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但老爷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愧疚中度过,他把你过去的东西翻了又翻,时常背着人红了眼睛。”
“看在......他已经老去,大限将至的份上,求求你原谅他好吗?”
她说着又留下了两滴泪,声音呜呜咽咽,好似怕他嫌弃,往后退了几步。
傅年就坐在男人旁边,看他盯着那个锦盒好一会,眸子里充斥着晦涩的光。良久,大手才扭开锁扣。
盒子打开那瞬,霍随舟的瞳孔轻轻晃了下,薄唇呡成了一条线。
只见那方盒里放着千奇百怪的玩意,一张张成绩单,马鞭,专门给小孩子做的手枪,还有他曾经拿过的各种证书......
“爹,先生这次说我的作业又是学堂里最好的,你打算奖励我什么呢?给我一把手枪好不好,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威风!”
“爹,我代表学校惨叫各州的演讲比赛了,还得了第一名,你夸夸我好不好?或者送我新的马鞭。”
.........
十来岁的小男孩跟在一身军装,威风赫赫的男人身后要奖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得到过吗?
大多没有,只偶尔也会遇到好运气。
那是在他爹心情极好的时候,会不咸不淡的夸上两句,就这样,他都高兴得上了天。
如今,这些迟来的念想都得到了补偿,在十几年后。
在他有能力让那个人终生忏悔时,没想到却先输给了病魔。那他这些年的愤恨要让谁来买单,没人!
他过去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虚妄罢了,真可笑不是吗?
霍随舟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大手压下,那盒子只看了几眼便被关上,沉闷声响显示了主人的厌倦,而这幅模样看在芸娘眼里便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漠不关心?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的爹啊!
就算看在人要去了的份上,也不要在这时候置气。
芸娘生出一股埋怨,眼泪更是不要命的往下掉,只不敢哭出来,仿佛怕惹这个男人厌烦。
傅年悄悄关注着男人,虽然他看似满不在乎的姿态,可她却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彷徨,无力发泄的愤怒,还有,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悲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罕见的一幕。
有一年,霍督军打了个胜仗,全城老百姓都出来迎接,十来岁的霍随舟更是站在了前头,霍督军骑马奔腾而过,瞥到他儿子的身影,单手将他拎上了马。
那时,霍随舟稚嫩的脸上满是骄傲,笑容堪比暖阳,一缕缕从他嘴角里倾泻出来,如此耀眼。
他神采飞扬的眼睛仿佛在说:看啊,这是我爹,我引以为傲的榜样!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咬牙切齿的恨里,一定掺杂着求而不得的爱和期盼。
傅年心里蓦地开始发酸,她的手沿着他手臂缓缓往下......
霍随舟察觉到手臂传来的痒意,偏头,一只奶白色小手正在扯他的西装袖子,试探的扯了两下,
发现他没有甩开后,手指一点点往下,如同在琴键上跳舞的拇指姑娘。
最后,那纤细的五指慢慢放进他的掌中,真的好小,完完全全被他纳在手里,触感又软又滑,温润如玉。
那冰凉的感觉,仿佛贴着手心,沿着手臂的触感,一点点的传入胸膛,他的心也跟着发颤。
心里突生一股无所适从的燥意,霍随舟想甩开那只手,手臂却不停他使唤的放在桌上,任由那只柔软的触感慢慢填满他的心。
直到听到一句沧桑的声音:“我知道你还恨爹。”
霍志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芸娘赶忙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我说过,只要能让你解恨,爹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就让芸娘扶着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霍随舟面前,膝盖一弯,再次跪倒在地上。
“老爷!”芸娘立马要哭着去搀扶他,哪有老子给儿子跪的道理。
傅年也被吓住了,她悄悄觑了眼男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霍随舟眼皮一抖,唇淡淡呡着,似乎在等着他跪下的后文。
“爹拜托你行吗?南方的基业是我和你娘共同闯下来的,我行军打仗,她就在宅子里帮我守护这个家,这是我们的心血。”
霍志鸿拂开芸娘想要搀扶他的手,祈求这个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男人,
“北方一旦知道我去世的消息,势必会挥兵南下,届时若俞军没有领袖,南方将成为他们的盘中之物,你舍得让这片土地改作他姓吗?”
他说得声泪俱下,布满皱纹的眼角满是恳切,墙上的西洋挂钟发出轻声滴答的响声,正如他等着男人回复,忐忑不安的心。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霍随舟垂着眸子,眼底的神色完全被睫毛挡住,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霍志鸿无奈的摇头,下一瞬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考虑考虑。”
第二十五章,我只是替你开心而已(900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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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我只是替你开心而已(900珠)
当傅年跟着霍随舟出督军府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的偷偷看向他。
其实...他应该已经心软了吧,说是对父亲有深仇大恨,还是抵不上心头对温暖的渴望,对仇恨的厌倦。
不然怎么会在霍督军那一摔后就急匆匆地送他回督军府,还在椅子上坐着等他醒来,听他说了那么多话,再看似云淡风轻的考虑一下,实则....早就拿好主意了吧。
夕阳垂落,黄昏一点点的跌入夜色里,房梁上斑驳的金黄色映照在男人脸上。他眉眼放松,再不复往日微蹙,时不时一抹戾气横生的模样。
也许他准备将过去放下了,毕竟谁都没有力气将仇恨一直背负在心里,真的很痛苦。
傅年由衷替他开心,嘴边荡漾着一抹浅笑,还没从神游里回来,就听到男人问:“你笑什么?”
说完挑眉看她。
啊?傅年立马摇头否认:“我没,啊--”
话音未落,便被廊檐的门槛绊倒,身体直直往前摔去,一只大手迅速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傅年跌入他的胸膛,重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腰间的那只大手稳稳箍着她,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虽和他发生了很多次关系,但这样的拥抱还是头一回,傅年耳根竟因这单纯的亲密红透了,还未从他怀里退出,下巴便被勾起。
“你笑什么?”霍随舟低头看着女人,腰间的纤细让他大手收得愈发紧。
“我没有笑....”傅年躲躲闪闪,下巴却被勾了回去,抬眸便撞上男人的目光,似一片微微荡漾的海,隐隐充斥着几抹柔和。
“有,我刚才看到你笑了。”
霍随舟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这不依不饶的性子,只是她真的笑了,眉眼弯成月牙,那光晃到了他的眼睛,也莫名其妙让他心热。
是因为他在笑吗?为什么?
男人的脸又贴近了几分,呼吸交融,傅年脸都热了不少,躲来躲去下巴都被他勾着,她只得一一交待,
“我...我只是…替你开心而已。”
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别院寂静,全进了男人耳朵。霍随舟恍惚了一瞬,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点点柔波往外涌。
他的目光从女人盈满星光的眼,小巧的鼻,到湿润嫣红的唇。那里刚才一开一阖,莹润光泽如此耀眼,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几下。
傅年渐渐察觉到他变热的眼神,一簇火苗从瞳孔里点亮,男人压迫滚烫的气息比床上还要浓几分。
他...他该不会是想要........
女人赶忙将他推开:“夫君,快走吧,天要黑了。”说完红着脸往前走,不敢回头看那道目光。
别克汽车就停在督军府外,傅年正准备拉开车门,霍随舟似是想起什么,说:“我回去拿点东西。”
那些纸鹤还在儿时的房间里,既然回来一趟就将它们带走。
走了几步后回头注意到站在车门处的女人,他犹豫了会,不自在地说:“要一起进去吗?”
天快黑了,他只是觉得一个女人站在大街上不太安全,仅此而已,霍随舟在心底重复。
说完瞥了几眼傅年嘴角欢快的笑,转身。
管家注意到少爷折返,正准备上前引路,霍随舟挥了挥手,和傅年径自穿过庭院。
他的房间在霍志鸿卧房的后头,刚沿着游廊走到窗根之下,就听见屋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督军,那几个人怎么安排?听警局那边传来的口信大少爷似乎记得他们的脸。”
霍志鸿靠在床上,声音虚弱得发颤:“我这个大儿子生性多疑,怕是....一时半刻不会放弃找线索,为免东窗事发,找个借口将那几人调到城外,就地处决。”
杨副官有些不忍,还是点了点头,他说:“您为芸娘和小少爷做这么多,甚至不惜耗费身体来演这场戏,我知道您爱子心切,但也得……多考虑考虑您自己啊。”
霍志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已经是快入土的人,只希望死前帮他们找个保护伞,不然等我去了之后,这乱世会将他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衍之还那么小,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他成年......”话没未完就开始剧烈咳嗽。
杨副官本想规劝几句,想了想还是离开房间,准备找夫人来劝。
刚踏出门槛,就看到屋檐下站着的男人,影子被电灯的光线拉得老长,大半面容藏匿在黑暗里。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大...大少爷...”
作者:后面会慢慢交待霍对傅瑜的感情,不是洗白哈(火葬场足足的),只是这货一直最爱他自己,爱别人是他还没有学会的东西,今日三更,求猪猪呀求猪猪,我看到了一千珠的加更(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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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夫君,我心疼你啊(2500+)
大少爷听见了?
杨副官心顿时揪紧,小心翼翼的瞧他,男人的脸仿佛浸润在沉沉夜色中,眼角眉梢皆是寒凉,看似清冷,却透着一股阴沉压抑之感,直看得人脚步发虚。
周身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在这里黯淡的夜晚更显可怕。他心头发虚,再次小声称呼了句,转身大步离开,准备去叫人。
傅年眼眸湿透,望着那个怔在原地的男人。
他心头该有多难过?十多年后迟来的关怀却是一场骗局,他引以为傲的父亲为了别人将他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霍衍之是霍志鸿的心头宝,那他呢?他也姓霍!
谁来关心他?没人,没人要他!
她心里酸得要掉下泪来,在男人迈开步子的时候也跟了上去,才走了两叁步就听到一句轻飘飘的声音:“别进来。”
说完将门彻底关上。
“随随舟”屋里的老人显然也听到了门边的呼唤,看到人进门的那瞬间身子不寒而栗,本就差极的脸色更加惨白。
他挥舞着手想赶紧叫人进来,这个大儿子会发疯的,他有疯病
他十多岁的时候就想要弄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会咬牙切齿的诅咒自己,那眼神跟毒蛇一样。
想到那场面霍志鸿的脑袋一阵发昏,求救的话涌到喉咙里却喊不出来。
霍随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恐慌,大手将电灯扭得更亮,站在床头看他。
电灯光线惨白,将男人的身影投笼在锦被之上,背光的脸如同索命的阎罗。
他的眼神在那张苍老,呼哧呼哧艰难喘气的脸上逡巡,直到霍志鸿的眼睛惊恐地睁大,才不紧不慢地说,
“其实有一瞬间我相信过。”
相信你因为那点负罪感想要补偿,相信你对我娘存有感情。
相信你这些年有想到流落在外的大儿子,因过去未曾弥补的亲情发自肺腑的后悔。
“所以哪怕有再多疑点我都懒得去想。”告诉自己就放任一次吧,这种仇恨的滋味日夜烧蚀他的心,真的受够了。
男人声音幽幽,仿佛在说一件云淡风清的事,他盯着那张怕得扭曲的脸,眸光划过几丝怀念,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个无忧无虑,活在阳光下的霍随舟。
他有个温柔的娘,会爱怜的抚摸他的脑袋,会教他学堂的功课那声音温柔得像水一样,也有个形象伟岸的爹,他不苟言笑,威风赫赫。
都是这个人!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
“想要为你的女人和儿子找个庇护伞?”男人胸腔里的狠戾慢慢翻滚出来,眼眸泛红地盯着他,
“当然可以,”他凑近老人耳边,阴森森的话一字一字吹进他耳朵,
“我接任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送到国外,听说,那里的男人最喜欢玩孤苦无依的女人和孩子,你说他们会有多受欢迎?”
“逆子!逆子!”霍志鸿闻言急速喘气,浑浊的眸子满是怒火,“畜生,你这个畜生!”
他早就该知道的,在这人出生的时候就该掐死他,掐死他
老人的胸口跌宕起伏,被男人的几句话气得身体剧颤,一股气闷在胸口死死上不来,说话间喉咙冒出暴怒的呼哧声。
霍随舟冷冷看着他挣扎的模样,那扭曲的身体,惊骇的眼眸,还有因愤怒而充血的面孔
这个人是他的爹,一如既往不肯看他半眼,不管不顾的爹。
男人低下头,声音有几分久远的亲昵:“父亲,等你死后我会将你的骨灰撒向甫江,而你的芸娘和衍之将永远都回不了华国。”
他垂眸盯着他怒火翻涌的眼睛,字字都含着狠绝的戾气:“我要让你们永生永世都见不了面,生不同寝,死不同穴!”
霍志鸿两只眼睛在苍老的面孔上暴突,睁大成吃人的模样,整个人如弹簧倏然暴起,挥着一双颤抖的手想要打他,霍随舟退后一步。
老人摧枯拉朽的身子便直直的摔了下来,重重砸到地上。
霍志鸿猛地吐出一口血,不甘心的挣扎着,手死死抠在地上,眼睛瞪成铜铃大,扭曲地往前爬,他要见芸娘,衍之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然而那双苍老,遍布皱纹的手渐渐没了动静,蜷缩着搁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声息。
芸娘推门而入时,便看到霍志鸿双眼睁大,死不瞑目的模样,她顿时尖叫出声“老爷!!!”
后面发生的一切霍随舟都很模糊,他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想利用他的人却被他几句话气死了,大仇得报,何等痛快!
然而并没有,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只剩下漫天的空白。
他似乎看到他人怨毒的眼神,也听到了呜咽的哭声,比娘去世那回还响亮,呜呜咽咽,此起彼伏,似要将这红墙绿瓦,四周角楼都给震垮。
神思恍惚中,他仿佛回到那年,娘重修督军府,蹲下身子对他笑,“随舟啊,这是咱们永远的家,一砖一瓦都不能少的。”
垮吧,全垮掉,什么都没了。
傅年跟在男人后面,看他踉跄着身子,一步一步迈出督军府;看他失了理智,疾速地在马路上冲刺;
看他跌跌撞撞地走进霍公馆,那背影依旧高大,可她却觉得背脊都垮了下去。
女人的泪在不知不觉中淌了一脸,似乎要替他把心头的绝望,凄楚,通通都发泄出来。
她知道的,她全知道!他打小有多在乎他爹,学堂放学路上,她在胡同口偷偷瞧他,他嘴边挂着的骄傲,全是他爹如何如何,是他的大英雄。
所以知道真相后会有多恨,有多痛?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怕是将他的心都剜出来了吧。
这个下午明明他都开始释怀了,为什么命运偏偏就是不放过他?
傅年本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可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疼她的娘,哪怕在去世的时候都还满心惦记她的以后。
那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傅年眼角的泪不听话的往下掉,从二楼走廊,到漆黑的卧室,一串一串地淌在地毯上。
她的指甲都将抠出手心抠出了鲜红色的月牙,依然止不住那满腔的酸涩。
直到听到一声低哑的询问:“你哭什么?”
霍随舟怎么可能没发现,女人拼命压抑的哽咽声自督军府就没停过,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