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江海权长秀喜鹊 本章:第11章

    厅内本是热闹非凡,杯觥交错的。她与靖琪这么一进来,所有人的眼光却都转了过来,或许里面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幸灾乐祸她已经分辨不清了。那光洁气派的花岗岩,在她看来就如同小时候在南方冬日里,那池塘里的薄冰,只可以小心奕奕的,屏住呼吸这么一步一步的过去,方能安全到达。若是走错一步,便会跌入寒冷刺骨的深渊。

    睿儿在奶妈的手里抱着,远远的在朝她舞着小手。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带着恍若幸福的微笑。那厅里的人好像静了下来,也好象在不停的说话,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耳中也好象听到不时有人在恭敬的跟她打招呼:“夫人好。”她只笑着,淡淡的笑着,只一步一步走着,总有尽头的,什么事情也总能到尽头的。

    靖琪实在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大嫂这么好,大哥却要刻意让她难堪呢今日是睿儿的生日,也是两年前大嫂受苦的日子,大哥从来是顶顶疼爱大嫂的,为什么今日会到如此田地呢大嫂穿着件蓝色的旗袍,纤细婀娜,露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藕臂,肤白胜雪的,清雅动人,如此的好看,那里会比挽在大哥手上那个花小姐差半分,只怕要好上数倍也是不止的。

    赫连靖风自然是看到她进来的,他只淡然的扫了一眼,就低头与花云蝶轻声交谈。旁人看来只道是轻柔蜜意,无限恩爱。众人只知道那花小姐是司令的新宠,这段时间如漆似胶,蜜里调油的。已有一些北地的军眷已开始时不时的上门拜访了。今日连司令长子的二周岁生辰,司令都隆重的携其出来,当中露面,不亚于向众人告示:此乃二姨太是也,就算不是,也离其不远也。去年的随军夫人,司令当时也是宠得不行的,但也未带她出席过这种场合。这种场合,最容易跟红顶白了。

    净薇只微微笑着,慢慢的向睿儿走去。这样也好,自己内心也不用挣扎了,痛苦也会少一些吧。他温柔的对她,她亦痛苦,挣扎在父亲与他中间。就算与父亲再淡然,也总归是生她养她的父亲。他待她再好,一辈子也永远摆脱不了杀她父亲的罪名。若要她当作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过般,与他恩爱如悉,当前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一生是如此的漫长他终究是不明白她了。他这样对她,也是好的,长痛不如短痛。什么事情也终究会过去的,再痛亦会结疤的。

    睿儿是个极皮的孩子,却是极粘着母亲的,在人群被抱来抱去好一阵了,只不见母亲,委屈的都已经瘪嘴了,就差一点要大哭了。远远的看见净薇,老早就:“妈妈,妈妈,抱抱”喊个不停。净薇心里酸楚,见睿儿朝她扑来,一瞬间,竟有种管不住泪的错觉。但她却还是得从容的笑着,仪态万千的站着,高贵典雅的坐着

    那八姨太等人也已过来了,见了赫连靖风和那花小姐,自然心里清楚无比。八姨太又与净薇交情深厚的,亦能体会她的处境。也已经赶忙过来,低声道:“少夫人,你要挺住。熬过去就好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少爷着想。”

    接下来是如何过去的,她也无印象,只知道乐队开始奏乐了他开始与花小姐跳舞了靖琪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一些女眷也过来了她只觉得有些恍惚,有些迷糊,有些朦胧,但最后终究是一个晚上过去了。她只当作了个梦罢了。

    日子还是如此平静,只要不去回想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就不会太痛,痛也不至于麻木,还是这么平淡的过下去。每日里光是睿儿的杂碎小事也够她忙的,府邸虽说有二个奶妈,许多的丫头,婆子的,但她却喜欢亲力亲为的,就连帮孩子洗澡,任他把水乱泼在她身上,也觉着是种幸福。他原来意思是要孩子与奶妈一起的,说是规矩如此,但她只是不肯,后来他也不提了。

    夏天日长,睿儿精力足,老是不肯午休。她每每要哄很久方能把他哄睡。这日才把小家伙给哄得睡着了,只见喜鹊轻手轻脚的进了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彭侍卫来了。”她还以为是赫连靖风要他将孩子抱去,便让喜鹊去回了他:“睿儿刚睡着,过个把时辰再过来抱他。”哪知喜鹊一时间又回了过来,说是有事情。

    彭定力远远的站在门口,见她过来,老远就已经行礼问好。待她坐了下来,偷看了净薇一眼,方道:“夫人,司令派我过来过来通知你一声,打明儿个起,要将小少爷安置到司令起居楼那里,说说是要请私塾先生开始慢慢教起来。”他起了头之后,也不敢再看净薇的脸色,只鼓着气,一口说完。

    等了该半天,也不见净薇回音。只得慢慢抬头,只见她似乎有些晕旋,脸色比纸还苍白,只只闭着眼睛,那睫毛似受惊般不停颤动。

    好半晌也不见她回过神来,彭定力倒有些慌了起来,提了音量方道:“夫人,夫人。”净薇这才回了神过来,微颤了一下。彭定力只觉得有些不忍,只低声道:“夫人,何苦来哉啊”净薇只望着方方长长的毯子,不出一声。

    回了房间,只见喜鹊在替睿儿煽扇子。见她回来,也未回头,问:“小姐,什么事情啊”过了许久,也不见她回答,转过头,只见她泪眼朦胧。一惊,忙急道:“小姐,怎么了”净薇只不停的摇头:“他要将睿儿抱走”

    一直等到很晚,几乎以为他今夜不会回来了。方要起身回小洋楼,只听园内传来了汽车声音。

    他也早已知道她一整晚都在等他,只是拖着不肯回来。

    净薇听着他的靴子声一步一步的传来,听着他咣当一声将门推开她只是没有想到如此尴尬的场面,他是拥着花小姐进来的他的面容像在梦中,只是模糊不清,倒是看到花小姐朝她微扯了下嘴角:“司令夫人,真是稀客。”她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只匆匆忙忙的准备夺门而出。

    才奔了几步,只觉手腕巨痛,原来已被他抓住了。只听他讽笑着道:“的确是稀客啊”她只低地的道:“你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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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风摇清影===

    他只觉得握住之处,柔腻消魂,心中恨恼欲裂,只想生生发泄出来。猛用力的一扯,将她扯了过来,捏住她的肩膀,连连摇晃道:“放手我一日未休你,你一日就是我赫连靖风的夫人。说,我们堂堂的司令夫人今晚光临,到底所谓何事”

    她从未想过会在如此的情况下,面对过如此的他,说不出是酸是楚,只是头痛发晕。自彭定力来后,想到他要连睿儿这小小幸福也要硬生生的夺走,只觉得恍惚又心寒的。从午后到这时一滴水也未进过,被他一摇,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若不是他这么用力的抓着她,便要马上晕厥过去了。

    她极力保持清醒,只看不清他的容颜,在浓雾里般就是看不真切,她也不想挣扎,只低低的道:“放开”他倒是怒极反笑:“放开好,我放开就是了。但我警告你一件事情,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就这么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想再见睿儿的面。”说完,他就这么一放手,任她身子不稳的一连退了几步,直到身体靠到了门边的墙上,方才止住。

    心底的寒气不停的翻涌了上来,波波层层,密密不断,虽是夏暑,却只觉手足冰冷。她惟有将指甲深深的掐到肉里,那让痛意来袭,方才能保持一丝一毫的清醒。净薇微微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方睁开,只瞧着厅里的帐幔,黑底金花,配上明黄的流苏,雍容贵气。低而细微的道:“你就不肯放过我吗”

    他狂笑着道:“放过你我什么时候没有放过你了,我的司令夫人你喜欢清净,我就将整个楼给你。你不想见我,我就躲你躲的远远的。你想我三妻四妾,我就左拥右抱的你还想我如何”

    不是这样的,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低低的道:“我我”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话,只是不知怎么说出口去,如何启齿。她一直如鸵鸟般避让,逃开,如何能一下子卸下心防,婉转求他。微一抬头,只见那花小姐已然梳洗完毕,换了件精致的白缎暗纹睡衣,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只觉头上被东西猛然击中般,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轰然倒塌了,他与她的一切,终究是倒了下去,尘土飞溅的,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脸色惨白如纸,只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极缓极缓的一眼,仿佛要将他看个清透,将一切看个通透。tugt

    赫连靖风没有动,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远去,那背影纤弱无比,衬着廊里幽暗清冷的灯光,显得如此不堪怜爱。他半晌回过神,狂笑了出来。猛得用脚将门一踢,那门的材料本是上好的黄梨木,被他这么一踢,竟然将生生裂了开来。只是不解恨,猛得将腰上的佩枪一把,朝着大厅角落里的景德镇大花瓶,连开数枪,只听的“噼里啪啦”几声作响,中间就夹杂了几声尖叫声。瓷片撒了半地,落地残红,一片狼棘。

    那彭定力等人在外面,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又没听见他吩咐,不敢随便进内,只得站在外面急道:“司令,出了何事”赫连靖风将佩枪一扔,转身却见那花云碟一片的惊恐,不停发颤。他心中厌恶无比,说道:“来人,将花小姐送回去。”

    他是北地之王,说话算话,第二日便命人生生在她手上将睿儿抱走了。一连数日,也不许进她起居楼半步。靖琪也无半点法子,只是每日里两处奔来跑去的,传一些睿儿的消息给她。她身子自生产后本就虚弱,这么一来,便病了下来。一时间,喜鹊手忙脚乱了起来,一方面要照顾她,有一方面又要跟彭定力等侍卫及睿儿的二个奶妈套近乎,要些小少爷的消息。

    中医,西医皆看过,吃了好些日子的药,才略见半点起色。八姨太也心急如焚的,日日前来探望。喜鹊心里明白,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小姐与司令已僵成此摸样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到了秋日,总算是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千补万补的,半点也不见圆润。

    好在净薇平日里待人温厚,日子一久,彭定力等侍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喜鹊又买通了奶妈,几次趁赫连靖风出外的晚上,便去看睿儿。睿儿自进了赫连靖风那里一开始只是哭闹不休的,任两个奶妈左哄右抱也不济事。每每哭到累,方能睡去。

    母子连心,净薇自第一次偷偷去看过之后,睿儿便缠着,巴不得分分秒秒窝在她怀里。每每等她回时,便要哭泣,她也不忍,总抱着哄来哄去,到他睡着,才放心离去。幸好赫连靖风平日里总是在军部,甚少整日在家的。加上彭定力等人就是知道,也都帮忙极力瞒着。

    秋日里天气微有缓和,但这日还是酷热难当,沉闷异常。睿儿总不肯入睡,烦躁的哭个不停。她看着西洋钟不断走着,已是极晚了,平素是早已回了。心里只盼着睿儿早些睡着,方好避开他。抱着睿儿不停的在屋内走来走去,低声的哄他。那地上铺了极厚的地毯,落足无声的,不知道为何,她益发显得心慌。只怕他回来撞见,连带着侍卫,奶妈受罚。

    总算是把这小家伙给哄睡了,轻轻将他放在床上又拉了毯子替他盖好。才准备回去,只听得园内车子的声音响起,此时夜深人静,分外清晰。她一惊,要退出去已不可能了,只得待在屋内,只盼他不要进睿儿的屋子。

    赫连靖风向来极疼孩子,平时就算回来再晚也少不得在沐浴后到睿儿房里转转。这日外头应酬回来,早已喝高了。下了车,彭定力等人搀扶着,想把他扶回房间。才到了廊下,他却有意识般,只道:“去睿儿房间”彭定力望了一下门口的侍卫,那侍卫连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他心下已明白,赶忙劝道:“司令,小少爷也已经睡。您还是早些歇着吧。”赫连靖风却不肯,只叫道:“去少爷房间。”北地素来纪律分明的,赫连靖风这两年掌了权以来,越发森严了,平日里,侍从官们见了他也维维诺诺的。

    彭定力没有法子,只得将他送到小少爷房内。推了门进去,只见奶妈站在床边,这才松了口气。赫连靖风半匐在沙发上,只命令道:“都给我下去。”众人见他这阵子心情不佳,自然也不敢撞在枪头上,忙鱼贯而出。那彭定力也赶忙向奶妈使了个颜色,一并退了出来。

    净薇在换洗间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待久了又怕他酒醒了,累了下面的人受累受罚不说,只怕她日后再见睿了更是难了。半晌,只好蹑手蹑脚的推了门,却见他已趴在床上,一手放在睿儿的身上,衣衫不整的,一点也无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两人这么躺着,活脱脱一对翻版似的,心底某处像被人用指甲轻轻扣挖般,既痒又疼的。那酸痒又从心脏沿着脉络四处游走,直直的冲入眼,鼻。

    她本是应该趁此机会走的,总觉得贪念。夜已经极深了,微风渐起,夹杂着园子里淡雅的花香味道,清清爽爽,幽幽淡淡的。她坐在床沿上,滴滴嗒嗒的听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心里清楚明白:可以走了,早就可以走了。喜鹊定是着急的在外面守着了

    但是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舍得,只想着若是这么走了,或许此生也不一定有机会再重温此情此景了。

    但总归是要离去的,又过了良久,她方轻轻的站了起来,准备将被子掖掖好。才刚伸手,却被猛得抓住了,她一惊,心不禁砰砰乱跳,却见他也没有睁眼,只用力一拉,将她锁入他怀中。她只当他醒了,连大气也不大出。这两年来,他益发喜怒无常了,众人一见他皆凛然的。

    他却哪里是醒着,迷迷糊糊,又天旋地转的,只觉得在做梦,她在他怀里,就像事发之前,那样的温顺可人。触手之处,温润如玉,那般滑腻消魂。他已按奈不住,亲了上去。她怕弄醒他,不敢用里挣扎,只是推他。哪里知道越推他抱的越紧,他呼吸已沉重了起来,喷在耳畔,酥麻难当的,熟悉却又异样的陌生。那手也早已顺着旗袍下摆的开叉口里滑入,四下游走。她越发慌了起来,也不顾会弄醒他了,用手捶他,却哪里能撼动他分毫

    餐厅里气氛沉闷,只偶尔传来银刀碰到磁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静寂的厅里显得异常突出。彭定力垂手与众侍卫远远站着,只偶尔抬头偷瞧一眼赫连靖风木无表情的神色,遂又低下头去。

    “说,昨晚谁进过少爷的房间”也听不出是喜还是怒彭定力等人也不敢乱猜测,只彭定力回道:“司令,昨夜并没有人进过小少爷房间啊我等一直在外守着,没有看到过半个人影。”

    赫连靖风手停顿了一下,半晌没有出声。彭定力又趁热打铁了一句:“司令,昨晚您在小少爷房内一晚,可见到谁了吗”赫连靖风抬头冷冷朝他扫了眼,彭定力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

    见众侍卫异口同声,又言之凿凿的,也不由得他不信。嘴角微微嘲讽的扯了一下,怕只有在梦中,她才不厌恶他的碰触吧。现实中,他又哪里能靠近她半分。但昨晚的一切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分明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一样清楚,那般的消魂舒畅,心驰神荡。

    他终究是个彻底的傻子,自欺欺人惯了。那日晚上趁喜鹊给赫连睿送点心过来,便将她叫进了书房。几句话一套,喜鹊已经连连摆手:“司令,我家小姐没有你允许,怎么敢私下里来看小少爷呢”原来真的是梦境,只不过是觉着太过于美好了,总愿意相信是真的。人的本性大抵都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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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风雨黄昏===

    空中方露出几丝白,清爽的空气中依稀带有桂花的甜香,闻着心情也觉得舒畅了起来。喜鹊已然起身,正与香兰在厅里嘀咕:“小姐已经好几日没有胃口了,你等下打发阿顺去叮嘱一下,让厨子门变些花样送过来。人已经这么瘦了,若还吃不下,可怎么办啊”香兰跟着净薇也有数年了,打心底里喜欢和尊敬夫人,已然是极忠心的:“是呀,这几日也没见她好好用过膳。我这就打发阿顺去厨房。”

    过一会儿,香兰已然回来,笑嘻嘻的道:“阿顺去过了,说是江南昨日来了辆专列送了些时鲜货来,正好给夫人做了送过来。”喜鹊听了,方放下点心思。说来也怪,司令冷落了小姐这两年来,府邸各方面倒也什么也不缺的。不像以往在江府,府里的人跟红顶白的,若是要些名贵些的东西,往往推三推四,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的。一开始还以为因为小少爷的关系,可小少爷被司令抱去也有四五个月了,小姐这房里要什么,府邸还是以最尊贵的供着。

    见日头已高,平素小姐早应起了,但这段时日嗜睡,每每到午膳时辰方肯起身。她见了反倒欢喜。收了脚步,轻轻推了房门进去,只见净薇亦自睡着,好似极香沉,不若平常的半睡半醒。她正准备出去,却听净薇唤道:“喜鹊,扶我起来吧”

    喜鹊笑着转过身子道:“我轻手轻脚的就怕吵着你,怎的还是给我吵醒了呢”净薇只微微呵了口气,懒懒的伸了下手:“醒是才醒,现在几点了睿儿今天可哭闹过。”喜鹊进来时,本已经看过西洋钟的时间了,见她问起,便顺口回道:“已经快十一点了。”

    净薇道呆了呆,只道时间还早,怎么会已近午时了。喜鹊倒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道:“这几日,秋高气爽的,夜间睡着舒服。秋倦,秋倦,秋天人要困些。”净薇却没有听到似的,亦自出神。喜鹊也不去理她,自管自的替她拿了衣服。才到床边,只见她脸色略略发白,但眼神却又隐隐透着喜悦的。心里倒有些急了,忙坐在床沿,道:“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打发人去请吴医生去。”

    却见她嫣然一笑,喜鹊好些时候没见她这么笑过了,反呆了呆。只听她说道:“没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爱大惊小怪。”顿了顿又问道:“睿儿今日吵闹没有”喜鹊回了:“我去过北楼了,小少爷起了,早餐喝了点牛乳,又吃了点香米粥。奶妈说啊,胃口可好了,日后啊,定是高挺之人,瞧他那么点大,就长手又长脚的。”

    梳洗完毕,听差们也早就打点好了,送了午膳上来。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大盅的老鸭笋干清汤,一碟碧幽幽的香菇菜心,另配了两个精细糕点:奶油松香卷酥和绿豆糕。喜鹊见了,转头笑着跟净薇道:“还挺地道的。你尝尝,等下还有几个螃蟹。这时间吃,最肥美了。”净薇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要胜许多,便拣了块鹅脯吃了起来,确实入味,一连吃了好几口饭。香兰已很少见她有如此胃口的,便使了个眼色给阿顺,打发他去厨房催那螃蟹。

    那江南之地的螃蟹最是味美,历来也是朝廷贡品。以往在江南,每每到这个时候,府里最多的就是螃蟹。净薇也是极喜爱的。听差的一端过来,喜鹊便在旁边拆起来。那餐厅的玻璃窗正开着,风一吹,便蟹香四起。净薇本觉得清淡,胃口极好,但一闻着蟹味,只觉得腥味浓重,胸口翻涌不停,便想呕吐。

    喜鹊见她脸色发白,忙让听差拿开。用手绢搽了搽手,忙替她拂背,帮忙顺气:“怎么了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到这个时候,净薇心里也早已明白,她本已经怀疑了,这段时间,她跟怀睿儿时候一样,又嗜睡又没有胃口的。只是心里也忐忑不安的。他那日过后,也还是跟往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

    喜鹊等人自吴医生走后,还处于兴奋阶段了,只觉得天气真是好,日头也好,以后的日子是越发好了。刚服侍了净薇睡下,正准备打发听差的叫厨房安排些补品。却见赫连靖风的车子已然开进了园子。自司令搬出去后,这还是头一回将车子开进小洋楼的园子。她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正要给他道喜。

    却见他一脸的铁青,神色间甚为暴戾,她自跟小姐进了府邸后,从未见过他此种表情。他素来是从容不迫的。她还未开口,赫连靖风已然冷冷的问道:“夫人呢”她忙回道:“在房里休息。”只见他怒气冲冲的穿过大厅,用脚猛的一踹,门“啪啪”两声撞到了墙上,又被他用力一摔,“咣铛”一声给甩上了。

    净薇本躺着假寐,听了声响,已拥着毯子半坐了起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已到了床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双目是要喷出血来;“说孩子是谁的”原来净薇午膳后呕吐不止,喜鹊打发了人去请了吴医生过来。吴医生过来后,问了些情况,又听了一会儿诊,已经连连向净薇道喜,说是又怀了身孕。那吴医生是个精明之人,一回了医院,赶忙给赫连靖风挂了电话去道喜。

    赫连靖风本是在开会,听侍从进来说是关于夫人身体情况的,便停了会儿会议。哪里知道吴医生说的竟是这事情,听的时候,血就嗤嗤的往脑子里冲,他已经近两年没有碰过她了,哪里可能会有孩子。虽偶有春梦,也知绝非是真事情,只是他的黄粱美梦而已。所以电话还未听完,就已猛得砸了出去。

    此时见她双目如波脉脉,仿佛不明白般,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一头乌发如丝般披在脑后,益发衬托的肤色欺雪塞霜的,一幅楚楚动人之态。若是平时,她这么看着他,他必然是心软了的。但此刻,当真恨不得活活把她给撕了只用力狠狠的抓住她:“说孩子是谁的”

    她本是满心欢喜的,虽然他已对她不理不睬的,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但她有了他的孩子,还是说不出的欢悦。此时,见他满脸的阴戾,那颗喜悦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底。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她心寒到了极点,只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他被她看的越发火了起来,将她一把抓起,猛得推到地上,恨狠的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净薇顾不得全身疼痛,只捂着肚子,只怕他不小心伤着了孩子。只觉得心痛的像被人用刀不停的在绞,绞的血肉不分,一片模糊。他竟然如此的不信任她惟觉得手脚冰冷,如堕入冰窖里般

    泪终究是止不住,一颗颗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见她双手反射性的捂着肚子,更是气昏了头,猛得将手枪拔了出来,指住她,喝道:“你不说,我一枪毙了你”她只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低低的道:“说,你让我说什么。你不肯认这个孩子也就罢了,你要我说什么”他呆了一呆,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我的孩子我赫连靖风的孩子我已经两年没有碰你了,你如何能怀孕你以为你是西方的圣母玛利亚吗说,奸夫是谁你怎么会如此淫荡不让我碰你,却原来是另有奸夫”那种被背叛所重创的怒气和伤心已到了极处,若不是整个人还有一丝丝清醒,怕真的已忍不住要开枪,毙了她方才解心头之恨。

    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样子更是模糊不堪的,那声音一字一字的传入耳中,真如那钢钉般被硬生生的钉入脑中,但那最深层次的疼痛却是来自心底的,带着那冰冻的寒气,足以将人活活冻死般。终于明白什么是哀莫大大于心死。原来是如此的。

    那日天未亮她避过侍从从他楼里出来,确实也没有人看到。后来他又从喜鹊口中探口气,喜鹊也机灵的打发了他的疑问。当时只怕他会发现她去偷偷看睿儿的一举一动,今日皆成了她不能翻供的铁证。他如此的不信任她,把她想的如此的不堪,那么她每一句解释只会成为他认为的狡辩。知之,则信之。或许是命运造化弄人,他和她终归是缘浅。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退后,直到靠着屋内的沙发背上,方停了下来,静静而又决然的看着他,缓缓的又低而微的道:“你休了我吧”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仰天狂笑,半晌也只静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只是太过于平静了,静的让人害怕。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猛,似乎想把她生生捏碎了般:“休了你哈哈休了你,你真是想的太美了。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他猛得大声喝道:“张立,你给我进来”这日正是张立当值,他已升了官,但还是兼管了赫连靖风的侍卫。此时正焦急的站在大厅外面,也不知道司令为了何事,与夫人大吵。听他这么一叫唤,忙跑了过去,隔着门道:“司令”

    赫连靖风冰冷的道:“把夫人送去医院。”她止不住的颤抖,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她全身无一丝力气,若非靠着沙发,怕早已瘫痪在地了。赫连靖风只冷冷的看了一眼,冷冷的扫了她未隆起的肚子一眼,冷冷的将她放开。

    她拼命的摇头,泪眼蒙蒙:“不不不要我求求你,放了这个孩子”他亦笑了出来,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里:“放了他,放了这个杂种。让他日夜提醒我,你给我带了顶大大的绿帽子吗”她惟一能做的动作,只是摇头:“不,不是的。他是你的孩子。你放了他,求你

    ,不要”

    他哈哈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我的,你说是我的来人,将夫人送去医院。”张立等侍卫在门外应声而入。净薇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张立等侍从也从未见过她此等样子,只觉着不忍,走道沙发边,唤道:“夫人”净薇没再说话,也没有瞧他们一眼,只不停的发抖。

    喜鹊在门外亦听到小姐和司令在争吵,本一开始还不明白,到后来总算听了个一清二楚,只不敢闯进来。此时此刻,也已经全然不顾了,跑了进来,跪在赫连靖风面前拼命磕头:“司令,求你,你放了我们家小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司令的真的是司令的骨肉。喜鹊日夜跟在小姐身边,怎么会不清楚,不明白呢”

    赫连靖风也不理会,只冷冷的瞧着净薇,心里就像被火烧过,痛到极处,恨到极出,苦到极处又怒到极处,大声喝道:“还不送去”众侍从哪里见过他发过如此大的火,个个也都战战兢兢,两个人忙扶起净薇,送往医院。

    满目的白色,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屋内极安静,只有她和喜鹊二人。她止不住的全身颤抖,他竟然如此狠心如此狠心医生还没有来医生还没有来

    她蓦地略略清醒了些,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从窗子看下去,应该有四楼的高度。喜鹊却被她吓着了,赶忙一把抓住她:“小姐怎么了”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摸着未见隆起的腹部,压低声音道:“喜鹊,我要逃出去逃出去”喜鹊有点害怕又勇敢看着她道:“小姐,喜鹊这辈子只跟这你了,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她也知道这种手术不能轻易做的,若一个不小心,命也要搭进去的。

    净薇靠在墙上,只喘着气,好久才让整个人冷静下来,开了口道:“来了几个侍卫门口有几个侍卫楼梯和大门口有吗你先去看一看”喜鹊应了声,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回来道:“小姐,只门口有两个侍卫,张侍卫长正和医生在一起。不在这一层上。”

    净薇只暗暗苦笑了一下,原来老天还是帮她的。她一生之中,从来是冷淡处之,在家听父亲的,到了北地之后,也处处依赖他的。原来这些都是虚的,假的,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到头来,当真是头未白恩先断的,什么也靠不住

    她握了握粉拳,仿佛极是痛苦,挣扎了一会,沉思了一会儿才低低说道:“你先打发一个人去府邸,说是让香兰去帮我拿些衣物之类的

    然后再打发另一个去叫张立下来,说我有事情要找司令我们只有趁这个空挡出了安阳城去如是行不通”她缓缓看了喜鹊一眼,喜鹊也清楚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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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绿水悠悠===

    三年后

    安阳城

    一片酷热,天地之间如同一个熔炉,简直要把人熏晕过去方才如愿般。孔家钟一进了走廊,简正便迎了上去:“什么风把您给催来了这么热的天。”孔家钟这几年极得赫连靖风宠信,又升了级,也算是北地前几位的人物了。孔家钟问道:“司令呢”简正答道:“在哄小少爷睡午觉呢要去禀告吗”

    时正午间,园内碧叶扶疏,庭院深深。孔家钟微叹了口气:“不用通报了,我直接过去。”那赫连睿的房间这两年已经搬到了赫连靖风的隔壁房间,紧连着办公的书房。他自然是驾轻路熟的。

    那厅里铺了厚实的毯子,就算军靴来去,也是无一点声息的。那房门也未关,远远已经瞧见赫连靖风正抱着赫连睿,左哄右哄,只不停的来回走动。赫连睿也无一点睡意,只不断的扭来扭去,一身的细汗,他也不觉得烦累,只抱着左右晃动:“睿儿乖,先睡一下。爸爸等会带你去看小马。”小孩子精力足,每次要费尽心思,才能如愿。

    孔家钟只觉得心中恻然,自己家里也是小孩成群的,何时如此尽心尽力过。如此天气,单是这么站着,也觉得烦闷异常,那汗便直直冒个不停,何况是抱着这么一个小火炉。当日圣约翰医院一事之后,司令便如变了一个人般。这几年来,形帜影单的。任别人怎么劝,就是不同意再娶妻纳妾。夫人走了之后这几年了,虽然府邸一再申明,司令夫人因身体原因去了国外治病,但这些年来一直未露一面的,私下里早已经是流言四起的了。

    他只站在门口,赫连靖风倒是看到了他,忙用手作了个禁声的动作。这个皮小子,总算刚刚哄了个迷糊,若是被吵醒了,一个下午会吵闹不休的。他本是可以同她在的时候一样,交于奶妈打理的,只是不舍得,若是她知道了,怕更是不会原谅他了。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一点一滴的看着长大,是他与她的骨血融合而成的,每次看到他,总能看到她的影子,仿佛那些日子里,她柔柔的将发丝拨到耳后,微笑的转头,带着似麝非麝的香气

    当日她离开圣约翰医院,各关卡整整封了三个月,还是未找到她。她就这么带着他的骨肉,毅然决然的离他而去他是活该,彭定力第二日讲出她那日晚上留在睿儿房内的事情,他就知道,他是活该那天晚上,旖旎缠绵的不止是梦境,原来当真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也如同吴医生所说的,她已经怀了一个多月身孕了。他该死,竟然差点杀死自己的亲骨肉最最该死的是,她一再说了是他的骨肉,他只是不信她现在,终于,他是得到了惩罚了。他失去了她们一辈子的失去了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去补偿她们,去疼她们,去宠她们,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所有的,所能给予的全付于睿儿了别人只道是他太过于宠睿儿,却不知这不过是补偿而已。补偿因他所失去的。人总是最蠢,最笨,最愚昧不堪的,只有等失去了,方觉得珍贵无比。若是她能回到他和睿儿身边,拿着整个江山去换也是只值得的。只是她在哪里呢每当睿儿哭闹要妈妈时,心底像是有人用针细细的一根根的在扎,密密麻麻的,只不见有伤痕,里头却是脓血纵横。偶一碰触,便会汩汩滴流

    白天虽气候闷热,偏偏到了傍晚时分,大雨倾盆,犹如水柱般直垂而下,打得天地间支离破碎,满是水气。靖琪因怀了身孕,总觉得气闷难当。楚天磊拿着扇子,扇了半天,也无法入眠。到了后半夜,雨势也不见转小,但气温却是降了下来,风也起了,微微吹来,依稀带着雨的清爽。这才微醺了起来,刚迷迷糊糊着,只听丫头菊兰在门外敲门叫道:“小姐,有你的电话。”她心中砰砰直跳,心慌意乱了起来,这么晚了,除了医院那头,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挂电话给她。楚天磊一把扶住了她:“别急大哥已经过了危险期好几天了不会有事情的”她只觉得心慌,拖了鞋子,赶忙出了去。

    才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全身竟僵硬起来,直到挂了电话一会儿,方反应了过来。赶忙喊道:“菊兰,快安排备车”楚天磊本是在旁边扶着,见她如此模样,也急了,道:“怎么了,三更半夜的,谁来的电话当真是医院。”赫连靖风前几日在去军部的路上,被南方派来的奸细打伤,这几日一直在医院里。靖琪白天亦天天过去。靖琪微微喘着气,半晌才抬头看他,眼里头星光流动:“不,是大嫂。”

    车子一直到了一座小四合院门口才停了下来。车子才熄火,只听大门咣铛一声已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只见净薇手上抱着一个女孩子,一脸的焦急,喜鹊在前头打着雨伞,也是着急万分。靖琪忙下了车,也不顾大雨淋头的,迎了上去:“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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