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大金链子吗?”赫惟想了想,“那种项链戴着不像好人呐,你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嗯,我不喜欢。”纪柏煊站得笔直,眼睛乖乖闭着,感受到自己鼻子和耳朵上突然多了个物件。
是一副眼镜。
纪柏煊不敢睁眼,“我又不近视,你送我眼镜干什么?”
赫惟摇摇头,“着你就不懂了吧,这叫金丝细框眼镜,里总裁男主必备神器,不仅可以帮你遮住你眼角那道疤,还能提升你的颜值,一箭双雕!”
纪柏煊伸手调整了一下眼镜的角度,又极不自在地往上推了推,去照镜子。
“是好像帅了一点点。”纪柏煊给出五星好评。
赫惟骄傲极了,“也不看是谁挑的,今天下午我跑了好几家店才挑中这副的,我就知道你戴上肯定好看!”
纪柏煊对着镜子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赫惟说:“要是眼间距什么的不合适,等你痊愈了,我陪你去店里调。”
纪柏煊“嗯”了声,转身看向她,问她:“真比不戴眼镜好看?”
这东西毕竟是个累赘,他又不近视,为了遮一小块疤,戴个眼镜,他未必能习惯。
赫惟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帅!超级帅的!”
赫惟猜到他的顾虑,“这块疤是没多长,但毕竟是在脸上,遮一遮是有必要的。况且你平时工作接触电脑多,这个眼镜防蓝光的,对你眼睛也好。”
“好,我戴。”
这一戴,就是六年。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副眼镜于赫惟而言,既是她为感谢纪柏煊救命之恩送出的谢礼,也是聘礼。
是的,聘礼。
方琼不是担心他破了相、伤了身体,以后没人要么。
她要!
她赫惟要!
他这辈子无论成什么样,她都要他。
她会永远爱他。
永远!
等她长大,等她二十岁,她就嫁给他。
她说到做到!
第47章
“我和赫惟在一起了。”
*六便士*
程茗走到车前,
隔着车窗,看见倒映在窗上的月亮。
总觉得今晚的月色多几分温柔,
与城里万众瞩目的那颗不同。
程茗故意晾着叶雪扬,倚靠在车窗外点了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
眼圈吐了一个又一个,在一片云雾缭绕中看赫惟优越的侧颜。
赫惟侧脸比正脸还好看。
巴掌大的小脸,鼻额角转折圆润,高鼻梁低山根,鼻背硬挺带微驼峰,鼻头圆润,
鼻尖下小叶饱满,嘴巴微微翘起,
二十几岁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有些人好像只是等比例长大,
却从未变老。
小时候不知道,
原来那个咄咄逼人的丫头,长大了会成为他的软肋。
他真的好喜欢她,
一点儿也不比人家叶雪扬喜欢孟昭的少。
听赫惟说,孟昭当初和叶雪扬分手,
移情别恋大概率只是幌子,异国恋的艰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他和赫惟之间就没有这些问题,
她们唯一要攻克的难关,
不过就是个纪柏煊。
赫惟没有其他的亲人。
只要舅舅不反对,
其他人都好说。
程茗其实做好准备了,就在刚才叶雪扬破釜沉舟那一吻的时候,
他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
想要坦白。
孟昭有男朋友,叶雪扬都不怕,
他和赫惟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怎么反而总是要偷偷摸摸?
他也想要这样光明正大地吻赫惟,不用在乎身在何处,不用担心纪柏煊会不会发现,发现了怎么办,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赫惟身边,永远像今天晚上这样自由。
程茗不想再瞒下去了,他打算这趟回去,找个机会和纪柏煊,舅甥两个人喝一回酒,掏心窝子把这事儿告诉他,要打要骂他都受着,他也理应承受。
……
程茗没有开车门,也没离开,就靠着车窗,手里的烟都快燃尽了。
车里的人似是再也忍受不了,降下了车窗,敲了敲他的头。
正如阿杜那首歌里唱的,纪柏煊此刻宁愿在车底,也不愿在车里。
但他这身量也藏不进去,只能硬着头皮先声夺人。
“舅舅?”程茗夹着烟的手顿住,烟燃到头烫了他一下,他才缩手。
“您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程茗有些摸不着头脑。
“客户那边临时出了个疑似病例,改线上会议了。”
纪柏煊掐了他的烟,问他过来找什么。
程茗想起正事儿,“叶秘书刚才……你应该也看到了,浴火焚身的,衣服弄脏了,让我给他拿套干净的。”
纪柏煊伸手将牛皮纸袋递过去,“送完出来,有两句话想问你。”
程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告诉你。”
-
叶雪扬换了衣服出来,听说一会儿孟昭的美国男友要过来,他面上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手里的啤酒罐却被他捏的凹进去一块儿。
孟昭拍拍他肩膀,“叶老师,你要不要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民宿有空房间的,今天晚上……恐怕是没有地方给你睡觉了。”
叶雪扬自嘲一笑,“我皮糙肉厚的,哪里都能睡,这沙发挺宽敞的,再不济我回车里对付一晚也行。”
孟昭瞥了他一眼,起身提议去打麻将。
“我去找找附近的超市,买包烟,叶老师你先替我一会儿。”
程茗看了眼那辆隐在暗处的库里南,“我省点儿油钱,开舅舅车去了啊,你们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么?”
大河举手,“带几桶泡面回来呗,一会儿打到半夜铁定饿。”
赫惟咬咬嘴唇,伸手朝他比了个数字。
程茗眼睛指了指孟昭,在心里把赫惟的3乘了2。
不论是和叶雪扬,还是和Lucas,替她们备上几个总归能用得上。
这段时间住在纪柏煊那儿,她们连避孕套都不敢多买,随用随买,避免纪柏煊在家里看到这东西起疑。
一会儿等他坦白完,他就光明正大去商店里买套,反正他记得纪柏煊以前说过的,知道做措施总比那些不管不顾的渣男强。
还有当初知道赫惟恋爱时,纪柏煊和程似锦的态度,说什么不同意是因为摸不清对方的底线,不如自家孩子知根知底。
现在好了,赫惟这恋爱并不是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谈的,就是和他程茗谈的,实话终于说出来,看她们又有什么新的话说。
反正今天纪柏煊都跟来了,没准儿已经发现了什么,与其哪天被他拎着脖领子告状到程似锦面前,还不如他自己自首。
程茗一鼓作气,上了车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来话语权。
“舅舅,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和赫惟在一起了。”
说完这句,程茗的呼吸都近乎停滞了。
为了掩饰慌乱,他启动了车子,在纪柏煊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离开了那座小院。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远到没人看得见了,程茗才将车子停到路边,主动下车来帮纪柏煊打开车门。
纪柏煊下了车,锃亮的皮鞋踩在碎石上,一下一下踢着那些无辜的小石头。
“什么叫在一起了?”他问程茗。
“就是谈恋爱。”程茗说。
“我喜欢小惟,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两个人谈恋爱了。”程茗望着天上的月亮,始终不敢去看纪柏煊的表情。
“多久了?”他收敛着胸腔里的怒气,低头看着路边那些石头。
“两年多了。”程茗不自觉又掏出烟盒,“之前你说回来没回来的那个冬天,我陪小惟去了一趟新加坡,回来以后我就向她表白了。”
“你们去过新加坡?”纪柏煊完全没有印象。
那两年他在新加坡的业务最是繁忙,又偶尔间得知了赫远征的消息,四处想办法营救赫远征,根本无暇顾及国内的事情。
纵然如此,那一年赫惟的生日他也没忘。
他虽然人没回来,可是礼物是他精心挑选的,那只限定款的包国内根本没得卖,他一眼相中,还是找了简胤淮帮忙才在法国订到的。
那一年他之所以食言没回国,就是因为那趟航班从法国回来的航班因飞机故障滞留在圣彼得堡,机舱内不能接打电话,等换了航班可以重新起飞的时候,赫远征那边再次传来消息。
事有轻重缓急,纪柏煊当下没有选择,他只好将包包邮寄回去,从圣彼得堡直接飞回新加坡,又和警方一起赶去缅北。
“去过,但没见到你人。”程茗语气轻蔑,“答应别人的事情总是做不到,舅舅,你知道那些年你有多伤小惟的心么?”
“用不着你来提醒。”纪柏煊心里像在滴血。
是他。
是他亲手将赫惟推到程茗怀里的。
“我和小惟是真心相爱的,之前那我室友当幌子骗你是我的主意,是我不对,舅舅,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别……”程茗转过脸来,终是要面对纪柏煊的眼神的拷问。
“别什么?”纪柏煊弯腰捡起一颗石头,笑道:“你以为我会棒打鸳鸯?”
“不然呢,难道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程茗往旁边撤了撤。
“躲什么,你以为我捡起石头要砸你?”
纪柏煊觉得好笑,那颗石头在他手里被他盘了一会儿。
纪柏煊让程茗把手摊开。
程茗不解,但还是照做。
纪柏煊将那颗盘得已有些润泽的石头轻轻放到他手心里,抿唇问:“你是在玩弄赫惟的感情吗?”
“当然不是!”程茗举手发誓:“我绝对是真心喜欢小惟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舅舅我向你保证!”
路灯下人的脸是昏黄的,但那眼神却无比真挚。
纪柏煊没说话,伸手去他口袋里摸刚才被他掏出来过的那个烟盒。
淡蓝色的烟盒,牌子是个地名,旁边有龙的图案,盖子上有一排英文,上方是并不算醒目的三个红色汉字。
——煊赫门。
是他的名字和她的姓氏。
“这包烟是小惟的,我的那包抽完了,一会儿去补仓。”
程茗说:“女孩子才抽煊赫门,烟嘴微微甜,小惟喜欢,但她抽的真的不多,平时我都替您收着她的烟呢。”
纪柏煊从烟盒里取了一支,让程茗给他点上,刚放进嘴里就被呛得眼泛泪花。
纪柏煊眼里闪过一丝触动,莫名想起回国以后和赫惟的第一次争执,她们都裹着羽绒服,在羊蝎子火锅店门口,他指责她不该抽烟。
当时也是这样蓝白色的细支,被他从赫惟手里抢过来,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她后来说的那些叛逆的话,纪柏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当时又重新点了支烟,还将那烟往他嘴边递,想让他尝一口。
让他尝什么?
尝一尝这所谓的先甜后苦么?
可他分明一丝甜味也尝不出来,除了苦还是苦,苦到他好几次想说话都张不开嘴。
纪柏煊不会抽烟,在程茗的指导下,才很艰难地试着吐了口气,“既然你没有玩弄她的感情,那我反对你们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没有理由反对她们在一起。
亦没有身份。
“那这么说,舅舅你是同意了?”程茗喜出望外,跟着纪柏煊蹲下来,感受四月晚风里的舒爽和温柔。
“我不反对,但也没有资格同意。”纪柏煊将烟重重摁灭在石头上,“我同意或者反对都不算数,我的态度,你先不要急着告诉赫惟,等她妈妈回来,如果她妈妈也同意你们两个,那我没有意见。”
“赫惟妈妈?”只听说她爸爸多年前疑似间谍罪畏罪潜逃,程茗从没听说过赫惟还有个妈妈。
“她妈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这些年不回来管小惟……”程茗有一堆问题想问。
“这些问题你后面自会知道。”
纪柏煊没多透露,只说:“在此之前,你们就还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告诉赫惟,否则我担心她在我面前不自在,女孩子脸皮薄……”
“行。”程茗应下,“我不说归不说,但是舅舅,你偶尔也得懂点事儿,也适当地多在公司加点儿班或者给我们两个人多一点空间过过二人世界吧。你自己算算自从你回来,我和小惟都没单独出去过,就一次还被你和我妈揪着耳朵领回家去了,你外甥多没面子啊。”
“要面子还是要我同意?你自己选。”纪柏煊开车门拿了他的包下车,指了指不远处一栋房子。
“今晚我住那儿,明天小叶跟你们摘完枇杷,我和他一起走。”
“要不您别走了,明天一起来摘枇杷,要不然您来这儿干嘛的呀?”程茗才想起来他都没问纪柏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就是来送个酒,你那儿零花钱,给赫惟买入职礼物了么?”纪柏煊开了包,拿出个小盒子递给程茗,“这钱你回头自己上班了,发了工资以后还我。”
“什么东西?”程茗拆开来看,一个足金算盘吊坠,怪不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好俗,小惟不见得会喜欢。”他将首饰盒塞回纪柏煊包里,恬不知耻道:“小孩子才喜欢这些金子银子的,小惟现在喜欢我,我把自己送给她还不够她高兴的?”
“既然是舅舅您送的,回头您自个儿给她呗。”
说着拉开车门,问纪柏煊要不要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