神来,朝她拱手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林姑娘,初次见面。”

    普普通通的一次见面。

    林琴琴看起来对宴江一点兴趣都无,而宴江也频频走神,没聊几句便冷了场,姑娘眼珠子一转,借口说还有事情,便先行离开了去。

    等林琴琴的身影彻底远去,意料之中的,林小哥儿又一次凑了上来。

    他咬牙切齿,化为擀面杖为教棍,装腔作势地在书生小臂上轻轻敲打:“你说你,你怎么回事!平时虽然呆了点,也没有这么愣的!你就是不喜欢我家小妹,也别这么丢我的脸啊?!”

    擀面杖上的余粉抖落在已经发黄的白衣上,留下道道白痕。

    宴江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垂着头听他训话。

    等对方训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来,对着林小哥儿露出满脸的愁容。

    “林兄,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别的可以靠省,但娶妻,不可能没有聘礼、首饰之物。不瞒你说,我连这些也拿不出来。”

    这的确是他如今的境况,没有半分夸大,他抿了抿嘴,表情不自觉带上几分露怯的无地自容,“莫说林姑娘从前也是富家小姐,就算是村中的农家姑娘们,也断断不会看上我这样的穷书生。这字画摊只能够养活我一张嘴,再多的,却是……”

    宴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饶是还留了些余地没说得太白,但这番突如其来的自白也算是将林小哥儿吓了一跳,片刻后,他握着擀面杖的手垂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唉!哥也懂你的难处,就是你林哥我,家中爹娘还能帮衬一二,但自从媳妇生了个小子之后,家中也是一日比一日艰难。”

    宴江点点头。

    他的面上似有犹豫之色,没有马上开口,两人之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着天气停了好些日子,今日集市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更显得这个角落气氛的沉重。

    宴江借着衣摆的遮挡,悄悄摸了摸自己手腕,感觉到微微钝痛传来,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兄,有个不情之请。”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右手也紧张地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宴某家中存有一方家父留下的红玉,原本是寄望于我来日金榜题名,能在面见圣上时佩戴。但眼下希望渺茫,与其让好玉在我的草屋中蒙尘,不如重寻个好人家。”

    “你的意思的……”林小哥儿难得的迟疑,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以书生的性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宴江见状,只感觉心上阵阵收紧,传来一股隐隐的苦涩。他深吸一口气,好从中获取更多的勇气,来稳住心中的动摇。

    这才终于说出了在心头盘旋的请求:“林兄为人亲善,人脉也广,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寻个富贵买家?”

    如林小哥儿所想,他要卖掉爹娘唯一值钱的遗物。

    因为他需要足够的盘缠。

    却不是为了娶妻。

    他要逃……

    十七

    宴江的想法其实不复杂。

    既然林姑娘一家可以从省城下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躲避债主,那么反之,他也可以逃出去。

    就算在锦县范围内逃不掉,那么若他逃到省城去、甚至逃到天子脚下去呢?

    大闵国土如此广阔,总有一个地方能供他躲藏。鬼王也不一定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只手遮天,否则怎会成日住在他的小破屋子里……

    他越想,越觉得或许这是一个对的方向。

    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自家门口,宴江抬头,仔细端详自己从出生住了二十余年的破草屋。

    从外头看,根本无法想象里头如今是那般的金碧辉煌,也没有人会知道,每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里,他在鬼王手中承受着什么样的亵玩。

    衣袖下的指甲嵌入掌心,他闭了闭眼,这才伸手拉开自家木门。

    厅中的夜明珠不是凡间之物,其明暗受鬼气调控,此时屋中一片昏暗。

    宴江略有迟疑,却还是赴死般踏进屋内。眼睛没办法那么快适应关系的变化,他借着门外的夕阳,返身把门带上,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嘎——

    一声黑鸦的凄厉哑叫,划开了这满室凝滞。

    下一瞬,黑暗中似有微风流过,男人冰冷的身体撞似的靠过来,将宴江紧紧包围着压在门扉上。

    人类肉体与破门相撞,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宴江心上也重重颤了一下,似乎在预兆着不详。

    “阿浮,你回来了。”

    伴随着略带笑意的低语,鬼王的吻黏黏腻腻地贴了上来。

    ……

    林小哥儿虽爱聒噪,做起事来却是靠谱,借着做生意的人脉稍一打听,很快就为宴江的传家红玉寻了好买家。

    来者是县城中的富商,算得上爽快之人,看了红玉之后觉着喜爱,当场便钱货两讫。

    数目不算多,毕竟宴家这样的条件,拿出来的东西委实也算不得上上好,不过省吃俭用些,出逃需要的路费以及吃住还是够的。

    这一回,宴江盘算着绝对不能省车马花销,先以最快的速度到省城去,再照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北上。

    其实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关于锦县外头的了解,全都是靠儿时的先生口述,或是从书中所学,尽是些落不到地面的模糊印象。再加上对鬼王知之甚少,对方始终不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但这已经是他窝囊的人生中,头一次拥向外界做出如此冒险且勇敢的抗争。

    尽管中间穿插了无数次退缩,可每到日落西山,每经历一个被衣衫不整地拖进黑暗中的深夜,他对于逃跑的渴望又会更加强烈一分。

    日头升起又落下,在反反复复的担忧中,筹备却是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钱之外,还有车马、干粮、路线,以及乔装打扮的衣物等等,不敢事先采买,只能偷偷打听好地方,先在心中记下。

    宴江不敢拖太久。

    他能感觉到鬼王的热情日益强烈,最初只是嘴对嘴的深吻,到后来,渐渐开始将唇舌的领地扩大到他的肩颈与锁骨,热衷于在那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

    如果说这种程度尚还能忍耐。那么,等到鬼王隔着衣物将硬物贴上他大腿内侧轻轻摩擦的时候,宴江便是彻底无法接受了。

    他还是乖顺安静地躺在鬼王身下,心中却已经全线崩溃,整个人被绝望淹没,而后在堪堪溺毙的边缘,绝处逢生般燃起一团篝火。

    古书有云,生于忧患。

    人在逆境中真的会有所成长。

    这一日,宴江踏着朝阳背起书篓出了家门,与往常一样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却在快到集市的时候,脚步一转,拐进了自己常买纸墨的小店中,再出来时,背上书篓已经空空如也。

    每日出摊路上演练过许多次的事情此时做起来十分顺利,干粮不用买上许多,够到省城就好;

    白衣太过显眼,直接在裁衣店内换成一声灰蓝色简衣;

    至于重中之重的车马,更是早早就物色好了对象。

    锦县特产的甜李果极受富人喜爱,却不耐储存,故而每日都会有运果车从这里出发,装着最新鲜的甜李果前往省城。

    运果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从锦县到省城日夜兼程,不过八天十天就能到达。

    赶上不是旺季,运果人自然也十分乐意多搭一个人来赚些外快。

    车夫把缰绳抖开,车前的大马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朝省城的方向行进。

    宴江扶着车斗后的木杆子,身体随马车不断上下颠簸,心跳的振幅却比身体还要夸张。

    他真的逃了。

    运果的马车是加了篷子的,他缩在车斗最深处,身旁一箱箱的甜李果挡着了不够强壮的身躯。

    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这样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运果车上出了城,就连集市上的林小哥儿,也只会以为他今日出摊晚了些罢了。

    等到日落,鬼王发现他的人类宠物没有准时归家时,已经一整个白天过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宴江掀开棚布,便见车外一片荒野。

    “老弟,这山头危险,不好摸黑走,咱几个今夜这驿站歇歇。”车夫回头解释了一句。

    宴江顺着他指着的左侧看去,果真是一处行货人的歇脚棚,只三面墙外加一个盖,简陋得很,却也宽大,行货人可以将整辆车赶到棚里歇上一晚再上路。

    这是上省城的必经之路,此时棚子内已经三三两两地停着些货车,来自不同地方的行货人各自霸占一个角落升起篝火,暖黄色的火光驱逐了黑暗,将棚子里头照得灯火通明。

    从天色开始变暗,宴江整个人就持续处在极其不安的状态中,此时见这棚子人气颇旺,倒反而定下心来,下了车,跟在车边一起进了棚子,寻了个角落歇下。

    车夫借着远处的一点光席地而坐,掏出干粮来啃,宴江在车上已经吃过,便只站在一边,拘谨地偷偷左右张望。

    “老弟……哈,瞧我这粗人!你们读过书的,该叫「公子」。”车夫举起水囊豪饮了一口,对宴江笑笑,“地上脏,睡不惯的话你就上车斗睡吧,这一趟货不多,等会我给你挪挪。”

    宴江忙对他拱手:“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小宴便是。”

    “宴?在锦县可是个稀罕姓。”

    “大哥是见多识广之人。宴家祖上确非本地人,是到在下曾祖父那一代,才迁居到锦县。”

    “难怪。”车夫点点头,又咬了一口饼子,正要再聊点什么,目光却突然看向宴江身后。

    “请问,可是锦县爱梅乡的宴浮生?”柔和的问话从身后传来,虽然突然,但也不吓人。

    宴江回头,借着远处朦胧火光,发现这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拱手向自己作揖,姿态儒雅。

    便也和手回了个礼,“正是在下,阁下是……”

    对方闻言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

    “真的是你,浮生!我们当年是一起在罗旺学塾开蒙的同窗,我是蔡立德,你还记得吗?”

    外头有微风吹进来,将火光刮得轻轻摇曳,篝火骤然亮了一度,眼前人的面容被照得更加清晰。

    果真能从中找出隐隐的熟悉。

    他自然记得蔡立德,对方算是他童年唯一玩得来的同窗,因着他们的父母皆是大字不识的粗人,所以「立德」「浮生」都是当年罗旺村的夫子早早帮忙取的表字。

    后来过了十二岁,宴江家中在县城为他找了个更好夫子,而立德也恰好随父母搬了家,两人便从此失去了联系。

    虽然面容已经随着年龄而变了许多,但对方一句「浮生」,他就生不出再多的怀疑来了。

    宴江难得一次面露惊喜:“立德?你怎会在此?”

    “说来话长。”立德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他欲言又止,左右巡视一番后,又道:“浮生,借一步叙旧?”

    行货人都是粗人,乍一见两个读书人在此,讲话也是文绉绉的,都有些新奇地频频往这边张望。宴江也跟着看看左右,便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蔡立德先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棚子,绕到墙壁后面。棚子里的火光照不出来,便显得此处格外昏暗。

    “立德,就在此处吧,走远了怕是危险。”宴江适时开口。

    他有些怕,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好在对方没有意见,闻言,便停下脚步转过身,“也是,这荒郊野外的,保不准有凶兽出没。”

    宴江点头,心中想的却不是凶兽,而是阴邪之物。

    蔡立德丝毫未觉。

    “说来也不怕浮生你笑话。”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便继续了方才棚子里的话题,“当年我爹娘赚了些小钱,便带着我搬到省城去,你还有印象吗?”

    “尚有印象。”

    “但到了省城之后,我总感觉那边的学塾都太过严厉,虽然教得很好,却没有与你在乡下时那般舒适。

    好不容易忍到十九岁那年,家中逼着我参加春闱,我自知尚未够格,不愿听从,便连夜离家逃出了省城,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学。如今多长了几岁,前些日子才想到家中必定担心坏了,这一趟,是正准备老实回家中去。”

    宴江先是惊讶,随后失笑。

    “你竟也有如此随性的一面。”

    “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蔡立德摆摆手,“那浮生你呢?为何会在此处?”

    “我也正要上省城去……”

    扑哧扑哧——

    骤然响起的振翅声在头顶上惊起,宴江对这声音敏感万分,猛地收住话头往上看。

    原是一只体型不太大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起,停在不远处的枝头上。夜色昏暗,看不太清是什么种类之鸟。

    宴江却是呼吸一窒,平白生出满腔恐慌。

    “立德,那是黑鸦吗?”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鸟的方向,放轻了声音询问身后同窗。

    “黑鸦?应该只是普通的野雀。”

    “是吗……”

    宴江喃喃,依旧盯着那边,没有回头。

    蔡立德却不在意:“这地方有几只鸟也不奇怪……你方才说,你要到省城去,为何?”

    “嗯……左右家中也只剩下我一口人。”宴江按着早就编排好的借口答,有些心不在焉,“省城或许更适合读书。”

    “长居省城,再也不回锦县了吗?”

    那鸟背对着人类,面对着天上圆月张了张翅膀,扑腾两下又重新站稳,枝条不太粗壮,被带得上下晃动。

    宴江一动不动地看着。

    “也不算……若能寻到立足之地,该再回来一趟,请上家父家母的牌位一同迁居。”

    鬼王的黑鸦与普通鸟类最大的区别,便是那双邪性的红眼,宴江在等它转过头来,已经无甚心思还放在这场叙旧上头。

    “为何此番出行不一同带上呢?”

    许是蔡立德追问的声音有些大,惊扰了那鸟儿,它动了动,似乎要转过身来。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放慢了。

    宴江喉咙发紧,眼睛眨也不眨,他没有回答蔡立德的问话,更无暇去注意到对方异常的不礼貌。

    这样的山野,衬着月色,入眼几乎只有黑与白,暗与亮。

    以至于黑鸦一双闪着妖异红光的眼,便显得格外刺目。

    一瞬间,宴江脸上血色退尽。

    他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来不及闪躲的蔡立德。没有时间去说些场面话,无限收小声音,轻到宛如窃窃私语:“先别说了,我们快回棚子去。”

    “为何要回棚子?”

    “他找来了,我、我……”喉咙已经抖得无法成句。

    他与黑鸦那双冷冰冰的红眼对视,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身后之人却似乎意识不到危险,依然没有任何行动,还在原地反问:“嗯?什么?”

    宴江终于意识道哪里不对。

    蔡立德没有那么高,身体也不该那么冷……

    猛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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