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纪柏煊紧张地都来不及多咀嚼,就咽了下去。
她喂他吃东西……
这样的画面他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呢。
赫惟转身又去捣鼓锅碗瓢盆,兴致越来越低,最后一道荤菜她实在没有信心,终于开口向纪柏煊寻求帮助。
纪柏煊会做菜,且做的不赖。之前搭建新加坡分公司,他经常自己随便做点东西吃,一来二去手就熟了,也能炒几个拿手菜。
偶尔接待外国客户,他也会邀请人家来家里尝试中餐,从未出过洋相。
给赫惟做菜却莫名有些紧张。
他开解赫惟:“第一次做菜没有炸厨房就已经赢过99%的人了,你已经很棒了。”
赫惟心里知道他是在安慰他,坐到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去扒拉歌单,接连换了好几首歌,坐等开饭。
然而就是在纪柏煊炒最后一道菜的几分钟里,赫惟退出音乐软件,看到了他桌面上的那张梁媛的孕检单。
就在她明确认定那一定是梁媛和前任的孩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绿色软件下方的红色未读提醒。
也是出于本能,赫惟点开了他和纪国强的对话框。
就在几分钟以前,纪柏煊将这张孕检单发给了纪国强,并且大方承认这将是纪家又一个新成员。
他说:
那边刚回复他:
如果赫惟当时再往前翻一翻,她会看到纪柏煊和纪国强的交易内容:
他用自己的婚姻和孩子,换取纪国强同意程茗自主选择恋爱和结婚的对象。
一换一,看他是想要纪家名正言顺、姓纪的后代,还是要程茗一个外姓人替他光耀门楣。
虽然前者是谎言,后者是概率。
当然,还有纪柏煊更为在意的,那决定纪氏集团董事长人选的8%的股权,纪国强只要答应尽快转移到纪柏煊名下,那么以后他将完全不会再受制于人。
日后纪国强再想拿赫惟威胁他的时候,也便没有了任何胜算。
第67章
她也是他的刻骨铭心。
*六便士*
纪氏集团作为一家上市公司,
有20%的股权公开发售,还有些零零散散掌握在不远不近的亲戚手中,
要说大股东,也就纪家这几个。
早些年纪国强七十大寿时,纪远忠转让给他一部分股权养老,后来纪远忠意外离世,他名下的股权分成三份,纪国强又继承了其中一份,后来兜兜转转转到纪柏煊名下,如今手里还捏着剩下的8%。
纪国强留有遗嘱,
将来辞世,他手里的股份尽数留给纪柏煊,
这在纪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两个叔叔虽表面没说什么,
私底下一定没少在老爷子面前抱怨过,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家还是他老人家说了算,毕竟他一旦决定要让谁下台让谁上台,
那一票还是很起决定性的作用的。
前两年简胤淮就取笑过纪柏煊,“你爷爷手里攥着这些股权有什么用?我看他就是跟王健林学的,
先把权利给你让你上瘾,但是在你没有成家之前又要牵制着你,
你要是肯听话娶个他满意的呢,
股权就给你,
你要是叛逆非要娶个他不同意的,那他就拿公司要挟你,
老套路了。”
他当时没说什么,
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这番话。
豪门水深,骨肉至亲都算计得如此分明。
纪柏煊试想过,
如果有一天纪国强要拿秦雨的事情威胁赫惟威胁他,要论人脉和威望他绝对要败下风。
姜还是老的辣,纪国强能帮着掩盖完全梁媛在美国的那些私事儿,自然也能左右国内一些无良媒体的嘴。
只要股权到手,纪柏煊纪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稳固,他手上握着两个叔叔乃至他们全家的未来,届时,孰轻孰重,纪国强自然也就分明了。
只有放权,才是真的退休,才算名副其实的闲云野鹤。
接管纪氏集团十年,纪柏煊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又有赫惟在纪念家居埋伏调查,就从这个财务部副总监朱芳语开始查,到林彦、到纪柏娅、到纪远兵,这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既然做了他就不能停下。
这是他父亲奋斗一生、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才换来的一番事业,绝不能毁在他人手里,纪柏煊发誓,他绝不会重蹈父辙,他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要和赫惟在一起,他要自己成为那个引导舆论动向的人。
什么伦理纲常,什么礼义廉耻,他偏要自己来定义这一切!
-
回国的那天,赫惟和纪柏煊一同去酒店集中隔离,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并排。
又一个十四天,她们在酒店的不同楼层,再没见面。
而等到隔离期满离开的那天,赫惟等到了一个人来接她。
她的妈妈,秦雨。
在酒店大堂看到秦雨的那一瞬间,赫惟怔在原地。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来接放学,而她只有爸爸,甚至更多的时候是爸爸的学生来接她,好像那时候她心里苦涩的愿望,终于在这个夏天得以实现了。
好幸福。
于很多人而言是噩梦的这个2020年,于赫惟来说,却是空前幸福的一年。
见到妈妈,见到爸爸,这和当初和纪柏煊生活在一起时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都是轻易就能控制她情绪的人。
在新加坡的那一晚,纪柏煊向她坦白了自己同意联姻的事。
疫情期间一切从简,订婚宴就定在下月初。
在飞机上,一连几天没说话的两人对视过一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别处,没有人再将旧事重提。
那晚,赫惟已在他面前否定了从前的一切,也否定了他这段时间的全部计划。这一趟新加坡之行,非但没有让她们冰释前嫌,反而让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夜回到四年前。
他是呕心沥血的长辈,她是不懂事的叛逆少女。
她祝福他订婚快乐,而他,似乎也只能收下这份祝福。
新加坡的这个小插曲,赫惟在回国隔离期间断断续续告诉了孟昭,她没说梁媛怀孕的事儿,担心未经梁媛本人允许会坏了她的名声,只说了纪柏煊下个月要订婚,时间地点,邀请她陪她一起去。
孟昭震惊,“不是,之前也没听说纪叔叔谈恋爱了呀,怎么突然就要订婚了?是不是家里人逼他的呀?”
赫惟在视频里表情寡淡,毕竟这事儿乍一听是突然,但她已经消化了许多天,早已接受现实。
毕竟有了孩子,如果纪柏煊这时候还拖着不愿意结婚,平心而论,赫惟估计也会看不起他。
“这种事情,别人再怎么逼,他自己不愿意,难道别人还能绑着他去么?”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就算婚姻能强迫,那床第之事总没有人能按着他的腰去做吧?
要她说呀,当初老爷子逼迫纪柏煊父亲另娶的事儿,纪远忠自己也有责任,要不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纪柏煊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赫惟同情心甚,她知道纪柏煊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尚且能做到尽心尽力,对他自己的孩子,他只会更加珍视。
孟昭觉得这事儿蹊跷,当下没发表意见,去问了叶雪扬之后才得到证实,痛骂了他几十遍。
然后庆幸自己早就改站了程茗。
“老东西有什么好的,肾这么多年不用还能不能用都不知道呢,他要是真和别人订婚,我就敢保证让他吃到赫惟和程茗的喜糖,你信不信?”
孟昭当时在叶雪扬面前豪言壮志,被对方反将一军。
“孟昭你对爱情的判定是不是只有性?如果是,那怪不得你和那个死老外还不分手,毕竟人家硬件好肾也好。”
“叶雪扬你没完了是吧?”这个话题他总是一点就着,天天施压让孟昭和Lucas分手。
孟昭解释,“Lucas在中国没有其他朋友,如果我现在和他分手,他一定会立刻离开中国的,纽约现在疫情都成什么样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太危险了!”
“那你这几个月……没有去找他?”叶雪扬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慌,他没有安全感。
自古以来,每一个没有名份的人孤枕时都会难眠。
每一个见不到孟昭的夜晚,叶雪扬都会偷偷发疯。
程茗却不一样。
自从上火端午节赫惟去学校看了他一次,他终于消停下来,论文得以通过,也迎来了自己作为学生的最后一个暑假。
程茗去找赫惟的那天,原本也叫了叶雪扬一起,但叶雪扬以工作为由推脱了,他于是只能独自前往。
纵使再没有情商,也知道给秦雨买些水果和牛奶,按照叶雪扬给他的地址一栋一栋楼找过去,最后坐在楼道的台阶上等她。
他不好意思单独见秦雨,没有脸,也没有合理的身份。
他给赫惟发了消息,约她在楼道里小酌一杯,赫惟很快就回复了他,说一下班就回来。
结果赫惟人一到,就拉着他往屋里进,还问他:“是不是最近疯掉把胆子封没了,怎么敲个门都不敢?”
程茗摸着剃得有些磕碜的头,尴尬笑了笑,“胆子大总闯祸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打算以后沉淀沉淀,收一收性子。”
“也别全收,”赫惟开了锁进门,“你乐天的心态挺好的,只要戒一戒鲁莽,遇事三思而后行,谅你也闯不了什么大祸。”
赫惟在玄关处放下包,领着程茗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厨房推拉门开了个缝,屋里已经有了菜香,秦雨炒了两个菜,正在厨房里煲汤。
赫惟在新加坡的时候,网上下单了一个手机给秦雨,她才刚过四十岁,学东西并不比年轻人慢,没多久就研究出了名堂,自己照着网上的菜谱重新捡起当年的厨艺。
当年在孤儿院,秦雨会做全院小朋友的饭菜,虽然大部分都是素菜,鲜少有油腥,但只要不是十分复杂的菜,荤素都是一样做。
“妈,这是我哥,程茗。”赫惟大方向秦雨介绍:“是纪叔叔的亲外甥,小时候经常辅导我写作业的,现在人在读研,明年就要进体制内了,怎么样厉害吧?”
程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坐下,眼睁睁看着赫惟和秦雨进出厨房端菜盛饭。
他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帮帮忙,却始终没有起身。从前在家里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会儿连献殷勤都找不准时机,他只觉得自己没用。
程似锦说的对,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脑子,干什么都不行,唯独进体制内还能有碗饭吃。
他研究生学的就是国家安全方向,如果他知道头脑一热放弃这样的大好前程,那他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去纪氏集团随便混个职位,在纪柏煊的庇护下过一辈子吗?
那他真成了大笑话了。
从前他也问过自己,有人帮他打点安排,他将来进入国安局是否名不正言不顺遭人口舌,后来他想通了,门槛是纪家帮忙找的,可是踏进去之后的路是要他自己走的,只要他自己能走得好,走得长远,那就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是关系社会,尤其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太清高的人生存不了。
就连叶雪扬这样聪明的人,没有关系都寸步难行,更何况他原本就资质平庸。
程茗自谦地接着赫惟的话解释,“主要是投胎投胎投的比较好,我其实样样都比不上小惟。”
秦雨咳嗽两声,“是,我们家小惟投胎投的不好,好在遇上了你舅舅这样的好心人,他把我们家小惟教育得很好,我很感谢他。”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茗自知说错了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赫惟帮着也打了他两下,“嘴这么笨就别说话了,多吃菜,今天这一桌子菜都是我妈特地做给你吃的,她说要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嗯。”程茗夹菜往嘴里塞,听见秦雨问他:“怎么一直没见到你舅舅?前两天我提着东西想去拜访他,别墅里正在施工搞装修,说你舅舅人已经搬走了,也没给我们一个机会当面感谢。”
这事儿程茗清楚,他放下筷子,来了精神。
“我舅舅下礼拜订婚,最近几天都住在我家里,家里长辈在市中心买了套去年才翻新的小四合院,那套别墅暂时空出来重新装修,估计以后是不大会住了。”
“老人家说四合院聚财、聚气,住在哪里养人。”秦雨点头,没再过问人家的家事。
只是在程茗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一旁的赫惟不发一言,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不可名状。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那栋她和纪柏煊共同居住过的别墅里,他为她过过一次完美的成人礼。
后来也是在那里,他口不择言地说她是他的包袱,是他的累赘,因为她,他那么多年不恋爱不结婚,也是因为她,他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赫惟知道他说那些话都是言不由衷,可她的心依然很痛。
被一个又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抛下,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但真的刻骨铭心。
后来纪柏煊从新加坡回来,不由分说地将她再次接回那栋房子。他说屋子里缺少烟火气,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过往的怀念,他也有懊悔之意。
当时赫惟就知道,她也是他的刻骨铭心。
如此,便够了。
赫惟当时还担心他会忘不掉自己,从此青灯古佛,消极一世。
如今大局已定,他终于在三十五岁这一年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算是没彻底耽误他。
第68章
“敢不敢再勇敢一点?”
*六便士*
赫惟当时从别墅搬走的时候,
没剩下什么东西,唯独没带走成人礼上封存的那两瓶红酒。
酒存放在客厅的储物架上,
摆的太高,纪柏煊那样的身高还需要借助梯子才能拿到,赫惟没找到折叠梯,想着以后再另找机会去拿,现在也不知道那两瓶酒去了哪儿。
一餐饭,赫惟食不知味。
程茗难得敏感,发现赫惟的异常,开导她:“我知道你和舅舅感情深,
毕竟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舅舅才愿意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其实你不必太失落。”
为了陪秦雨,
三个人都没喝酒,赫惟筷子伸的慢,
秦雨给她盛了碗汤,倒是惊讶,
“原来你舅舅这么多年不结婚,是因为我们小惟呀,
这那可真是耽误他了……”
“妈,
没有的事。”赫惟抬头去看程茗,
“订婚那天你要带礼物去的,知道吗?”
程茗早想到这一点了,
实际上他这一趟来也是想问赫惟该送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