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的父兄皆在朝为官,是国之栋梁,你们在大庭广众下闹成这样岂不是叫人笑话,若是让大人们知道了,恐怕也免不了被责罚,不如今儿就散了。”王把总可以冒着得罪这些纨绔的风险偏帮薛家少爷,可不能冒着得罪英国公的风险。
他一手扶在刀上,在中间慢慢走了一遍,好声好气地劝诫,担心这些纨绔拗着劲儿跟他犯浑,最后一句隐约带了点威胁的意思。
然后看向萧钰,又笑起来:“早就听说国公认了您当义子,我还以为这是传闻,没承想竟是真的,当年国公坐镇京城,一箭将叛王射于马下时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士卒,有幸见识过国公的英姿,今天多有得罪了,世子可要代我向国公问好。”
“我们走。”他说着回头向巡捕营的人吆喝了一声,带着他们离开了松竹馆。
梁准早知道了这事,倒是没那么惊讶,只是心里还惊奇英国公府竟然煊赫到了这种地步!
杨英他们不过听说过一些流言,如今好奇的抓心挠肝的,但在外头谁也不多问一句,硬是装得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模样,萧钰什么也没说,将玉佩佩戴好旁若无人地从薛鸿身边过去,他们也什么也不说地跟上,趾高气扬地路过薛鸿一伙人,不是偏头冷笑,就是怪腔怪调地哼哼。
薛鸿气了个脸色铁青,其他人也挂不住脸,低了低头,哪儿还有刚才仗着萧钰他们被人拦着踹人家暗脚的得意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面面相觑一瞬,有人小心问道:“咱们走吗?”
“凭什么我们走!”薛鸿神色阴晴不定,狠狠道:“难道这松竹馆让他萧二买下来了不成,走!回去喝酒!”
他一甩手转身进了门,其他人苦着脸,他们是觉得丢脸,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可薛鸿已经上去了,也只能灰溜溜跟上。
古代架空
第6章第六章
我就说他有龙阳之好!
回到二楼的雅间,杨英山子晋他们终于憋不住了,问起萧钰英国公是怎么回事,他们两月前还见了对方回京的车队,哪里想得到竟这般巧,萧钰成了他的义子,他们好奇的不行,像是有无数个疑问等着萧钰,左一句右一句的,嚷嚷的人头疼,又叫他别搭理薛鸿,那就是个逮谁咬谁的疯狗。
萧钰答了又答,好不容易从他们的包围圈里挤出来,坐在原先山子晋的位置。
他们最是闲不住的,气过了一阵,又坐在一起喝着酒,畅快又得意地形容刚才薛鸿的脸色有多难看,惹得屋里一片哈哈的笑声,不一会儿就开始玩玩闹闹,投壶打双陆了。
这次萧钰没去掺和,看着窗户外,搭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像是等待什么。
楼下的客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一炷香后,一个醉得走路直晃的锦袍少年从门口出来,和他同行的人想要拦着他,说了些什么话,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其他人将人扶了起来,就不敢拦着了,只能看着那心情不好的人晃晃悠悠地离开。
萧钰唇角一勾,离开了窗户旁。
薛鸿浑身的酒气,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喝的胀红,一想到萧钰,心中就像有一团怒火快要炸开,走在路上谁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他也浑不在意,一走一晃,胃里翻滚个不停,一只手扶住胡同旁的墙,还没干呕出来,眼前忽然一黑。
——有人套了他麻袋。
他刚醉醺醺地察觉出来,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到了巷子里。
薛鸿摔了个头晕眼花,脑袋还不清醒,满是酒气地喊了一嗓子:“谁……谁啊。”,正要挣脱开头上的麻袋坐起来,拳头和脚就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蜷缩在地上避开要害,愤怒大喊:“萧二!萧二是不是你!!”
巷子里还算干净,只是免不了有些尘土,不算太明亮,有一股子潮湿的气味,梁准在胡同口站着,伸着脖子放风,里面的萧钰把披着麻袋的薛鸿堵在墙角,一脚一脚踹在他身上,任他怎么骂都不出声,打的薛鸿在里面连连呻吟,破口大骂,华贵的衣服上一个又一个带着灰的脚印。
薛鸿好面子,方才憋着气上楼的,少不了喝闷酒解气,一旦沾了酒,越想今天的事越觉得丢脸,喝醉了说不定会甩下那些人见过他丢脸的人自己回去,萧钰只要在窗前等着就行了。
他俩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打了薛鸿一顿出出气,就把他扔在巷子里,阴完人就撤。
左拐右拐跑到另一条巷子的小楼下面,梁准才放松下来,一手拍着人家的墙哈哈笑:“畅快!让他家的狗腿子拉偏架,你瞧薛鸿那样儿,满身的脚印!我真该踩一泼狗屎也去踹他两脚!”
萧钰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梁准这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奇葩想法都是哪来的,想说这也不安全,还是先离开,刚要开口。
“世子爷,国公请您上楼。”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静的男音,做贼心虚的二人吓了一跳,回身一看,那是一个很健壮的男人,穿着干练的灰色劲装,走路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梁准一懵,“哪个国公啊”就脱口而出。
楼上的一扇窗忽然被人推开,萧钰和梁准下意识看过去。
陆寄风和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们,表情平静的看不出什么。
他对面的男人倒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一手撑着下巴,那双丹凤眼多情的很,唇角勾着笑,见他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冲他们眨了眨眼。
梁准张大了嘴巴。
萧钰也一下想起来梁准前几日耳提命面地和他八卦的话,心里一跳,心说他真是被梁准给带歪了,就发现梁准慢慢凑过来,睃了他一眼,虽然紧闭着嘴,却杀鸡抹脖子一般给他使眼色,像是再说,“看吧我就说你义父有龙阳之好!”
萧钰无语地把脸偏过去不理他。
陆寄风就当没看见他们俩的眉眼官司,终于开口:“还不上来。”然后目光移到了梁准身上。
梁准浑身的皮一紧,连忙拱手给英国公行了一礼,抬起身后,干笑着说:“那我就先告辞了。”然后在陆寄风的默许下跑的飞快。
萧钰咬着牙嘀咕了一声:“叛徒。”谁都看得出来陆寄风叫他准没什么好事,梁准这个没骨气的,说把他扔在这就把他扔在这了。
但茶敬了,义父也叫了,再不熟悉陆寄风也是他的长辈,他刚刚还借了人家的势。
萧钰跟着那个亲卫上了二楼,到屋子中间站住,亲卫出去时给他们关了门,他看着陆寄风,叫了一声:“义父……”
屋里布置的雅静,香炉向上飘散着白烟,燃的是沉香,侧面的紫檀木书架上放了一架子的书,这条街是有名的销金窟,秦楼楚馆几乎都在这,萧钰受梁准的影响,还有些不自在,没想到屋里的布置倒是和他心中所想的不一样。
陆寄风没说话,和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坐在窗旁的一张黄花梨的罗汉榻上,同材质的矮几摆了棋盘,他执黑子,那人执白子,下起了棋。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棋子落下的声音,安静的令人心中忐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萧钰腿都要站麻了,陆寄风才像终于想起来他还在底下站着似的,从棋奁里拿了棋子,说着:“你下去吧。”
“啊?”萧钰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叫上来站了半天是为什么呢,但陆寄风的威严太深,他对这位不甚熟悉的义父还是有些敬畏的,陆寄风只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就什么也不想问了,回了一句:“是。”就乖乖退下了。
下了楼梯,走到小楼的门口,萧钰脚步一顿,忽然站在原地向外打量,表情越来越怪异。
他的脸突然红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关上的窗,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那就是你新认下的义子?”二楼,谢仲景打量着对面的陆寄风,笑吟吟地打趣:“刚刚巡捕营的人来了,你这个做义父的也不下去帮上一把,也不怕他们把你这义子吃了。”
这栋楼的视野极好,若是开了窗,能把刚才的闹剧和把人套麻袋堵在巷子里打的事看的一清二楚。陆寄风落下一子,平静开口:“见了我的玉佩还对他动手,那我也枉在朝中这么些年了。”
若不是那小子胆子大,巡捕营的人还没走远,他就在人家管辖的区域内对薛家的独子下这么狠的手,让他们没法交代,他也不会将人叫上来,避开那些人。
让他在屋内站个一炷香,也算是给他个教训了。
他这话虽听着狂妄,却不算夸大其词,谢仲景摩挲着手中的白子,思索着该下在什么位置,口中说着:“原以为这次皇帝叫你回来,是做了让你挂帅西北的打算,没想到最后没用你,那怎么突然就将你从两江叫了回来。”
“两江富硕,又天高皇帝远,皇帝且不放心我继续留在那里,又怎么会让我挂帅西北。”陆寄风又落下一子。
谢仲景唇边一翘,抓住时机下一白子堵死他的路,眼看着这句胜利在望,心情颇好地玩笑道:“皇帝也继位六七年了,如今啊,也该是提防你这位位高权重的托孤大臣的时候了。”
陆寄风知道谢仲景是在揶揄他,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笑了笑,从棋奁里摸出一枚黑色棋子,他说得倒是没错,皇帝执掌朝政六年,坐稳了龙椅,要开始集权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叫他回来,京中都有所猜测,但皇帝真正目的是让他也以为叫他回来是要他去西北领兵,从而顺利地从两江总督的职位上退下来,这些小心思陆寄风一清二楚,不过就算皇帝对他有所猜忌,也会给他应有的体面和尊重,他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索性由他去了。
见他没说话,谢仲景想了想又说:“他把你叫回京也好,你早些年仗打的太凶,总是旧伤没好就添了新伤,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修养修养。”
他目光落在陆寄风的腿上,嘱咐道:“我给你开的药可要按时服用,膏药也要常贴才行,不然到了阴雨天,你的腿还是会用不上力气。”
陆寄风嗯了一声,又下了一棋,这次谢仲景踌躇许久,迟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观摩棋盘半晌,气笑了:“下一步算五步,陆九渊,和你下棋可真没意思。”
和棋盘上攻势咄咄逼人的白子比,黑子走势平淡,没一点威胁性,谁想走了三四步,才发现出竟是引君入瓮,让他落子也艰难了。
都说观棋看人,这棋风和他陆九渊倒是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的黑心黑肝!
陆寄风笑意深了些,问他:“要我让你几子?”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谢仲景心中郁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说,你回来也有俩月了,京城里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你也不解释解释,活的像个和尚,还真无欲无求了不成。”
陆寄风知道这流言是什么,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谁也不会到他面前说这种事,若他见一个便解释一次,岂不是更无中生有。
将黑子落在棋盘上,此局胜负已定。
古代架空
第7章第七章
青山埋忠骨
山子晋的事解决了,这14呏22呏36些天都春风得意的,找了个时间邀请萧钰一行人去他家的庄子上游玩,拿了新鲜的瓜果招待他们。
这庄子还是他家上未没落时上头御赐下来的皇庄,卖不得拆不得,这些年一直有专门的人打理,一年也要花费不少的银钱,索性庄子上的风景秀丽,偶尔过来游玩一番,也能解解闷儿。
他们在后面的山上打完猎回去,把猎到的兔子锦鸡交给小厮,让他拿去厨房好好处理,做上几道菜,再温一壶酒送上来,没叫下人在跟前儿伺候,一群人呼啦啦地进了屋,围在一张矮几旁打马吊打得热闹,张扬的声音都能传到外边去。
萧钰觉得无趣,倚在一旁剥橘子吃。就算他想玩,几人也是要一脸嫌弃地赶他去吃瓜果的。
杨英输了好几次,钱袋子都空了,扔了牌坐在那儿生闷气,对面坐庄的山子晋赢了个盆满钵满,一脸笑意地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怜爱地叹了口气:“我们英哥儿啊,真笨。”
然后就被杨英踹了一脚,那也不生气,笑着拍了拍小腿。
杨英郁闷:“天上下银子了不成,也不知有什么高兴事,整天笑眯眯的。”
萧钰吃着橘子,没说话。
他当初没买山子晋的马,是因为那马他是真的不喜欢了,可对山子晋来说,那马却是他的心头好,没必要让他因为银子狠心割舍,知道他急着用银子,前几日去他家的时候就说看上他梁下挂着的鹦哥儿了,连笼子带鸟的买了去。
正好山子晋闲那鸟吵,欢天喜地的卖给了他,萧钰买回来了也后悔,山子晋的人教了那鹦哥儿一箩筐的吉祥话,他又养了一只鹰,那鹰一蹲笼子前便是一宿,吓得鹦哥儿跳来跳去一个劲对它说吉祥话,是想象中的清脆悦耳,可也架不住它叽叽喳喳的成天叫,令人头疼。
萧钰想到这,长叹了口气。
厨房没敢叫这些少爷公子们饿着肚子多等,动作还算快,他们打了几把马吊,小厮就端着酒菜上来了,这些富贵堆儿里长大的公子吃穿都有讲究,厨房也是费了心思的。
猎来的兔子和锦鸡做成了爆炒的兔丁儿,鹿茸锦鸡鸽子汤。
兔丁儿拿辣椒爆炒,辛辣焦香,锦鸡汤用猛火炖煮的,没有纹火慢慢熬的鲜,也算可以了,送上来的瓦罐底下还用烫水隔着保温,一时凉不了,几道凉碟儿,两道点心,都是清爽顺口的。
端上来的酒是前几年埋在土里的梅花儿酒,老师傅自己留着喝的,今天也拿出来了,用淡青色的酒瓶子装着搁在几位少爷面前的矮案上,底下一直用水温着,能闻得到浓厚的酒香。
他们见多了这样的架势,再精巧也没什么好新奇的,只有那梅花酒,和师傅见外头荷花开得好,摘了荷叶回来做的饭,倒是有几分新鲜,都拿着银箸多尝了几口,再倒上一杯酒,边喝边闲聊。
“……上次在松竹馆,薛鸿被我和萧二套了麻袋打了一顿,还以为等他醒了酒会来找我们对质,我都准备好装傻了,怎么这么些天连个影儿都看不见,难道是喝的神志不清了,没认出来我俩?”梨花木矮几后的梁准一手端着酒杯,支着一条腿,满脸疑惑的问。
萧钰尝了口酒,这酒是泉水酿的,温温热热的透着一股梅花香,喝下去暖洋洋的,他轻飘飘地回了句:“怎么没影儿,我前些天进宫,在太后宫里碰见了皇上,皇上还笑着说皇后娘娘可跟他抱怨过了,说我下手没个轻重,薛鸿回家后一连烧了好几日,起不来床了。”
梁准一听可傻了眼,戴轲几人也不笑了,都看向萧钰。
谁也没想到他们之间鸡毛蒜皮的事都能闹到皇上眼前了,一时语塞。
梁准又气又怒,酒也喝不下去了,把酒杯狠狠撂在桌子上,啪地一下酒水都洒到了外面。
他腾地站起来,直骂道:“薛鸿多大的人了,打不过就和长辈告状,还病的起不来床,我呸,他是花柳巷去多了吧,关我们何事!”
戴轲看着萧钰,表情有几分郑重:“你可认下了?”
杨英脑袋笨,不知道该问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钰,等他回答。
萧钰就笑了,冲他们眨了眨眼:“不是我做的,我承认什么?”
四下一片安静,几人都愣了愣。
“……”梁准慢慢坐了下来。
戴轲勾起唇,放心地饮下酒,他倒是忘了萧钰是惯会装无辜的了。
山子晋直接笑出了声,无赖道:“这就对了!凭他空口白牙的一句话,他说是你打的就是你打的,哪来的证据!”
“来来来,咱们喝咱们的,不要管他。”他拿了酒杯敬萧钰。
萧钰举杯示意一下,喝了半杯。
尝了几口他们猎来的兔子和锦鸡,东扯西扯一会儿,梁准用银箸在面前爆炒兔丁的盘子里拨了一下,挑剔道:“这儿的兔子不够肥,赶明儿咱们去南山游猎去,听说那边还有老虎和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