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堂兄妹,如何能说这种话。”
谢苓歪了歪头,
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只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道:“好困,
想睡觉。”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而船夫也按照约定的时辰,正好行至跟前。
“小姐、公子,回岸上吗?”
谢珩嗯了一声,
侧眸低头,
看了眼靠在身侧醉醺醺的谢苓,抿唇将她横抱起来,
上了小船。
那船夫看着二人举动亲密,笑呵呵道:“这位公子,
您夫妻二人感情真好。”
谢珩张口想解释,就被怀里睡着的谢苓拉住衣襟,往胸口蹭了蹭。
不知为何,他还是没有解释,而是淡淡嗯了一声。
船夫站在船头摇桨,抽空回头看了眼二人,说道:
“贵夫人是喝醉了吧?我们老板酿的梅子酒,喝着甜,但后劲很足。”
“也怪我大意,居然忘记提醒二位了。”
谢珩看了眼谢苓酡红的面颊,淡声回道:“无妨。”
船夫见这通身气度矜贵非凡的年轻郎君不爱说话,也就没再多言。
到岸边后,谢珩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掂了掂,随手抛给了船夫。
船夫下意识接住,荷包的重量令他吓了一跳,连声拒绝:“使不得,使不得。”
“公子您快拿回去吧。”
谢珩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对方冻青紫的半截胳膊上,淡声道:“拿着吧。”
说完,他抱着谢苓走向前来相迎的马车,掀帘而入。
船夫想追上去,却被那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车夫打断了脚步。
“主子给你你就拿着。”
船夫只好愣愣点头,朝远去的马车磕了个响头。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迹,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费力的拉开荷包。
里面,全是碎银子。
掂一掂,起码有三十两。
这些钱,足够他给女儿买药看病,剩下的,甚至能让他全家很宽裕的过两年。
船夫捧着荷包,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淌了下来。
想到家中卧病在床的女儿有救了,他喜极而泣,将船停好,将荷包小心翼翼收到怀中,朝医馆奔去。
*
金乌高悬,窗棂外树枝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融化,晶莹剔透的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浸出一滩水痕。
谢苓在二楼小阁上惬意的晒太阳,还命侍女取了些可口的点心茶水,直到全身晒的暖烘烘,才起身下楼去了。
刚走到楼下,紫竹就带着个侍女来送东西。
谢苓一看,铜盘里头是最近建康城时新的头饰。
紫竹挥手命人将铜盘放下,行礼道:“主子说,近年关了,苓娘子也该有些拿得出手的首饰。”
自打那日湖心亭她给谢珩送了及冠礼,又装醉说喜欢他,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几日还时常给她送东西。
大前天是上好的白狐毛披风,前天是些昂贵的布匹,昨天是专门有裁缝上门量体裁衣,今儿便是各式各样的头面首饰。
她将东西都收下,又花心思给谢珩回了些礼,想着等离开谢府,就将这些东西都还回去。
无功不受禄,谢珩的东西她可不敢乱拿。
谢苓收回思绪,笑盈盈点头说道:“劳烦紫竹姐姐替我谢过堂兄。”
紫竹笑着称是。
谢苓又道:“堂兄今儿晚上可有空?”
紫竹回道:“主子这两天都是半夜才从衙署回来,今儿估计也差不多。”
“苓娘子可是有什么事?若是着急,奴婢告诉远福,叫他去衙署传话。”
谢苓摇了摇头,笑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儿是小年,我本想着请堂兄来吃顿饺子。”
紫竹闻言一拍脑袋,急忙道:“瞧奴婢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忙忘了。”
“奴婢先去夫人那看看,往年小年是要在延和院吃饭的。”
“也不知为何今年现在都还没动静。”
谢苓颔首:“紫竹姐姐路上小心。”
紫竹恭敬行了一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谢苓拿起铜盘上的首饰打量,看了几眼后,对一旁的雪柳道:“收起来吧。”
雪柳应声,叫了白檀一起将铜盘拿走,把首饰收进了专门放谢珩所送首饰的箱笼。
谢苓有些无聊,坐在榻边打哈欠,顺手拿起本游记来看。
谢珩今儿不能来,她自然知晓。
毕竟临近年关,谢珩任尚书左仆射,掌授廪、假、钱、谷,正是最忙的时候。
再加上听闻不日会稽王进京,谢珩还被额外认命增派事务,所以忙得脚不沾地。
说请他来吃饺子,也不过是句客套话。
毕竟说喜欢的是她,总不能在谢珩送礼后,什么都不表示。
这些都是小事,她更在意的是,长公主昨天送来了她之前说的那个神秘奖赏。
居然是……云台城的信,以及玉佩。
那封信说,让她在元旦过后想办法入宫,等入宫后,自然会有人告知她应该要做什么。
好处给的很明确,是到妃位后,得到云台城副城主的位置。
入宫这倒是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妃位也不难,毕竟她能有预知梦。
只是长公主和云台城有关系,让她不免有些担忧。
梦里长公主暴毙一事,大概率是假的,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需要重新考量。
与虎谋皮,向来不是好打算。
可现在骑虎难下,她不得不应。
正思索着,雪柳和白檀走了过来。
雪柳手中拿着个暖炉,将它塞谢苓怀里,说道:“小姐,方才门房那边递了口信,说是大公子请您晚上回家吃饭。”
闻言,谢苓沉默了一会。
前些日子兄长本想叫她搬家,但不知谢珩跟他说了什么,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再加上新官上任,又是年底,事务自是繁忙,因此兄妹俩算算有十天没见了。
哪怕再不习惯跟兄长接触,却也没理由拒绝。
毕竟是血脉至亲。
她看着雪柳道:“派人去兄长府里知会一声,就说咱们已经准备了过小年的食材,不如直接在留仙阁过小年。”
雪柳应下,正要出门找人去传话,就被谢苓喊住了。
谢苓意味不明的看着白檀,笑眯眯道:“白檀,你去传话。”
话音落下,白檀小脸一僵,上挑的眼尾微微下垂,小步走到谢苓跟前半蹲下,抬手拉住她的衣摆,拉长了尾音:
“小姐~”
“谢苓~”
“我不认得路,你让别人去吧。”
谢苓垂眸笑看她,将书本放到一旁,明知故问道:“不认路?”
“那为何我听说前几日夜里,你偷偷去了大哥府中?”
白檀猛地仰头,白皙的耳朵突然烧红了。
她不敢直视谢苓的眼睛,小声回道:“可能是有人看错了吧。”
谢苓却蓦地沉了脸色。
她将白檀的手拂开,垂眸睨着对方,语气淡漠:“既然如此,那你就自行离去吧。”
“我身边不留谎话连篇的人。”
“雪柳,把她的身契拿来。”
雪柳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白檀,点头应了,转身去里屋拿身契。
白檀这才吓住。
她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谢苓会突然发难。
前些日子去谢君迁那,也是情非得已。
是谢珩让她去的。
可如今这件事不知为何被谢苓知道了,并且一气之下就要赶她走。
没有谢珩的准许,她不能离开谢苓身边。
白檀咬了咬牙,扬起一张妩媚漂亮的脸蛋,飞快解释道:“谢苓,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了。”
谢苓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白檀只好隐藏了谢珩的存在,以及前几日接近谢君迁的真实目的,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
“我老家是荆州武陵郡的,你应该知道。”
“去年我家里人都还在,我们村离麓山书院很近,一次意外我结识了你兄长。”
“并且……有了夫妻之实。”
“后来麓山书院闭山,你兄长让我在家等他,谁知三月前父亲为还赌债,将我卖入烟花之地。”
“我来不及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就被带走了。”
“再后来就是你知道的。”
听着,谢苓缓缓皱了眉心。
兄长和白檀的关系,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竟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只是梦里她死之前,兄长未曾娶妻,也从未听说他有过什么心上人。
应当是她改变了一些事,导致这二人再次相遇。
谢苓沉思了一会,扶起了白檀,起身将她按坐在榻边。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你若早点说你是我嫂嫂,我焉能怀疑你,让你签了身契?”
听谢苓这么说,神色也软和下来,白檀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滞涩:“谢苓,我与你兄长……”
“没有可能。”
“那日我去找他,也只是为了断他的念想。”
谢苓不解道:“为何?”
白檀抿唇,盯着谢苓的眼睛,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我身份低微,他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我们如何相配?”
“另外,我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谢苓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什么身份不身份,兄长若看重家世,就不会同你有这段情。”
“至于其他苦衷,你若不愿说就罢了,毕竟情爱不是人生的唯一选择。”
情爱不是唯一选择。
白檀将这句话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即重重点头。
“谢苓,我知道了。”
谢苓摇了摇头,将雪柳拿来的身契递给白檀,说道:“想留在我身边就留吧,身契就罢了。”
“哪怕你不打算同我兄长继续,也没关系。”
白檀恨不得把身契拿过来撕了,但一想到谢珩交代的,于是强忍着把身契推了回去。
“你拿着吧,你拿着我也放心些。”
这话说得奇怪。
毕竟没有人会主动卖身,并且还不愿意赎身。
谢苓面不改色收下卖身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收着。”
“等你哪天想通了,再问我要便是。”
白檀这才笑着点头。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谢苓就以乏困为由,让白檀下去了。
她看着面前小几上的卖身契,低声问一旁的雪柳。
“雪柳,你怎么看?”
雪柳悄声道:“奴婢觉得她不正常。”
“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谢苓嗯了一声,说道:“继续叫人盯着。”
“顺便派人去给兄长递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