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笑道:“不会。”
是不会舍不得,还是薛鸿不会赢了去,谁也说不准。
他似乎并没将送出去的那套珍品放在心上,嘱咐萧钰:“尽力而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样倒显得刺了他一句别舍不得给出去的皇后小气,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手死死地抓着案边,染了花汁的指甲恨不得折了去,好一会儿才松开,冷眼看着萧钰,闪过一丝怜悯。
萧钰什么也没察觉,听到义父这样气人的话,忍不住笑:“知道了。”
他从筵席上出去,往下面走,去挑一匹马,那边的薛鸿也看出来了陆寄风再落自己长姐的面子,面无表情的,从另一侧出去。
几个勋贵和官宦子弟也坐不住了,不管是哪一边的,都找了个借口退下要去看热闹。
梁准也准备悄悄从筵席上退下。
“哪儿去。”他爹板着脸问他。
梁准嘿嘿笑:“我看国公那玉碗不错,您等着,我给你赢来。
说着就跑了。
兵部尚书胡须又动了,那句小兔崽子你糊弄鬼呢没骂出口,他生的冤孽早跑没影儿了。
—
萧钰挑的是一匹喂养的油光水滑的枣红大马,梁准耽搁了些时辰,一过去就看见戴轲和杨英还有借口肚子疼要出恭的山子晋早就到了,正和牵着马的萧钰说话。
薛鸿也牵着马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他一派的公子少爷,他翻身上马,背着箭筒,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睥睨了一眼萧钰,冷冷地哼了一声,骑着马率先进了山。
那几个人也跟了上去。
梁准瞪着他的背影,火冒三丈:“哼他二大爷!”
山子晋赶紧捂住他这口无遮拦的嘴,嘘了一声,梁准才想起来薛鸿的二大爷也是皇后的二大爷,周围太监侍卫这么多,要告他一状他可有的受了,嘴闭上了,心里也哼哼,骂的就是他薛家的人。
戴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前面:“那几个跟着他去的,恐怕是去帮他的,他们不守规矩在先,那我们也不必守着这个规矩。”他吩咐了一旁的侍卫再牵来几匹马。
杨英也拍着胸脯,昂着下巴:“没错,就那几个小子,我让他们一只手他们也比不过我。”
山子晋苦道:“得,我还有差事在身上,这次又不能帮上忙了,等下回我请你们去庄子上喝酒吃肉,权当赔罪了。”
梁准拍了下他的肩:“放心,那几个都是老对手了,哪年咱们好好打,他们打得过咱们了,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萧钰拱了手,笑:“那就先谢过几位了。”
梁准勾着他的脖子,咬着牙道:“别给我玩这套!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萧二,你方才为什么不理我?害得我被我爹骂。”
“你被你爹骂,和萧二不理你有什么关系。”戴轲笑他:“谁让你一根筋的。”
杨英也道:“就是就是。”
“你就是个屁,你更可恶,还笑话我,被你爹拧了吧,眼泪都要出来了,丢人。”
山子晋在一边听着,乐的肋骨疼。
他们说说闹闹的上了马,接过弓,背上箭筒,往山上去了。
猎物一上了山就分四处跑开了,难抓的很,都集中在一起不好打猎物,杨英和戴轲骑射功夫不弱,他们就一人一边去找猎物,梁准骑马还成,射艺上差一些,不动的靶子他能射的中,动了的靶子就难了,便跟在萧钰后面,给他捡一捡猎物也算节省他时间了。
一只箭矢啪地将一只兔子钉在树上,梁准骑在马上,下了腰去把箭,好悬没拔下来,把猎物扔到自己马后面的袋子里,啧啧称奇:“你这力道可比以前大多了。”
萧钰笑了笑,他的手已经有了一层薄茧,不会像以前一样磨的难受血泡,半夜疼的睡不着了。
他坐在马上往林子里看,梁准骑着马过来,也跟着他往里面瞧:“看什么呢?”
“看有没有鹿,”萧钰回了他一句:“想打头鹿来。”
梁准只以为他要打一些大点的猎物好赢得漂亮些,想了想:“应该有,放猎物的时候我瞧见了。”
说着就听见那边草丛传来轻响,他止住话,给了萧钰一个眼色:鹿送上门了?
萧钰慢慢拉起弓,对准发出声音的地方,眼睛眯了一瞬。
草丛内忽然一跃而出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提着把寒光凛凛的剑就要刺过来,原本还期待的梁准脸刷地一下白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支箭带着破风声猛然钉入了那人的喉咙,将人从半空打了下去,大滴的鲜血垂落,压弯了嫩草的绿叶儿,淌了一串血迹。
古代架空
第31章第三十一章
猎场遇刺
梁准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草地上的尸体,脸色乍青乍白,他们几个虽然整日胡闹,不学无术,却也不像薛鸿那样家里年年都要抬出去几个,见了人命的这还是头一遭,嘴唇哆嗦了半天:“死……死人了?萧……萧二,他是不是死了?”
萧钰的脸色也不算好,不过是见刺客举着剑刺过来下意识放了这一箭,如今放下弓,手还是凉的,勉强道:“没事,大不了我再抱着佛像睡一夜。”
梁准哆哆嗦嗦,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啊……啊?”
萧钰怕是来不及和他解释了,这次像是冲着他来的,低声道:“分开走,你去叫人过来。”
他突然一拍梁准骑着的那匹马的屁股,骏马长长嘶鸣一声,驮着梁准,往下山的路狂奔。
梁准猝不及防摔在马背上,怎么看不出来他是想自己把人引开,扯着缰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狂奔的马,急得不行:“萧二!!萧二你干什么!!”
树林里已经有了些细碎的动静,萧钰一扯缰绳调过马:“驾!”,策马向反方向跑去。
四只蹄子踏过一片刚出春儿生长的绿草地,一匹威风凛凛枣红大马驮着个玄衣少年穿梭在林子中,少年在马背上压低了身体,一手扯着缰绳,树叶子划过他的侧脸,渗出了细长的血痕。
一支箭忽然凌空射来,萧钰猛地向后一仰,看见了树上正要搭了箭的黑衣人,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对准了手指一松,噗地一声射穿他的心脏。
黑衣人从树上掉了下去,马背上的萧钰直起身体,继续压低身体往前去。
到底是皇家的猎场,若是没有皇后娘娘帮忙,他们怕是连这些人都进不来,萧钰已经甩掉了几个,围剿他的人见状只好让他先停下来。
一支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箭正射中马的腿,骏马嘶鸣一声,疼得前蹄跪地到了下去,萧钰摔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儿掉入草丛,便没了动静。
几个黑衣人从树上跳下来,手里各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警惕地靠近了草丛。
领头的黑衣人给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过去探查。
下属点了点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断树枝,咔嚓一声,一个身形猛然从草丛中跃起,手中举起的箭矢又狠又快地插入他喉咙,鲜血骤然四射,弄得他雪白的侧脸和脖颈一片刺眼的鲜红,眼睛却没眨一下,任由血往下滴淌着。
领头的蓦然变了脸色,骂了一句脏话:“上!”
萧钰一手扶着那尸体的肩膀,挡住了刺过来的剑,尸体向他们一推,雪白的剑尖从后面进去,前面出来,骤然被染的鲜红,那刺客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抢了去,他侧身躲过一旁劈过来的刀,一脚用力踹在冲过来砍人的刺客胸膛,凌空跃起,划破另一个刺客的喉咙,落到地下,一甩剑上的鲜血,嘴唇抿了一下,黑眸满是寒光。
领头的黑衣人大惊,本以为杀一个浪荡纨绔费不了他们什么事,没想到这么难对付。
“都给我上!”
领头的先冲上去,萧钰和他对了几下,虎口被他震的发麻,身后袭来一阵冷风,他后颈瞬间激起寒栗,用力架开剑在地上一滚,躲开后面劈下来的剑,反手将剑一抛,正中那刺客心脏。
攻其不备,他猛然扑倒了最后的领头的黑衣人,死死压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砸着他的太阳穴!
手中断了的剑滚出去老远,那首领没料到他赤手空拳就敢扑上来,被他砸了个头晕眼花,几下便口吐鲜血,满脸涨红的怒吼一声,将他踹翻了出去。
萧钰滚了半圈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在旁边青草地,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身上被伤不在少数,渗透了玄色的骑装,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盯着那摇摇晃晃起来的黑衣人,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活下去。
他还没到西北,为他父亲报仇,还没将真相公之于众,为他萧家洗刷这滔天的冤屈,怎么能死在这。
领头的黑衣人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眼珠子充了血,阴恻恻地盯着萧钰,看死人一样,哑声吐出几个字:“小子,够厉害的!”
他的剑折了,便不去管,冲向萧钰和他交起手,萧钰胳膊挡着他的进攻,硬挨了几下,也奋力回击,不知道是谁的血滴在了草地上。
萧钰习武的年头到底短了些,杀了这么多刺客,体力不支,已有了败相。
黑衣人在一个纨绔手中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正恨他恨得的心头滴血,哪里甘心这样放过他,拳拳砸向他胸膛,不让他死的那样痛快。
萧钰倒在草地上,仰头吐出一口血,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落在草中的手忽然握紧了什么,奋力一击,翻身和他调过来,举起的手闪过一道寒光,竟是那不知掉到何处的一半断剑!
噗嗤一声,旁边的草浇上了滚烫的血。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呼哧呼哧的声音,黏腻的血沾了一手。
黑衣人喉咙上插着一把断剑,死死瞪大了一双眼睛,蒙着的嘴张了张,鲜血从嘴角流到了脖子上,不可置信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剑就在附近的。
直到他咽了气,眼睛都没闭上。
萧钰双手按着剑柄足足停了许久,才陡然放松,翻坐到一旁的草地上,脸上那么多的血,也没力气去擦一下,止不住的喘息。
拼了刀剑上的力气,萧钰就知道那黑衣首领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他恐怕不敌,挨了这么多下拳头,就是故意摆出的败相就是为了找这把好隐藏的断剑,他轻敌了,自己便赢了。
他喘的不行,身上都是麻的,忽然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叫。
“萧二!!”
偏头一看,林中马蹄声阵阵,视野中出现了一队人,是梁准带着人过来了,还跟着杨英和戴轲。
他跑的太远了,梁准他们找他也费了些时间,一看他浑身是血,吓得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梁准颤颤地想去扶他起来,伸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不敢碰,怕伤到他:“你……你……”
萧钰想说话,喉咙却一痒,他低头吐出一口淤血,反倒舒服多了:“没事,不是我的血。”
杨英脸都吓得绿了,指着他吐出的血,也像掐着脖子一样:“吐吐吐……吐血了。”
戴轲只比他们要好一些,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勉强镇定地一一看过他身上的伤,重重吐出口气:“钰哥儿没故意宽慰咱们,他身上的的确不是他的血。”
吓得不行的梁准和杨英听了才放下一半心,心惊肉跳的:“哦……哦,那行。”
他们身后那一队身穿轻甲的禁军是皇上派来的,圣驾出行,皇家狩猎的地方,竟然进来了刺客,还光天化日刺杀勋贵之子,无疑是挑衅天威,皇上震怒,命他们来缉拿刺客,把萧世子救回去。
这个猎是没法子打下去了,禁军们在山上遇见的打猎的公子少爷都已经被劝回去,只有非要跟来的梁准戴轲和杨英,说什么都不肯回。
领头的禁军下去转了一圈,见刺客都死了,不禁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满身血的萧世子,什么话也没多说,走到他们旁边才开口道:“好了,几位公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咱们还等着复命呢。”
萧钰便起身准备禁军一起回去,垂着眸走到一半,偏头和戴轲耳语几句。
戴轲看他一眼,什么也没问,将杨英和梁准叫走了,没和他们这显眼的一大帮人一起下山。
……
山下英国公的住所。
陆寄风穿了身青色直身,很是淡雅谦和,坐在靠着窗边的黄花梨软榻,面前的矮几声摆了一局棋局,棋盘上黑子白子充满了杀戮气,他手握着两枚白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宋洪说话。
“那些刺客的尸体我们几个检查过了,像是军中出来的,也和禁军的人打好了招呼,到时候让他们认下这些刺客是他们杀的,这不是什么坏事儿,说不准还有功,他们也愿意卖这个情,看着他们找到世子,剩下的兄弟们才撤出来。”
宋洪看了陆寄风一眼,实在憋不住地问:“国公,世子一进山,您就让我们暗中跟着,为什么还叫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您没瞧见,那几个杂种下手真黑,世子险些没招架的住,我们差点冲了出去,幸好咱们世子兵书读的好,赢了!”
陆寄风垂着眸看那快要下满了的棋盘,慢慢地摩挲着掌心中的白子,声音冷静:“他是要去西北战场的,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我若现在将他保护在羽翼下,他便无法成长了,日后在西北出了什么事,我怕是鞭长莫及。”
宋洪一想也是这个理,叹了口气,看不出来他们国公这么疼孩子,还挺下得去心的。
外面忽然有人打了帘子跑进来:“国公!世子回来了!!一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