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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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将时间提前了!地址也改了!”纪柏煊收到消息的时候,距离绑匪要求的交易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这就代表着,即使他们报了警,警察现在重新排兵布阵时间上也来不及。
遇到这样出尔反尔的情况,纪柏煊完全有理由相信绑匪可以干出既要钱又索命的事情来。
纪柏煊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的,半路上改道去新的交易地点,一处热闹的街区。
车子拐弯时因为速度过快差一点侧翻,纪柏煊隐约觉察到不对,可时间紧迫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下车检查,等将车子停下来往巷子里走的时候,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包拔腿就跑。
纪柏煊第一反应以为是绑匪,等仔细看过,才发觉是程茗。
“小兔崽子,谁让你来的?”纪柏煊弯腰脱下一只鞋就朝他砸过去,几步追上去,抢过装着五十万纸币的包。
“我弄丢的人,我去救!”程茗踉跄着,眼里有狠劲儿。
“你怎么来的?”他开车时分明检查过,后座是空的。
“我窝在后备箱里,刚差点儿被你甩出去。”程茗扯了扯衣服,还挺自豪。
“我想好了,一会儿我替你去送钱,你就藏在暗处,找机会救赫惟。”程茗扯着纪柏煊的袖子不放,“赫叔叔今天没有出现,绑匪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赫惟的,舅舅你必须得去救赫惟啊。”
程茗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笃定,他说:“如果这一次小惟可以平安回来,我以后……再也不惹她了,以后她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程茗在心里暗下决心,他要考警校!他害了赫惟这一次,他要保护赫惟一辈子!
第43章
于黑暗中,替她开辟出一条光路。
*月亮*
绑匪选在闹市,
大概率是为了逃跑方便,程茗猜测绑匪未必会真的现身,
没准儿拿了钱就跑路。
绑匪也许并不会伤害赫惟,但也不一定会放了她。
陆世康曾经说过,不要试图美化任何一个罪犯,他们敢走上违法犯罪这一条路上来,跟普通人相比他们已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不要企图他们突然间的良心发现,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没有良心的。
程茗拿着纪柏煊的手机,在对方的指引下一路前行,他提出要听赫惟的声音,
确保她平安无虞,他才会给钱。
绑匪是东北口音,
声音极粗,
没注意到和他说话的人已经换了,
语气不耐道:“少废话,视频正在发送,
你看到视频以后进公厕,最里面放着拖把的那个隔间,
你把赎金挂钩子上以后离开,我拿到钱以后就会告诉你人质的位置。”
程茗说:“视频不能证明是现在拍的,
我要和你视频通话,
画面切到赫惟就行。”
陆世康分析过,
这次绑架赫惟的绑匪没有绑架经验,和纪柏煊联系的手机号户主已经在半年前死亡,
户主的老伴儿说手机是在他去买菜时被偷,
因为手机本就不贵且用了好几年,也就自认了倒霉。
因此纪柏煊掉以轻心,
以为一个人就能将赫惟带回来。
直到程茗在后备箱里听到绑匪说改地点,纪柏煊当下那几下方向盘打的,是真慌了。
绑匪迟疑了会儿,没给开视频,又发过来一段让赫惟配合着报时间的视频,催促程茗放下钱走人,否则就要让赫惟见点儿血。
程茗怕了,按照绑匪的要求将钱放在指定位置,出了公厕,没多会儿功夫,纪柏煊已然不知去向。
程茗放下钱以后给绑匪发了张照片,绑匪不认,坚持,“等我拿到钱才会放人,没摸到钱你们休想先见到人。”
程茗急了,差点摔了手机。
纪柏煊发消息让他盯着公厕,发现可疑对象只需跟踪,不必和对方硬碰硬。
程茗好半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谁都可疑。
纪柏煊则回到刚才停车的地方,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线索,强迫自己去找回上大学时的那套思维逻辑。
方才他得知歹徒要求放置赎金的地点是在公厕,且对公厕位置、内部构造了如指掌,绝对不止来过一次。
而根据绑匪临时更换地点的随机性,也不像是提前蹲过点的。
公厕看上去很新,而且绑匪知道最里面的隔间放着拖把,所以绑匪对这公厕的熟悉绝不是因为从前来过,只会是最近来过,大概率就这两天,说不定人家今天上午就来这里上过厕所。
绑匪发过来的视频里,赫惟身边的环境自始至终没变过,也就是说,她没有中途被绑匪转移过地方,绑匪刚给她拍过视频,现在要来拿赎金,
现在是2014年,不是十年前了,无论是自己有房的还是租房住的,亦或是住酒店、宾馆的,室内都有卫生间,不至于频繁往公厕跑。
再者说,这附近也没有商场,偶尔经过上个厕所说是说得通,但可能性不大。
纪柏煊怀疑绑匪的落脚点就在这附近,且上厕所需要来这间公厕,极有可能就在能看到这个公厕的某个位置,观察着他们。
绑匪没分辨出他和程茗换了人,因此首先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
而老伯描述的丢手机的菜市场也在这附近,综上所述,纪柏煊判断绑匪落脚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
巧的是,这里离政法大学不过两公里多。
按照他的怀疑,绑匪应与赫远征失踪脱不了干系,绑匪有极大可能是政法大学的教职工。
而在纪柏煊重点观察的那些东北籍教职工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是住在这附近的。
线索突然就这么断了。
纪柏煊蹲在路边,警惕地望向人群,下午的阳光刺眼睛,他拿手挡了挡……然后猛然间想起来什么,冲向沿街的一个小商店。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地下室?”地下室下水不便,没有厕所,所以方便的时候要去公厕。
地下室采光不好,所以阳光这么好的一天,绑匪发过来的视频里光线依旧昏暗。
斑驳的墙,柱子,青苔……
一定是地下室!
赫惟一定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下室里。
小商店是这条街上最老旧的商铺,店主就住在这附近,对在一块儿地貌的熟悉,告知红绿灯过去几十米远有几栋老房子,楼梯房带半地下室。
纪柏煊根据指引找到那排楼房,临街的一栋一层高出地面,露出地下室一排高度不过三四十公分的天窗。
纪柏煊重点怀疑这临街的一栋,他总觉得这天窗的地理位置优渥,好像一抬头就能看清对面这一整条街似的。
等红绿灯的间隙,纪柏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当初他在政法大学读书时,赫远征他们教研组的组长,相当厉害的一位法学教授。
赫远征失踪以后,他也第一时间成了纪柏煊的重点怀疑对象,可是他老家在南方,亲戚好友里皆没有东北人,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不婚不育不理财,几十年如一日地过着清贫日子,还时常参加公益慈善活动,捐钱捐物。
纪柏煊的母亲方琼也是基督教徒,每周日做礼拜从不缺席,这位厉教授也是方琼的教友,纪柏煊曾让方琼帮忙打探过对方的情况,基本排除了嫌疑。
“厉教授。”纪柏煊看他一身运动装扮,上前去打了声招呼,“您这是刚爬完山回来吗?”
“就在附近跑跑步。”厉涛话并不多,抬手擦额头上的汗。
“教授住这附近?”不然怎么不坐车。
“不住这边,就是比较喜欢跑这条路。”
厉涛背着个挺鼓的登山包,刚见到纪柏煊时,似乎还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
纪柏煊想要节省时间,没多寒暄,红灯变绿之际,他问厉涛:“既然教授喜欢跑这条路,可知道前面这个小区入口在哪?”
“你说这个小区?”厉涛指了指翻方向。
纪柏煊“嗯”了声,快速过马路。
厉涛追上来,“两边都有门,看你要去哪一栋了。”
“我就去路边这一栋。”纪柏煊的直觉是向右走。
“两边的门距离应该差不多。”
“对了,”厉涛忽然一把拉住他,眼神似有不确定的意味,看向他,“赫远征是不是回来了?”
纪柏煊急促的步子突然被迫停下,“……你说什么?”
“昨天,就在这条街上,我跑步的时候远远看到个人有点像他,就试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结果那人拔腿就跑,我当时就觉得蹊跷。”
“昨晚……什么时候?”纪柏煊脑海里闪过一丝可能。
“晚饭时间吧,天还没黑那时候。”
“谢谢。”纪柏煊耽搁不起时间,选择朝右走去找小区入口,然后直奔路边的这一栋楼。
两个单元门,纪柏煊屏住呼吸,再次选择靠右的那扇门。
单元门是开着的,远远地就能看见上楼和下楼的楼梯,纪柏煊拿着程茗的小破手机,还一直在等候他那边的消息。
赎金送到了,绑匪依旧没有透露赫惟所在的位置。
有没有一种可能,绑匪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赫惟?
“舅舅!钱没了!”程茗难以置信,“这一会儿公厕根本没进去过人,我刚才又进去看了一下,发现钱已经没了!”
纪柏煊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跳至嗓子眼,因为这就意味着,绑匪极有可能已经回到了赫惟身边,甚至有可能已经带着她转移了。
“我停车的附近,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停车场斜对面有个老小区,你过来盯着小区出口。”下达完命令,纪柏煊已经下至负一层,过道里的感应灯应是年久失修没有亮起来,纪柏煊开了手机照明,所见之处尽是灰尘。
过道极窄,墙边还靠着一亮生了锈的老旧二八自行车,一眼望过去全是门和蜘蛛网。
纪柏煊走路的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很轻,避免磕碰到任何一个物件发出声响,打草惊蛇。
纪柏煊用手机照明,光线穿过空气中的粉尘,落在每一扇门的门把手上。每一个门把都是肮脏的、积满灰尘的,除了……
纪柏煊停在那扇门外,盯着那个肉眼看不出什么灰尘的门把手,伸手抓了上去。
松开手,摊平手掌,几乎是干净的。
纪柏煊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重新握上门把手,轻轻推了一把。
门纹丝未动。
几十年的老旧木门,漆都掉了不少。
纪柏煊往后退了几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狠狠朝那扇门踹了过去。
力道大得震得他的脚瞬间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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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惟听到一声巨响,她本能地顺着那道声音扭转身子,试图“看”向那道光。
绳子绑得很紧,赫惟知道她挣不开,可还是拼命扭动着身体,发出求救的声音。
“惟惟,别动。”纪柏煊蹲下来按住她的肩膀,“是我,我来救你了。”
他扳赫惟的脸,第一时间替她解开眼睛上的布条,然后才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突然间,世界从一片黑暗,变成满目白色。
赫惟完全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纪柏煊并无第二个人。
可是她知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刚才那样大的动静,绑匪绝无可能没有察觉。
绑匪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听到了绑匪关窗户的动静,那么刺耳,在这寂静的,就连咳嗽一声都会有回音的地方。
“别管我,老纪你快跑!”赫惟来不及等纪柏煊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一双猩红的眼睛就那样望向他,终于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声音。
赫惟使劲摇头,一直摇头。
绑架她的人没有伤害她,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放过纪柏煊。
可是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听“嘭”地一声,木棍落下,纪柏煊在她眼前倒地。
空气里灰尘四起,世界鸦雀无声。
绑匪的样子再一次在赫惟眼前变得清晰。
绑匪将地上布条和胶带一股脑地全塞进她嘴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割开绑着赫惟手脚的麻绳,拽过她的手腕将刀抵在她脖颈处,
“要想活命,就别挣扎,乖乖跟我走!”
赫惟浑身颤抖,眼睛还始终望向地上躺着的人。
他没晕,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里充满痛苦,却还拼命往前爬了两下。
就这两眼,像做梦一样。
赫惟心里清楚绑匪不会杀她,但却还是隐隐觉得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会像赫远征失踪那样,也突然间消失掉吧。
人间蒸发一样。
可她见到他了,这就够了。
没有遗憾了,她想。
她放弃挣扎,任凭绑匪挟持她走出屋子。
走廊里一片漆黑,她的世界再度被黑暗笼罩。
直到挟持着她的绑匪突然撒手,赫惟回头,看见漆黑的走廊里现出一道白色的光。
纪柏煊于黑暗中,替她开辟出一条光路。
他一只手举着光源,另一只手和绑匪缠打在一起。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纪柏煊死死地压住绑匪,身体后仰,躲闪他手里的那把匕首。
赫惟迟疑了一瞬,没有听话地转身逃离。
赫惟不是蠢货,这是纪柏煊以身涉险为她争取来的时间,她知道她不应该辜负他。
可是脚步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明明浑身哪里都没有受伤,赫惟却觉得有疼痛正在往她身体里钻,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
“快跑——”
纪柏煊用尽全力喊出这一声,过道再度被黑暗笼罩。
赫惟瞳孔睁大,于光束落地之前,看见那把匕首被狠狠扎进纪柏煊的胸口。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像被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