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小,不知道父皇的宠爱意味着什么。”淑妃轻轻地叹气,心里像是憋着一腔浊气,却怎么都抒发不出来。
以前,她不曾有过别的心思。
但野心一旦生出来,就仿佛那野草,怎么都压不住,使劲疯长。
如今因着福昭仪的胎,要将她心里长势极好的草一把火烧了,她不甘啊。
“娘娘,听闻福昭仪在皇上面前埋怨德妃带着二皇子去打扰,这几日德妃都没去了。”宫人压着声音道。
淑妃坐了下来,手里轻轻地抚摸着狸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抬头道:“福昭仪的胎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好了呢?”
“说是皇上一直吃药,影响了胎。”
“估计是个没福分的。”淑妃淡淡地道,眼底下了一丝狠厉之色。
冬月十八深夜,福昭仪忽然腹痛难忍,等金太医来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出血了。
烧艾施针,安胎药两碗下去,最终龙胎没保住。
期间肃清帝一直陪伴在侧,听得金太医颤巍巍的禀报后,他心里的失望并未流露在脸上,反而还安慰了福昭仪,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福昭仪哭得几乎虚脱过去,惨白的一张脸上覆着濡湿的发丝,悲声哭喊道:“一定有人要害我的孩子,皇上,求您彻查啊。”
太后也亲自过来看望,彻查是肯定要彻查的,但因为原先太医就说过,因着皇上一直用药,且是在吃药期间有了这孩子的,胎儿会比寻常的虚弱许多,能保住已经算不错的。
因此,里里外外彻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事也就了了。
第1523章
你觉得是淑妃吗
肃清帝回到自已宫里的时候,失望之色才露了出来。
没查出什么来,不代表没问题。
后宫里的手段,用起来有时候无迹可寻。
丹神医说过,福昭仪这胎未必能保住,就算保住,生下来也有可能先天不足,或者成了痴儿。
他不是没想过给福昭仪一碗药。
但到底一直犹豫不舍,这兴许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他想博一博。
这一次他觉得是有人出手了,最近他总是往福昭仪宫里跑,会有人心里不平衡。
德妃是有心关照福昭仪的,但福昭仪恃宠而骄,竟对德妃生了怨怼,那日便提点过她的,可惜她没领会。
德妃掌后宫之事,后妃宫里许多人都是她和淑妃安排的,要害福昭仪的孩子,一点都不难。
德妃应该也不会出手,否则当初不会护着她,这段日子德妃带着二皇子来,一半为二皇子筹谋,一半也是为护着福昭仪的胎。
福昭仪那句话是会传到德妃耳中的,所以德妃不来了。
德妃既然摆出了不管她的态度,心怀鬼胎之人想要下手,便容易多了。
他失望,并非因为福昭仪的胎没了,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储君之争,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几乎能猜到是谁下手,不是皇后,就是淑妃。
淑妃的可能性会更大。
放在他眼前的选择有两个,要么是真正彻查,严惩凶手;要么是粉饰太平,不让人看出储君之争已经开始。
而且,若要彻查揪出凶手,难免会牵连到她们娘家之人,不管是齐尚书还是李尚书,都是他选好的人。
因此他不得不倾向于后者。
尤其不得不承认,直面内心总是残酷冷血的,出手的人做了他想做而一直犹豫不决的事情。
他总是得空便去陪伴福昭仪,潜意识里其实就已经做了选择,想用这种方式减轻心里的愧疚。
在得知孩子没了的那一刻,他心里空落落的,如今细想下,心头便堆积着各种矛盾复杂的情绪,包括了愤怒。
吴大伴担忧地看着他,“皇上节哀,龙体要紧啊。”
肃清帝眼底冰冷,“你觉得是淑妃做的吗?”
吴大伴连忙跪下,“皇上,老奴不知道,不敢乱说。”
肃清帝眼底没有一丝的亮光,只有暗沉沉的冰冷,“起来吧,朕和你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朕活不长,有些人还真不能动,牵一发动全身啊。”
吴大伴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同时也更明白皇上不想大动干戈的种种原因,有他说的原因,也有别的原因。
或者说,为这孩子,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本就没缘分的。
最近皇上询问了丹神医好几次,这孩子有多大可能会成为痴儿。
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很快就都传遍了。
很快,大家都出动去探望福昭仪,连一直没有管事的齐皇后都去了,淑妃自然也去。
大家都表现出遗憾和对福昭仪的疼惜,纷纷劝慰说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德妃姗姗来迟,但也送来了不少的补品,她坐在床边替福昭仪擦去眼泪,叮嘱她好好养着身子。
福昭仪看着满殿的人,又害怕又心寒,因为这里肯定有一个人是害她的凶手。
她不知道是谁。
可她只得罪过德妃,那日跟皇上抱怨的话,有可能吴大伴听到了,传去了德妃耳中去。
她太知道这些无根太监心里的阴暗了,有好处就跟苍蝇逐臭一般围上去,什么黑心肝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第1524章
安慰福昭仪
福昭仪流产的事情,宋惜惜是从谢如墨口中知晓的。
秦王妃前来邀请她一同入宫探望,宋惜惜答应了。
原先宋惜惜和秦王妃是没什么来往的,但自从秦王一同前去西京之后,秦王妃对宋惜惜便十分热络,说妯娌之间就该多来往。
秦王妃是齐家女,是皇后的堂妹,只是自从皇后被禁足之后,秦王妃也没去看望过皇后了。
因此,妯娌之间该多来往这句话在她看来真实的意思是,妯娌如果没有麻烦,可以来往,但若有麻烦缠身,最好是避而远之。
就好比之前皇上忌惮北冥王府的时候,她也会离宋惜惜远远的,唯恐惹祸上身。
其实秦王此番也没得什么功劳,只得了皇上一句夸赞,可这一句夸赞也足以叫秦王骄傲两年了。
她们妯娌一同入宫去,秦王妃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闲聊几句。
宋惜惜觉得秦王妃其实是聪明人,有时候故意露拙,只求个平安喜乐。
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就会少说少做,不会有一个话头叫人捡去。
进了宫,见了福昭仪,她安慰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说这孩子与她是有缘分的,毕竟有了这孩子,她晋了位分,既是有缘,那么假以时日一定会再投到她肚子里,再续母子前缘。
“所以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养着身子,千万不要因此消极低沉,皇上政务繁忙,若你日日哭哭啼啼的,皇上瞧了也心烦不是?”
秦王妃说话,基本就没有宋惜惜可以插嘴的余地。
当然秦王妃说的时候,也会对宋惜惜说一句,“北冥王妃你说对不对?”
宋惜惜这个时候,都只点头的。
总之一番安抚下来,福昭仪明显情绪好了很多,也与秦王妃亲厚了许多。
只是福昭仪对宋惜惜就比较冷淡了,之前皇上不正常的那段日子,福昭仪是知道的,如今看着宋惜惜,她觉得膈应。
而且,皇上性子清冷,如果不是宋惜惜行为不端,让皇上误会了,皇上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这二嫁妇不安于室。
年轻,不懂得掩饰,她睨了宋惜惜一眼,道:“秦王妃说得在理,皇上心里有我,再怀上也是迟早的事。”
宋惜惜在这方面反应是略显得迟钝的,见她看着自已说这句话,以为她是在自已宽慰自已,便又点头,“对。”
福昭仪又看她一眼,见她似乎没领会自已的意思,甚觉无趣,却也不好再说了。
她虽膈应宋惜惜,但原先也曾想过拉她来当靠山,更知道这个人是自已得罪不起的,适可而止就好。
安慰过福昭仪,宋惜惜便与秦王妃一同去探望太后。
太后倒是没有太难过的,说既然无缘,那便如何也强求不得。
她打发了秦王妃去看望皇后,留下宋惜惜单独在殿中说话。
秦王妃也是识趣的,立刻便告退出去。
太后看着宋惜惜,直接地道:“福昭仪这胎,是淑妃下的手。”
宋惜惜一怔,“淑妃?”
太后冷笑,“一开始是皇后,她想让皇上冷落淑妃和三皇子,逼淑妃出手,淑妃一旦出手,便必定惹得皇上厌弃,这件事情,皇上没彻查,但哀家对各宫里的人了如指掌,谁是谁的人,哀家有数,拿回来一审就什么都知道了。”
宋惜惜眉心微蹙,“皇上知道吗?”
太后叹气,道:“他要查的话,没有哀家这么方便,而且他也为难啊,李立是他选定的辅政大臣,淑妃若有谋害龙嗣之实,李立也有教女不善之罪,不可能成为辅政大臣的,所以哀家估计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不想查也不能查,倒是也如皇后所愿了,他必将冷落淑妃和三皇子。”
第1525章
根本收不住
宋惜惜觉得当皇帝实在也憋屈,这里头的权衡算计,真是万般不由已。
现在皇上应该是要立大皇子的,那么皇后就不能牵涉其中,大皇子本来就平庸些,若皇后再有一个谋害皇嗣,祸乱后宫之罪,大皇子这太子这位坐得也不稳。
至于直接出手的淑妃,皇上也要念在淑妃父亲的份上,不能过多追究。
总之,这整件事情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太后叹气,“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谁又不想奋力一搏呢?”
宋惜惜刚想问为何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太后便说了:“宫里头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人心最难掌控,以往皇上忌惮着北冥王府,如今又重信你们,她们若要抢那位子,少不了会从你这入手,这后宫里头的阴鸷,不是眼前所见那般简单的,遇事你得多想一层,多挖一挖。”
宋惜惜点头,“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母后,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太后摇摇头,“做过的坏事,哪能就这么算了?如今不算,日后也是要算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因果。”
宋惜惜又问道:“既然知道各人的心思,就怕这后宫大概也不能安宁了,您能防止吗?”
太后长叹一口气,“方才哀家说了,人心最是难以掌控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全在她们怎么想,千日防贼,防不了啊。”
宋惜惜想也是啊,没有人可以真正掌控全局,便是皇上也不能够顾及到前朝后宫,还有他自已的病。
夺嫡最终真正针对的是三位皇子,除了加强保护,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将皇子们都送走,或者将后宫都撤掉。
而从福昭仪这里撕开的口子仅仅只是开始,以后的算计怕是会层出不穷了。
宋惜惜想问为何不早点确立太子之位,反正现在皇上心里八九都是属意大皇子的,早点定下来,也省得斗争了。
但这事不能问太后,也不该是她问,她虽是玄甲军指挥使,可国本之事她不能参与。
太后不能问,她回府之后便问谢如墨。
谢如墨道:“立不立都没什么区别,如果真去到那一步,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是杀皇子还是杀太子。”
宋惜惜觉得心惊,因为这一步已经有人踏出来了,收不住的。
那位置拥有魔力,一旦被其吸引,将不惜一切也想要得到。
她喃喃地道:“历朝历代,都是皇子成年封王之后,才有夺嫡之争,怎么皇子还这么年幼,便已经开始了?”
谢如墨道:“因为皇上的病瞒不住的,就算她们不知道皇上的病情有多严重,看丹神医住在宫里,也多少能猜到些了,现在不经营谋算,还更待何时?”
他微微叹气,“皇子若成年了,有各自拥护的臣子,势均力敌,也能斗上几年,但现在皇子们还在后宫里,就只能看娘娘们各自的手段了。”
皇后没有掌权多时,后宫一直都是淑妃和德妃管的,哪个宫里安插了她们各自的人,连太后也只知道部分,要全部揪出来不可能。
谢如墨还有担忧,现在确立太子人选,只怕会逼着她们提前动手。
不公开,还能拖着,让她们心里还存着侥幸的希望。
皇上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皇上打算先写立储诏书,存放好,等他临终之前再公布,能护多久便护多久。
尤其经历了福昭仪的事情之后,皇上会更加确定这个念头。
第1526章
谁都没捞着好处
过了几日,太后宫里抬出去一具宫女的尸体。
当日肃清帝下旨,让淑妃迁出惠仪宫,带着三公主和三皇子居在桂兰宫。
桂兰宫在西北角,靠近冷宫,平日几乎没什么人去。
旨意下达的时候,淑妃像是遭了雷劈似的,定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她才惨白着一张脸吩咐宫人,“收拾东西吧。”
她知道,自已和三皇子彻底出局了。
其实,她不意外,从得知福昭仪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为不该这么快的,她给的药量很少,要喝半个月才能见效。
结果第二天就落了胎,证明她安插在福昭仪身边的钉子,要么是投靠了皇后,要么是投靠了德妃。
她已经不必去想是谁了,因为毫无意义,皇上既然让她迁宫,证明已经知晓是她派人对福昭仪的胎下手。
她如果再折腾,就不是迁宫,而是直接入冷宫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再没有秋后算账的话。
后宫诸位娘娘很快就知道淑妃迁宫的事了。
上一次她迁入惠仪宫时的风光众人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要迁到冷宫附近,大家纷纷猜测是否与福昭仪落胎有关。
但皇上迁宫旨意里说了,是因为三皇子如今身子虽是好了些,但依旧需要静养,不喜被打扰,所以才会迁到桂兰宫的。
而且,淑妃要照顾三皇子,所以协理后宫之权暂时交出来,寻合适的人与德妃一同管理。
旨意是这样说,但实际怎么回事,谁又知道呢?
最开心的莫过于长春宫里的皇后了,那眼中钉终于拔除。
“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皇后高兴之余,也不忘问兰简姑姑。
兰简姑姑道:“娘娘放心,那宫女被太后拿了,受刑不过,供出了淑妃之后便被赐死了,没有想到这事与娘娘有关。”
皇后听得是太后拿去审问的,不禁有些忐忑。
不过想想也不需要太担心,既然已经将淑妃供了出来,太后就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
只是,想想她也不那么高兴,只是迁宫冷落,甚至都没有禁足,皇上和太后就这么宠着淑妃?
甚至还为她寻了个借口,说是为了三皇子的身子静养才迁宫的。
“皇上不可能让德妃一人独大,你觉得本宫有可能夺回掌宫之权吗?”皇后问道。
她的一箭射出,希望是一箭双雕,既把淑妃拉下,也能让自已重掌后宫之权。
如此,就算德妃有协理之权,到底还是要听她这位皇后的。
兰简姑姑不敢给她太大的希望,只说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便是。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德妃协理六宫之权也被收了回去,后宫之权暂时交给了太后。
别人想不明白,但宋惜惜是知晓的,后宫之权在太后手里,要谋害皇子就难了许多。
各方都得先蛰伏观察,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淑妃迁宫的第三天,前往慈安宫求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