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看见外头有一匹马在来回地转悠,马背上趴着一个人,头发散乱地披下,瞧不出是谁来?
宋惜惜啊了一声,急忙跑过去,“是滋滋,她病了一路,我把她给忘记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沈万紫扶了下来,沈万紫落马的时候也同李婧一般,差点跪地,但嘴里咒骂着,“没心肝的东西,我陪你一路,你把我忘了,等我好了我攮死你。”
她全身没什么力气地靠在宋惜惜的肩膀上,宋惜惜道歉,“是我不对,快进去歇下,我这不是着急送李婧进去看看张烈文嘛。”
沈万紫顾不得骂她了,急忙问道:“他情况如何?可还好?唉,我想看他们夫妻团聚,但不行,张将军身上有伤,我病了,我不能进去。”
“他情况不大好,但相信丹神医会把他治好的,我扶你进去躺着,睡一觉就好受了。”
她说着朝谢如墨道了句,“你请一下兰雀,这有个病人。”
沈万紫被安置在一间空的厢房里,她实在是累得很,兰雀过来把脉给她开了药,她没等药熬好就睡着了,睡得可沉可沉的。
这一路上,她都郁闷死了,从小到大体格倍好,什么小病小痛都是没有的,没想关键时候她掉链子,真是丢尽了她赤炎门的面子。
熬好了药,宋惜惜叫她起来喝,她坐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喝完之后问了一句,“张烈文情况如何了?”
“我问过丹神医,说已经有所好转的,而且李婧来了之后,有很明显的好转。”
沈万紫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行,放心了,我要继续睡了。”
“还有好消息,想听吗?”宋惜惜托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的脑袋落在枕头上。
“还有什么好消息?”沈万紫眸子惺忪地看着她。
“戚肆,不单单是张烈文,是十一个人,十一个人全部都营救成功,回来了,也都在这驿馆里。”
沈万紫惺忪的眸子瞪大,“十一个人?”
“对,戚肆是他们队伍的名称,他们整个探子队是十一个人。”
沈万紫激动得猛地又坐直,“给我,给我拿个面罩,我要去看看他们,我要对他们行礼,表达普通百姓对他们的崇敬……”
起得有点猛,头晕了一下,她抓住宋惜惜的手凝了一下,“要不我还是先睡一会儿,反正他们跑不了。”
“睡吧!”宋惜惜笑着道。
沈万紫闭上眼睛,困顿睡意山呼海啸一般袭来,她几乎是立刻睡着。
李婧是真的坚强,自从她来了之后,给张烈文清洗伤口,上药,汤药,全部都由她自已来,金雀只教过一遍,她全部记得。
而且,她做得比任何人都细致,且小心翼翼,在她的护理和鼓励之下,张烈文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好转。
沈万紫这一觉睡了十几个时辰,醒来之后随便梳洗下,便去见诸位英雄。
她以沈家女的身份,一一拜见。
她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对方十一郎她多看了几眼,毕竟之前一直都以为戚肆就是方十一郎。
他们当中好几个人看着王妃和沈万紫,有问题想问,可不知怎么问出口。
因有方十一郎娘子改嫁的前因在,他们也想知道自已的娘子是否改嫁了。
最后,还是秦袂先问的,“王妃,请问末将的娘子,可有大归或者改嫁了?”
宋惜惜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在她说出不知道之前,沈万紫先说了:“五少夫人没有改嫁,如今依旧在尚书府,四少夫人也在。”
沈万紫知晓些各家的事,还是红筱查的呢。
二秦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满脸的愧疚与思念。
第567章
没有谁先走的道理
半晌,章泰问道:“那我的娘子呢?”
他随军出征的时候,才成亲半年。
沈万紫知道章家的这位三公子,语气里有些遗憾,“她再嫁了。”
章泰难掩失落,但还是多问了句,“她过得好吗?”
沈万紫摇头,“不知道,没打听过。”
章泰眼底有泪光,“我害了她,对不住她。”
鲁洪也问:“沈姑娘,知晓我家娘子是否……”
鲁洪的父亲宋怀安麾下的一名将领,他是同父亲一起上南疆战场的,父亲先牺牲,他后被擒。
鲁家的情况,沈万紫不清楚,红筱没有调查过。
但鲁家这事,宋惜惜却知道的,她道:“你娘子早两年得了一场大病,丹神医治好的,倒是你的母亲因着你父亲和你相继在战场……她伤心过度以致神思不清,如今不大认得人,是金雀去治疗的,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金雀。”
鲁洪双手掩面,难过至极。
齐芳没有问,因为他从兄长口中知道,自已的未婚妻并未过门守望门寡,这样他就放心了。
王二王五因是蜀州人,因此也没问,他们随行回京之后,再回蜀州去。
陆亚钦没有成亲,所以问了问陆家的人,沈万紫都说安好,他也放心了。
他看向表哥方十一郎,见他面容黯然,便过去安慰道:“表哥,表嫂另嫁也是好事,原就是咱们对不起家人,怨不着她们的。”
沈万紫也看向方十一郎,或许当初以为戚肆是方十一郎,她对方十一郎会格外关注些,见他抿唇不语眉目沉郁,便多说了句,“王清如嫁给了将军府的战北望,既已经嫁人,我认为您祝福她便是了,至于是否过得好,端看她自已的修为。”
于先生是这样说的,沈姑娘也是这样说的,方十一郎觉得王清如应该是过得不怎么好。
对于所有情况还不了解的他,只认为是自已害了王清如,愧疚大于一切。
沈万紫瞧着他的神色,继续道:“你不需要愧疚,你牺牲之后不到一个月她就离开了方家,你的阵亡抚恤金给她带走,同时你母亲还赠了她两间铺子,若说有亏欠,银子还不清的话,方家的仁德也还清了。”
方十一郎拱手,端肃道:“多谢沈姑娘告知。”
沈万紫道:“自古忠孝难全,如今您亏欠的只有父母亲人。”
方十一郎微微点头,“这世道女子改嫁不易,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
谢如墨过来问他们,“没伤的要不就先回京去,老张情况应该是稳定了。”
他们全部摇头,虽然归心似箭,但要回就一起回,没有谁先走的道理。
京城!
宋惜惜离京第二天一早,慧太妃就进宫了,她没有直接去找肃清帝,而是去找了太后姐姐。
她把字条也给了太后姐姐,道:“唉,娴宁婚事在即,她却出远门去,留下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太后一边叫人去请皇帝,一边没好气地瞪她,“合着你进府是为了享受的?娴宁是你的女儿,她出嫁不是由你这个母妃来办,谁来办?什么都指望惜惜,惜惜是你家奴才啊?”
慧太妃道:“姐姐偏心她了。”
太后道:“数数你自已几条皱纹了?还吃儿媳妇的醋,都不怕酸了自已的大牙。”
慧太妃连忙用手指撑着自已的眼角,“没吧?哪里有什么皱纹了?我这保养极好呢。”
太后看着她,到底是宠溺地笑了笑,“行了,去看看老荣太妃吧,她病了数日,一会儿皇帝来,你别在这里。”
慧太妃起身道:“那妹妹告退!”
第568章
秦尚书
慧太妃刚走了一会儿,肃清帝便到了,单膝跪地问安之后,太后把飞鸽传书递给了她,“惜惜昨夜出城去了,特意吩咐你姨母把飞鸽传书送进宫来,禀报给你听。”
肃清帝看了看,笑道:“她半夜出城,定必有要紧事,倒不必事事告知朕的。”
太后道:“她一个女子,半夜拿着副指挥使的令牌出京,自然是要告知你的。”
肃清帝嗯了一声,眉目间隐隐见担忧,“希望张烈文能平安归来。”
原来戚肆是他,宣平侯府到底是军候世家,即便这一两代他们族中子弟许多弃武从文,入了仕途,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传承着军候的尊严与顽强。
太后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把话吞了回去,有些话她说了,反而更让这个儿子疑心。
王彪的折子送到了丞相台,说北冥王到了西蒙之后就失去了踪迹,穆丞相把折子压下来,北冥王去西蒙是做什么的,穆丞相很清楚,他不是去谈判的,他是去救人的。
又过了数日,王彪又一道折子来,穆丞相看了折子激动不已,立刻去求见肃清帝。
肃清帝看了折子,激动不已,“十一个人,竟然是十一个人,他们全部都平安回到了西蒙。”
穆丞相声音哽咽,“是啊,托皇上的洪福,他们全部都回到西蒙了。”
“封赏,大肆封赏!”肃清帝一高兴,立刻下旨,“吴大伴,传礼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觐见,让他们筹备迎接英雄回来的仪式,还有吏部尚书……”
肃清帝宣着旨意,忽然怔了怔,低头看名单,“秦继,秦袂,这是秦尚书的两个儿子啊。”
穆丞相道:“皇上,该逐家去告知,先让他们高兴高兴,他们还没那么快回京,张烈文伤势严重,只怕会拖一阵子。”
肃清帝看着折子上的一个名字,抬头看着穆丞相,“方应许,方十一郎的娘子是嫁给了战北望,对吧。”
穆丞相也才想起这茬子事来,道:“回皇上,方十一郎的娘子早就大归,她是以王家三姑娘的身份嫁入将军府的。”
“嗯!”肃清帝也没说什么了,这点事抹不去他的龙心大悦,“吴大伴,派人逐一去告知,张家那边不必去了,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至于蜀州那两人,着人拟一道旨意给蜀州知府,让蜀州知府先告知他们的家人,等回京一同封赏后,再让他们归家团圆去。”
“是!”吴大伴领旨退下。
穆丞相也告退下去,他没有把王彪第一道折子给皇上看,压了下来。
这道折子看似陈述实则告状,便是递呈给皇上看,对北冥王也无大碍,可有些事情啊,就怕日后出了别的事情再拿出来反复咀嚼,王彪不知道营救的事,是因为北冥王没有同他说,是出于对营救的慎重和保密。
可皇上冷静下来,回头细想,就会误会北冥王是对王元帅不信任,才会只字不同他说,玩起了失踪。
北冥王不信任王彪,是否对皇上夺他北冥军的兵权不满呢?
因此,这折子最好是不要到皇上跟前去,免得多生事端。
秦尚书这边呢,穆丞相打算亲自告知,因为六部都在丞相台不远,多走几步的事。
秦尚书见穆丞相驾临礼部,连忙率人出迎。
穆丞相笑着道:“忙你们的,本相找秦尚书说几句话,与差事无关哈,就说点私事。”
秦尚书有些疑惑,丞相找他为了私事?
第569章
陆氏知晓儿子没死
虽有疑惑,却也恭敬地把穆丞相请到了后堂,茶水伺候着。
穆丞相笑眯了眼睛,这使得秦尚书心头大宽,“不知道丞相找下官,是有什么私事要说呢?”
“道喜。”穆丞相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虽说这事宜迅速说出,可这惊喜太大了,怕秦尚书一时受不住这狂喜的冲击,所以慢慢说便好。
“道喜?”秦尚书更是疑惑了,他这礼部尚书应该就不会再有晋升,“敢问丞相,喜从何来?”
穆丞相道:“失而复得。”
秦尚书更疑惑了,“失而复得?下官最近不曾失物啊。”
“皇上有旨,说是让礼部筹备一下,迎接南疆一战的英雄,其中有两位英雄乃是出自你们秦家。”
秦尚书心头被狠狠地擂了一下,脸色大变,猛地深呼吸一口气,“是……是找到下官那两个犬子的骸骨了?”
穆丞相看了他一眼,“什么骸骨?是活生生的人,秦家的两位公子还活着,北冥王把他们从沙国带回来了,他们被俘之后逃出去,组建了戚肆探子队,为南疆输送情报。”
秦尚书捂住胸口,艰难地摇头,泪水已经蓄在眼底,“不,丞相不可拿此事戏弄下官,他们牺牲了,是剜了下官心头的两块肉,不能……”
穆丞相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竖起了大拇指,“他们好样的,本相为他们骄傲,为整个戚肆探子队骄傲。”
秦尚书泪水簌簌落下,颤抖着唇,“当真?丞相此言当真?”
穆丞相见他这般,轻轻叹气,“自然是真的,皇上旨意下来了,令礼部筹备迎接他们,但他们没那么快回到京城,宣平侯府的二公子受了重伤,要医治好才能回京。”
秦尚书用官服宽袖挡住了眼睛,挡住了脸,肩膀抽搐但没发出一点的声音。
身为礼部尚书,他知道在丞相面前不可失仪,在礼部内也不可失仪,但他控制不了那如江河崩堤的泪水啊。
这些年藏在心里的丧子之痛,是一点都不敢翻出来,用堆积如山的差事掩埋得严严实实,他的两个儿子为收复南疆的事业牺牲了自已的性命,作为他们的父亲,他为他们骄傲,但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同样是鲜血淋漓的痛啊。
“本相先出去,不会叫人打扰你。”穆丞相也差点老泪纵横,让他自已在这里宣泄一下情绪吧。
穆丞相出去之后,秦尚书就这么跪在了地上,然后伏地无声痛哭。
多少年了,他不敢这样哭过啊,即便是牺牲的时候,大抵也和别的人家一样,只敢暗地里掉泪,他们是牺牲的,当家人的该以他们为荣,不可大哭于人前。
方家那边,是吴大伴亲自去的。
方十一郎的母亲陆氏激动之下,竟昏了过去,救醒之后,她依偎在方夫人的怀中大哭,“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那么狠的心肠,也不给家里一点消息……”
方夫人也哭,但吴大伴还在这里,她不可太多放肆地哭,忙劝着,“他是没办法给家里送消息的,在那边也是出生入死,能送消息给军中就已经很艰难了。”
陆氏激动过后,也知道自已失态了,站起来朝吴大伴福身,“让公公见笑了。”
吴大伴面容慈祥,“人之常情,夫人不必如此。”
吴大伴也告辞,走出方家的大门,还听到陆氏哽咽的声音,“怎么办?他媳妇已另嫁了。”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世间事多变幻,阵亡的将土能归来,是多激动人心的消息啊,只可惜,宋家那七位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570章
该退还那抚恤金
也是这样时候,平西伯府接到了王彪的家书。
家书是给平西伯夫人姬氏的,她看完之后,拿着信去找母亲和王锵夫妇。
王锵是王彪的胞弟,在工部任郎中,也算是个肥缺,只是在郎中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四年,也没有升迁。
王锵的夫人蓝氏是个商户之女,算是高嫁了,以前王清如便很不喜欢这个二嫂,嫌她满身铜臭。
平西伯老夫人看了信之后,脸色一变,“贤婿竟还活着?还立功了?这……”
姬氏提醒道:“母亲,如今可不能再称呼贤婿了。”
平西伯老夫人叹气,“一时口误了,他竟然还活着,怎叫人料到呢?”
王锵也看了信,道:“母亲,大嫂,这是好事,咱们该高兴,毕竟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是值得高兴的。”姬氏面容露出恻隐之色,“当日十一郎牺牲,亲家母……唉,连我也总是叫错,方家二老夫人因丧子之痛几次昏厥过去,如今听闻总要吃药,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十一郎能回来,她这一高兴估计病也就全好了。”
老夫人想起得知十一郎牺牲的时候,她也是跟着陆氏哭了许久,十一郎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她不愿拿他同谁比较,但他确实是所有丈母娘会喜欢的女婿。
如今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实在是应该高兴的。
姬氏道:“儿媳将此事告知母亲,是想着三妹妹迟早会知道,不若找个日子叫她回娘家,同她说一说。”
姬氏知道这小姑子如今的日子过得不好,陪嫁过去的丫鬟有一个之前是伺候她的,因此将军府内宅的事她一清二楚。
听完早些日子才闹过一场,如今夫妻就跟陌生人似的,这日子是过得极不如意。
怕她得知十一郎没死,会同战北望和离,有心与十一郎再续夫妻缘分。
姬氏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
不为别的,就为她不值得,她配不起十一郎,因此必须叫她回府敲打敲打,免得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还有一事,便是如今十一郎回来了,他当时的阵亡抚恤金不知道朝廷会否收回去,这银子前阵子便被三妹妹拿去给她那小姑子添妆,虽说后来退货取了回来,可若在将军府里头日子久了,总是要用到那笔抚恤金,儿媳寻思着,不若从我们平西伯府公中取出一万两银子,退还给方家,至于那两间铺子,也折算银子给方家,母亲和二叔看如何呢?”
王锵道:“大嫂的建议,我同意,其实在三妹再嫁的时候,我便觉得该把抚恤金和两家铺子退还的,还找大嫂提过呢,当初三妹妹是哭着喊着说不会再嫁,要为十一郎守一辈子,方家怕她以后吃苦受罪,这才会把抚恤金和两家铺子给她,可如今她嫁了,该还的也还了吧。”
姬氏点头,“二叔确实同我提过这事,就不知道母亲怎么看呢。”
平西伯老夫人想了想,“哪里有公中给她贴的道理?若要归还,便从我这里拿吧,一万两同两家铺子的折算,实则她也是赚了,两家铺子赚了那么多年的租金呢,若她这些年守着不嫁,哪怕十一郎回来他们不再做夫妻,这银子和店铺还与不还都成,现在她嫁了,十一郎要回来,日后定然也是要娶,总不能叫新妇知晓清如花了十一郎的抚恤金,没有这样的道理。”
姬氏看向蓝氏,“阿月,你这个当二嫂的也说句话,你认为我同母亲这样做对不对?”
蓝氏道:“大嫂,小姑素来不喜我做她的主,给意见也不中听,你同母亲决定便好。”
蓝氏是知道当初那件事情的,若没那件事情,便看在小姑蹉跎这几年,那银子退不退都成,但有了那件事情,当初实是不该拿那抚恤金和店铺的。
“既是如此,便派人请小姑回娘家一趟吧。”姬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