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倒是不知道萧良还提起了自己,又是如何说的,可瞧着萧钰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无奈,他思索了一下,拿起弓箭。
他十六岁便上了战场,本事都是老国公一手教导出来的,又在战场上被磨炼的锋利,自从回到京城,已经很久没和人动过武了。
陆寄风摩挲了一下弓箭,拿出一枚不大的铜钱,向天空一抛,拉满了弓射出一只箭。
通体漆黑的箭矢骤然划破空气,砰地将铜钱钉在了插满箭矢的靶子上,尾羽还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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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皇上封了笔和玉玺,不再处理国事了,有什么事都等着初一再说,官员们顶着脑袋提心吊胆了一整年,也得了十日假期,到了年关,家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国公府一大早就忙了起来,只有萧钰最闲,今儿个过年,他没去练武,换了一身新衣裳,还是素色的,拿着个贡橘一边剥着吃,一边在府内闲逛,随便倚在哪儿,看下人们为了新年忙碌着,面上还洋溢着笑,像是得到了赏钱。
管家指挥着下人们跑腿儿,看了菜单,定下晚上的膳食,见了他,还笑眯眯地和他说了过年好。
往年这个时候宫里会有太后的赏赐来,年年都有,他已经习惯了,他爹带着他谢完恩,他就待不住想要出去,他爹会板着脸让他一边去,别讨人心烦,他也无所谓,换了衣裳出去,和梁准他们混在一起,如今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萧钰默默吃完橘子,就回屋去了,一直到天快黑了才跟着小厮一起出去,到厅堂吃年夜饭,一进门却发现屋里异常热闹。
“来了来了,人来了。”
里面摆了筵席,多了几个生人,两个书生模样的穿直裰,戴方巾,应该和萧良一样,是幕僚,另几个一看那虎背熊腰的身材,就知道有多孔武有力,和宋洪一样,是陆寄风的亲卫了。
主位上坐着的是陆寄风,他正饮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萧钰的位置在他左手边,再下面便是宋洪,萧良,都是萧钰相熟的人。
宋洪哈哈一笑,邀请他:“世子快过来坐,在座的都是国公府的自家兄弟,今儿个过年,兄弟们能回家的都家去了,剩下我们几个,都是没家可回的,国公每年都让厨房给我们摆几桌酒,今儿个热闹,世子和我们一起过!”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今年国公怎么和他们一起过年了,不过但也不介意,纷纷笑着附和。
屋里的气氛很热闹,萧钰也忍不住放松下来,笑了:“好啊。”便过去坐下了。
他们吃吃喝喝也不拘束,天南地北的闯荡过谈吐也风趣,萧钰就坐在陆寄风的左手边,手里拿着一个白玉似的小酒盅,懒洋洋地听着。
有一个黑脸大汉是定了亲的,本以为今年能去那姑娘家过年了,没想到还是和他们挤在一起,众人就笑他不招老丈人待见,他也嘿嘿笑,黑脸都红了一层,大着舌头说他们讨不到老婆,就知道嫉妒自己。众人说着不嫉妒,可语气却是酸溜溜的,说什么小凤姑娘怎么喜欢上你这个黑脸汉子了呢。
那汉子就反驳他们,说什么一代豪杰都长他这样,什么包青天,张飞啊,再叫他说出第三个,他却支支吾吾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萧钰差点没忍住笑,听得正来劲,就听有人叫他,他回过头,看见了主位上的陆寄风。
今儿个新年,大家都换了新衣裳,陆寄风也不例外,玄青色的宽大鹤氅穿在挺拔的身姿上,身上的松香更加清列舒心了,笑着看着他:
“放膳前忘了放爆竹,我叫了小厮带你去放个烟花,就当补上了。”
古代架空
第18章第十八章
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
瞧着他温和的眸色,萧钰怔了怔,他是家中幼子,往年除夕夜放膳前的爆竹也是他带着小厮去放的,可如今却不行了,他犹豫了一下:
“我这三年是不能放爆竹的。”
陆寄风微微一怔:“……我倒是不知道这些。”
本来便是买来哄他开心的,放不放也没什么关系,陆寄风正想让他不要去了,萧钰却起身,看着他笑:“我看着他们放就是。”
他说着就叫了小厮一起出去了。
外头飘起了雪花,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国公府挂起了一排的灯笼。萧钰身上披了玄色的狐裘披风,跟着小厮走到空地,他在游廊处等着,看小厮挑起一挂爆竹,用火点燃。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过后,空气中的冰冷多了些硝石的气味,太后已经仙去百日了,百姓们没那么多顾忌,远处也传来了爆竹声。
萧钰呼出一口冷气,望了一眼天儿,下着雪,没有月亮,他却觉得心头都安静了下来。
小厮领着他回去,他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往日府中的爆竹都是谁去放的?”难不成是他义父吗。
小厮闻言就笑:“这还是咱们国公府头一回过年放爆竹呢!”
“国公爷十五六岁就跟着老国公在外头打仗,过年也不常回来,后来老国公仙去,国公几年没回京,回来后也没那么多讲究,咱们下人更是得过且过了,小的也是头一次被派了这么个活计。”
萧钰失神了一阵,心中有些复杂,他义父怕是想让他尽量像是在家里过年一样。
下了雪虽漂亮,可天气还是死冷的,他们回了屋儿,一下便暖和起来了。
+ 屋里的筵席已经叫人撤了下去,几个穿直裰的书生和劲装的亲卫围在一起打马吊,喝酒消遣,丫鬟迎上来为萧钰脱去肩上的披风,拿去用暖炉熏一熏,萧钰就走过去,在一旁看热闹。
宋洪得意地把牌撂下:“爷,您可是又输我五十两银子了啊。”
旁边还有人急的不行,用身体挤了挤他,摩拳擦掌:“让我和国公爷打一把。”
“我先来我先来!”
萧良也在人群外边看热闹,一偏头看见萧钰回来了,便含着笑低声为他解释:
“……用完了膳想玩点什么消遣,也好守岁,没想到国公爷不擅长这些博戏,赢的钱不算多,但能看见国公爷输,大家都跃跃欲试呢。”
萧钰看了过去。
陆寄风已经连输了好几把了,模样上倒是瞧不出什么,拿了银子放在桌上,推到宋洪面前。
这可是从国公爷手中赢的钱,宋洪美滋滋地拢了过来,心情舒畅,打算以后有了孩子当传家宝,其他人也一副狼见了肉的模样,若是想要从国公那里赢下一局,这一辈子可有得吹嘘了!
萧钰好笑,原来还真有他义父不擅长的事,这种东西没接触过的人短时间是掌握不了要领的。
亲卫们都是在市井摸爬滚打长大的,骰子双陆叶子牌,不过是最常见的消遣玩意,只有他义父恐怕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了前边去,朗声道:“怎么一回来就瞧见这么多人欺负我义父一个,宋大哥,敢不敢同我比一场?”
这可叫围观的众人炸开了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闹腾了起来,哈哈笑着怂恿宋洪。
宋洪也是有些自信的,他玩这个输的时候可不多,咧嘴一笑:“世子当真要和我比?咱们比什么。”
萧钰拉来一把椅子坐在陆寄风旁边,闲散地把腿翘了起来,从桌儿上拿起一张牌。
明明是一身最素净不过的筠雾长袍,衣摆还压了银色的竹叶暗纹,可放松下来,却让一旁的陆寄风看到了几分当初那个穿着红绣金线祥云纹锦袍,在松竹馆门口和人打架,还把人套了麻袋,一脚踹进巷子里打,无法无天的萧世子的模样。
到底还是那个让诗人评击,都用了“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来去形容的少年,什么磨难也磨不掉骨子里的本性。
他眸中带笑,往后退了些,等着萧钰帮他“找回场子”。
萧钰手中的牌转了一下,眉眼流露出些张扬之色:“牌九马吊长牌,双陆骰子射覆,你说比什么?”
他这幅样子实在太让招人眼光,让人恨得直牙痒痒,周围众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推搡着宋洪,大声说他输了可就丢脸了。
“去,去去。”宋洪挤走那些人,也被萧钰几句话挑起了斗志,热血沸腾地挑衅了一句:“那就还比马吊,世子把荷包里钱输光了,可别怪我。”
小厮正端着托盘来给他们上酒,萧钰从上面拿了一壶酒,放在桌上:“再加上这个。”
“好!”宋洪爽快应下。
外面爆竹声声,雪地里落了爆竹炸开的红纸,这座屋子在黑暗中亮堂堂的,传出吵闹的喧哗声,几个书生和亲卫挤挤挨挨地看他们打牌。
宋洪原本出牌的速度很快,后来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出牌时也犹豫不决,要出不出的,其他人看得心急,纷纷出招:“出六索,六索呀。”
“不行,不能出六索,还得出文钱。”
“去去去,你们打我打。”宋洪嫌他们烦,把一张牌扔出去。
萧钰却就等着这张牌,直接将自己的牌一推,胡了,众人悔恨地叹气。
“我就说不能出这张牌吧!”
宋洪也很郁闷,他好歹也在市井长大的,赌场什么的也不是没去见识过,玩儿牌还玩不过个小公子,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碗酒,把赢了的银子输回去一半,挽了袖子准备再斗。
亲卫中有两人看的着急,凑过来:“两个人打梯子吊多没劲,咱们四个凑一桌,正好!”
“是啊是啊,宋大统领太笨了,世子和我们爷们打,我们也不是计较的人,输赢都认!”
宋洪嘿了一声,心里骂一句这两个臭小子。
“好啊。”萧钰倒是无所谓,含着笑让他们坐下了。
二人入座后兴奋地搓了搓手,就等着大展拳脚了,本就是冲着放下狂言的萧钰来的,这个庄自然也是萧钰坐,一家打三家了。
下人上了酒,倒了茶,可没人去喝,都看得起劲,可这三个臭皮匠也顶不了个诸葛亮,斗志昂扬的三人这会子抓耳挠腮的,萧钰却还有闲心拿着白玉似的小酒盅,慢慢地品上一口酒。
桌上的银钱一点一点被赢了回去,在萧钰旁边随意地堆着,宋洪心都要滴血了,苦哈哈地瞄了好几眼,他的传家宝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那二人下了桌儿,说什么也不玩了,其他人看的惊奇,不信邪,和萧钰比起了旁的。
马吊不行就双陆,双陆不行就长牌,长牌再不行便推牌九,可就没一样能从萧钰手中讨得到好!
纨绔也有纨绔的本事,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萧钰玩腻了的,梁准他们每次打牌都不叫他一起,就是因为这个。
只看萧钰手腕搭在桌子上,气定神闲地拿着一张牌九的黑色骨牌,慢悠悠地转着,磕在桌子上时发出一声很轻的响儿,不免折服。
牌也打了,酒也喝了,闹到了很晚,那些人嘻嘻哈哈的更没个正行,宋洪还耍酒疯,抱着萧良就要亲,萧良一脸嫌弃地把他推开了。
萧钰许久没饮过这么多酒了,看着他们乐了一会儿,往后面一靠,醒了醒酒,偏头凑近陆寄风,小声说:“我把钱给您赢回来了。”
都醉了还惦记着这个呢,语气还有些得意,陆寄风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温声和他说:
“赢了就是你的,给你当压岁钱。”
没有多少钱,推脱来推脱去也不好看,萧钰就收下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那里收到压岁钱呢。
这个年过得十分热闹,过了亥时,守完岁,大家都哈欠连天的,要回去睡了。
萧钰慢吞吞地低头系着披风的带子,他脑袋还是清醒的,只是动作没那么利落了,几次都不得章法,弄得烦了,回头刚要叫小厮来帮他系,一双手却伸到了他的下巴下,为他拢了一下肩上的披风,系上带子。
他甚至闻到了那衣袖上的淡淡松香,下意识一抬头,懵在了原地,陆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的黑色狐裘大氅,正站在他面前,不慌不忙地为他系着披风,垂着眸模样十分平静。
系好了披风,他收回手,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走到门口,见他还没跟上来,又回头问:
“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哦,”萧钰还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干巴巴的哦了一声,率先越过他走出门。
这一路他怎么回去的都忘了个干净,回到房倒头就睡,第二日容光焕发,梳洗完了去给陆寄风拜年,碰见昨儿个一起玩闹过的亲卫幕僚,他们还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世子快去给国公爷拜年,有压岁钱拿呢!”他们的年纪比萧钰大多了,都当萧钰是晚辈,长辈分给晚辈压岁钱,是用来压住邪祟的。
昨儿一晚上让萧钰和国公府的人混了个熟悉,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好,他一一回了,去给陆寄风拜年。
陆寄风早有准备了,等他拜了年,给了他一匣子金锞子,那成色是十足十的,雕成了麒麟等瑞兽的模样,萧钰看了都舍不得兑银子花。
这也未免太贵重了些,萧钰还在犹豫要不要收下,陆寄风看出来了,笑道:
“都是给你打的,你不要,我能给谁去?”
英国公府没那么多姻亲,多是出了五服的,陆寄风的性子又冷淡,不怎么见族里的人,那些人一直仰仗着他爹,如今仰仗着他,日子倒是也过得潇洒,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派人去烦他,如今能够来府上给他拜年的,不是这个官儿就是哪个勋贵,今儿早早地就把年礼先给他家送来了,晚辈就萧钰一个,这一匣子还真是给他一个人打的。
古代架空
第19章第十九章
终于舍得出来了,萧二你还真难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