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来的太多,显然是不想让陆寄风活着回去的,宋洪几人费了一番力气也解决了,只留了几个活口绑起来带走,回去好好审问审问,是哪边来的人,剩下的那些搜过尸体,就扔到林子里喂狼。
侍卫收拾好溅满血的车厢,还从后面那辆装了杂物的马车里找出来了香熏了熏,保证没有一丝血腥味儿,才请陆寄风和萧钰上去。
可萧钰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坐马车,翻身上马,要骑着追风走。
陆寄风知道他内心不平静,这些日子武练的好了,可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人死在跟前,这样的事在战场上却是随处可见的,他既想去西北参军,就要过心里这关,便随他去了。
到英国公府时天也黑透了,他们的马车一停在门口,门房便跑进去汇报,没一会儿就涌出来几个下人,帮着卸下箱笼,往屋里搬。
老管家跟在陆寄风后边儿,一边往门里走,一边说着:“国公和世子可是没用膳吧?厨房有熬好的乌鸡汤,还有今儿刚得来的海鱼,我见宋侍卫还带了些野味儿回来,可要一并处理了?”
府中点了灯笼,映在身穿淡青色直裰的陆寄风身上,陆寄风走过穿堂,路过的那些个小厮丫鬟见了他抖纷纷靠着两边站好了,低了低身福礼,他偏了头,轻声和管家说着话。
“太晚了些,吃多了恐不好克化,弄些面来就好。”
管家连忙应诺,去厨房准备了。
舟车劳顿,总要去换了身衣裳,擦去的风尘,才好去用膳。到了后院,萧钰低声说了句回去换衣服,便和陆寄风分别了。
正屋里燃着几盏蜡烛,小厮用铜盆端了热水来伺候他洗脸,陆寄风换了一身衣裳,发冠也成了竹簪,拿着洇湿的布巾擦着手。
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是面煮好了,恭敬地问他膳摆在哪里,想了想又说:“世子那边传了话,说他不饿,就不过来用膳了。”
陆寄风眉心微皱,他还要去审问几个刺客,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瞧瞧萧钰,便道:“知道了,就摆在这儿吧,让厨房留下些食材,免得他半夜饿。”
小厮应下了,出去传话。
—
萧钰别说饿了,晚上熄了蜡烛,一闭眼睛都是那刺客狰狞的样子和满手的血,那血腥味仿佛挥之不去一样,瘫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终于忍不住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走出房门。
他义父怕是还没睡呢,府中的烛火未熄,四处还是亮堂堂的一片,萧钰多了些安心。走到老管家的住处,在门口犹豫了半天。
正巧因为他们才从庄子上回来,明儿陆寄风还要早朝,府中的事多,老管家忙到现在才回来,从游廊处下来时一看萧钰穿的这么少站在他门口,赶紧把人请了进去,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世子可不能再穿得这样少出来了,着了凉,要得风寒的。”
听着老管家不赞同的语气,萧钰有些窘意地咳了一声,点头应下了,欲言又止。
管家察言观色:“世子可是蘫苼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就是想问问……”萧钰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忽地问了一句:“府中可有佛像?”
管家愣了一瞬,虽不知道他要佛像做什么,却认真想了想,笑着回他:“咱们国公是从不信佛道之类的,也不信什么上天庇佑,但因三叔公寺庙出家,不免常去那和尚庙里看望他,其他人撞见了,便传出好些国公信佛的话,请了好多观音,佛祖送来,都在库房收着呢,世子可是要用?”
库房里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擅自挪用怕是不妥当。
他有些迟疑,管家瞧见了,就让他放宽心:
“也不是什么多名贵的东西,这些佛像只有送来时国公扫了一眼,便连着盒子一起在库房落灰,国公还嫌那些人心思全用在了不正当的地方,您若是有用处,我去取来了,再去和国公提一嘴便是。”
萧钰便放下心,低声和他说:“有劳您费心了,我现在就有用处。可能找了来?”
管家又是一愣:“……这么急?”天儿都黑了还要拜佛念经,没瞧出来他们世子这么虔诚。
夜深了,府中虽灯火通明,却没剩下几个伺候的下人,老管家拿了钥匙匆匆从房间出来去了库房,抱着一个刻吉祥纹的长形盒子回到他的住处,没一会儿,萧世子又抱着那盒子匆匆回了房去。
陆寄风审讯完那几个刺客已经很晚了,他身上沾染了血腥气和湿气,是在地牢里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绑在柱子上的刺客血肉模糊受刑时弄上的,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萧良和宋洪跟在他后边儿,迈过门槛儿,萧良低声说着。
古代架空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我与他们无话可谈,要找了他们身后的人来说话
“年初那位刘总督出海贸易的船遭到了倭寇袭击,一船的瓷器丝绸都被抢了,还没到地方就灰溜溜的返了航,朝廷震怒,派了都察院的御史去探查,他推了王总兵出来顶锅,参他训练水师不当,遇贼竟弃船而逃,没有一点大恒武将的风骨,实在可恶可恨,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王总兵便和他吵了起来,称倭寇人多势众,他们抵挡不住,只能壮士断腕才能保下其余的货物,没让他们都抢了去,且质问他参自己究竟是何居心,幸好他之前规规矩矩地按照国公的吩咐,提前几天就再三上奏称现在不是出海的好时机,奈何总督一意孤行,都察院的人调查过了,认为此事罪不在他,他才没被这场火烧到身上。”
“那几个地主豪绅手上不干净,早就掺和了走私的事,正愁拿捏不住这新总督的把柄,几船的货物连本钱也没要,只说结了账一起给,但背地里却勾结倭寇让他们抢上一两艘船,等商船卖了东西回来,亏空的钱他们也不会要,刘总督能拿剩下的钱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过也在这件事上承了他们的情,以后还不是随他们折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那些兵直接跑了,钱没挣着,船毁了一艘,事情闹大了,都察院的御史得了咱们的话,以走私罪抓了两个跳的欢的抄家,陪着刘大人“下任”了,这次也不知怎么让那些人知道了这事是国公做的,便鱼死网破请了刺客。”
萧良神色迟疑,又低声道:“知道了便知道了,我们也不怕他们知道,只是这风声到底是如何流露出去的,实在让我不解。”
“不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处理此事的那些人都是信得过的,陆寄风轻声:“不过是想起来我在两江任命过,借题发挥罢了。”
宋红再笨的脑袋也听明白了:“您是说宫里那位?”他表情嫌弃,很是愤愤不平地嚷着:“就因为您为武安侯说了几句话,他连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也用上了?气量未免太小了些!”
“……”陆寄风诡异地停了一瞬,转过话题:“沿海一带出身的官员在朝中官官相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浙江巡抚朱迁被冤死后,朝中再无人敢再插手整治海面上的事,混乱难清。”
“查清了动手的人和朝中哪个大臣相熟,我与他们无话可谈,自要找了他们身后的人来说话,既然他们不想坐这个位置,那便换人坐。”
几句话透露出的却是风雨欲来的气息,萧良宋洪浑身一紧,低声称了“是”。
更深露重,陆寄风咳了一声,到了上房的垂花儿门门口便停下来,看向他们两个:“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萧钰。”
萧良笑道:“今天死了不少人,世子怕是吓着了,也不知道安没安睡,国公去瞧瞧也好。”
说着和宋洪拱手告别了陆寄风。
暖黄色的烛光透出的窗户纸映在地上,厢房还亮着灯,只是四处都静悄悄的,陆寄风过来时发出了些动静儿,侧房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下人身上搭着件半旧的衣裳,提了灯走出来,脸上的疑惑见了他便散去,连忙行礼:
“国公。”
陆寄风“嗯”了一声:“世子可睡下了?”
“睡下了,”下人笑着说:“我原在侧房听世子翻了几个身,怎么都入不了睡,还担心着,没成想世子披着衣服出一趟,抱了个盒子回来,不一会儿就睡熟了,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宝贝东西。”
陆寄风惦记着他晚上没用膳,又问了一句:“叫过夜宵了吗?”
“不曾,”下人道:“世子说他没胃口,什么东西也没用,便睡下了。”
陆寄风轻叹了一声,还是放心不下:“我进去瞧瞧他。”
下人应喏,看着他进门,也打了个哈欠,拢了肩上的衣裳提着灯回屋儿去了,国公在这儿哪还用他守着门。
熏笼里燃着上好的兽金碳,房间内一片如春的暖意,陆寄风刚越过屏风便听见了平稳的呼吸声。
萧钰散了头发,穿着纯白的里衣,侧着身躺在棉被里,只有肩以上露了出来,床边的蜡烛快熄了,只剩下短短的一节儿,火光晕染着他的眉眼,屋里暖和,唇上的颜色也要艳几分。
陆寄风神色变得轻缓,他当初在战场上第一次杀敌,独自一人放松下来也是无法安睡的,合着衣裳坐在营帐中整整一夜,担心他会睡不安稳,审完了刺客便到这来,没想到他已经适应了。
他偏过头,瞧见了梳洗台上摆着一个被打开的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也没见屋里添了什么东西,不知道下人口中的那个能令人安睡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回过头,看着睡得正香的萧钰。
床边立着的看了有一会儿,察觉出了端倪,他弯下腰,轻轻掀开萧钰被子一角。
借着烛光看清了萧钰在被子里底下搂着一个手臂大小的,汉白玉做成的玉佛。
陆寄风哑然失笑,真不知道萧钰是信这些,还是不信这些了,一点也不忌讳。
见他眉眼都睡得放松,陆寄风也不打扰他,给他掖了掖被子,又点上了一根蜡烛才离去。
合上门,挡住倾泻的烛光。
抱着佛像睡得踏实了,萧钰一晚上什么也没梦见,因舟车劳顿睡得还很舒服,醒后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声总算明白他父亲叔伯为何都爱拜一拜这些真人菩萨了,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把佛像收起来,等着下次有用了再拿出来,也没想着要供个瓜果点心上柱香的,实在不诚心,起身要叫小厮却脚下一顿,瞧见一旁的架子上多了个燃尽的蜡烛,蜡油全堆在了灯盏上。
萧钰心中奇怪,房门忽然一响。
一大清早,外头的阳光都是清凉的,下人端着的铜盆里的水正往上冒着热气,他进了屋儿放在外间的架子上,脸上带着笑道:“世子可睡醒了?小的给您端了热水来,快过来洗脸吧。”
“我屋里的蜡烛是你给我添的?”萧钰走过去问他。
下人给他摆好东西,忙说:“小的哪敢打扰您休息,昨儿是国公忙完了时过来了,问小人您晚上可用了东西,进去瞧了瞧,怕是他给您点的蜡。”
萧钰“哦”了一声,低头用热水洗了把脸,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布巾擦干净脸上的水,吐出一口气,心情颇好的换了身衣裳,找他义父去了。
在他眼里他义父恐怕是最和蔼可亲的,可某些人眼里他义父就是个魔鬼,短短几日,从皇帝到在京的官员就没一个心情好得起来,这刚出了正月才多久,就冒出了浙江按察使和兵部给事中勾结倭寇走私丝绸茶叶的事,闹得满京城腥风血雨。
18号过生日,想鸽一天(小声)
古代架空
第29章第二十九章
“你拿过来,就当是陪陪我了”
朝堂上东南沿海一代的官员不少,有多少受过家乡里地主豪绅的孝敬,又有多少入股了走私的事不可知,党同伐异的事也不算少见。
这千穿百孔的局面是早就形成了的,先帝在时已有压制,可还不等不伤筋骨地肃清朝堂,就病重垂危,只能将陆寄风派去隔山震虎,待新君上位后再做盘算,偏偏元初帝怕陆寄风生了反心,自立为王,又将人叫了回来。
那是私底下的勾当,摆不到明面上来,元初帝也本不想如今就和他们对上,却有一双手硬推着他动了这些人的利益。
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朝堂上那些清官早就受此党压迫太久了,也死盯着这件事,他只能将二人收监,让刑部审讯,派个人去调查。
那二人日日在牢中喊冤,喊了几日,这证据竟然被皇上派去的人找到了,甚至太过容易,令人惊悚地想皇帝是不是早就关注了沿海一带的乱象,先拿了这二人开刀,后面便是他们了。
二人见了证据什么也不说,几日后又突然改口风,死咬这些事全然是他们二人所为。
一直闹腾到开春儿,树枝长了嫩芽,他们被判了流放,家产全充了军,才彻底清净。
一场春雨一场油,雨下了一宿,百姓们刚换了薄衫,如今这夹雨的冷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翻出了棉衣来裹在身上。
路人没有多少行人,房屋地面都是湿的,显得宁静,英国公府却比平时嘈杂。
陆寄风东施一天针,西施一天针的敷衍行事,遇了这一场春雨,终究还是引得腿伤复发了,天儿还没大亮府中就点起了灯,管家急匆匆地走过了穿堂,套了马车,去请谢仲景。
萧钰知道的时候针已经施完了,谢仲景打着哈欠回府睡觉去了,倒是没和他撞见。
他坐在圆凳上,看着床上的陆寄风半倚着后面,平静地喝完了一碗汤药,自己嘴里仿佛都泛起了苦味,赶紧从小厮手中接过一盏茶递给他。
陆寄风把碗递给小厮,接过他的茶喝了,看向他:“大早上的,怎么过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萧钰摇了摇头,看他倦怠的神色,还像没事人一样,问自己用过饭了吗,忍不住道:
“听管家说义父兰!!生!!14阑23阑35!!腿伤复发了?现在如何?可好些了。”
已经入春了,陆寄风身下还压了一床厚重的被子,穿着棉质的袍子,很是素雅,早已经习惯了,笑了笑:“吃过药便好了,无需担心。”
然后又偏头叫了小厮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来。
“义父饿了?”萧钰问着就起身:“城南有一家的枣泥糕做得好,我去给您买来。”
“坐下,”陆寄风面露无奈,声音很轻:“我用过了,是让他们做给你的。”
“我如今不能久站,无法去书房教你兵书了,你等下用了早膳,去将书拿过来,在我这里看,有什么不懂的便过来问我。”
“那边的榻已让下人收拾好了,放了迎枕和软垫,不会硌了你,要吃枣泥糕,下了雨不好出去,雨停了让人给你买回来。”
他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的,身上清淡的松香多了些苦涩的药味,萧钰只觉得安心,坐在圆凳上放松了,语气也多了些抱怨:
“您好好休息就是了,又不差这一日,下次要按时去找大夫施针才行,不遵医嘱,怎么能好呢。”
陆寄风含着笑:“现在让我躺下,我也是睡不着的,你拿过来,就当是陪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