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丞眉头发皱,皱得像是拧不开的线结。
少女的香玉双肩在细细打颤,他爱怜地用胳膊护住,在她玫瑰褐调的发顶重重落下一吻。
“声声,我一直在。”
“我知道,我知道……”
额鬓拱着他的坚实胸膛,宋暮阮喃喃又喃喃。
气息逐渐平稳下来,一个尖角的缺口心脏正在对着眼前的男人细细颤抖着。
虽然他自始至终都让她深刻知道,陷于落拓人生泥潭时,除了哥哥一人在潭底托举她,还有一双手执拗坚定地在岸边等待多年。
虽然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那狭长狭长的甬道了。
但她还是不敢愈合。
因为愈合了,她就会成为另一个令人讨厌的以爱为名掌控捆缚别人身与心的二号阮姗玉。
“萧生。”
阖了阖潮湿眼睫,她把下巴尖搁在他心房上。
他的胸部肌肉微微起伏,她窄细靡丽的鹅蛋脸也细细一跳一跳的。
“我好像无法爱上你,怎么办?”
她询问的语气极其认真,萧砚丞默了两秒,单手脱下象牙黑西装外套。
两只丝绸制衣袖绕过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在平坦的小腹前打了个漂亮柔软的单边蝴蝶结。
理顺蝶翅的褶皱,然后他微微鞠身,一手捞过她的小巧膝弯,另一手稳稳环住她细颤着的雪肩。
宋暮阮两手挂上他的修立直颈,一双轻红的柳叶眼轻轻眯蹙着,踌躇、愧疚,交织成一种细细的矛盾的目光凝举着他。
他步履不停,几步跨出挂号大厅。
如火如荼的日光从偏西的角度舔舐上他的丰挺眉弓,密黑而直垂的长睫在他的峻拔山根处斜斜拉出两片松烟灰的菱形睫影。
车道旁侧,楠木叶的圆椭影与锋锐睫影重迭交汇于他的脸庞,宋暮阮心神一动,不自然错开眼去,心脏里的怦——怦,转幻成怦咚咚——咚咚通通!正独奏着一阙美妙而华丽的乐章。
她瞬间蹙深了眉。
这时,男人的话声抵至:
“没关系,宝贝,你不必为我苦恼。”
“我认为我无法让你爱上,问题在于我本身。”
她微微发怔,一双略含疑虑的水亮眼瞳触上他的隽昳面容。
“可是……”
萧砚丞眸深如晦,也垂下眸。
安静而专注地描绘着她幼圆娇美的脸蛋,从光洁额心到江南丘陵起伏的秀美鼻骨,再到——
饱硕喉结在皮肉里来回升堕,他俯颌。
两片绷得略直的温热薄唇怜惜地碰了碰她露出樱粉底色的潮湿唇珠。
与此同时,一道宽慰而缱绻的嗓声陈述进那只粉白柔软的耳朵里——
“萧太太,有的花终其一生都是花苞,但它并未离开它是花的本质,而我们之间不对等爱情结合的婚姻,何尝不是另一种恰如其分的相爱。”
宋暮阮缓缓合上眼,偏了偏白中透粉的脸颊,去挨贴他的薄唇,正要说什么,一息炽烫的薄荷味滚拂过耳——
“嘘,宝贝,现在我们回家。”
87
76
第
87
章
◎“且以无尽的喜悦爱你。”◎
墨蓝夜的天,
璨星点点,一汪上弦月点缀其间,
轮廓分明。
“来,再干一杯!”
复古绿高脚酒杯被宋暮阮握在手里,她伸出手,非要用光滑拱胖的杯壁去挨另一个静置在大理石餐桌上的同款高脚杯,“叮——”一声脆鸣,她两片梅子色唇瓣轻张,瓷白鹅颈微微后仰,
咕噜咕噜喝下了杯中的几滴宝石红酒液。
“我的酒喝完了。”
她晃了晃细直杯脚,确认无一滴酒液。
“可我还要喝耶!”
她自顾自地拉弯唇角,抻出两只纤细胳膊作势就要去拿一个装着酒液的高脚杯,
然而身侧男人却先一步识破,把红酒杯挪远了一寸。
她够了够指尖,
根本摸不到,囫囵着舌头吵嚷道:
“你给我……”
萧砚丞置若罔闻,
拾起酒杯,两片弓形薄唇含住杯沿。
在隔壁少女投来的忿忿目光里,他的两根冰白指骨屈了屈,慢条斯理地微抬杯角,饱硕喉结一堕,
饮尽了杯中酒液。
于是,他大度地把空酒杯搁置在少女粉嫩指尖,陈述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的也喝完了。”
宋暮阮扭过粉腮,
赤足闷闷蹬地,
借力起身之际,
膝弯后的胡桃木镂空雕花餐椅哧拉一声,
往后退了半尺。
“哼,萧砚丞你不爱我了!”
萧砚丞浅眸撩掀,噙着些微笑意。
还知晓他的名字,看来不算醉。
他也直起身,一米九的高阔身躯截断天花板垂吊而下的五颗胡桃木玻璃餐灯的炽光,浅灰色剪影游刃有余地包裹着少女稚纤的娇身,构成上位者的居高局面。
“爱你就得放纵你喝酒?”
“没有这样的道理,萧太太。”
“啪——”
宋暮阮从睡衣单边口袋里掏出一个白方块和笔,拍在大理石桌沿。
“离婚!”
她凶狠狠地瞪着一双些许朦胧的醉眼。
萧砚丞勾起一侧薄唇,似笑非笑的眸光盯着她慢吞吞地展开那叠了又叠的白方块。
“喏!”
她龙飞凤舞签了个姓名,然后把两片轻飘飘的纸张递到他眼根下,厚度不足一毫米的纸片从他的角度看去,几分泛白的锋利。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顷刻沉下的眸色,少女把那两张几乎粘黏一起的纸片稍稍挪远些,方才霸道的语调也软了三分。
“该你签字。”
眸光碾压纸片上的离婚协议几字,萧砚丞伸出一根修纤食指再推远了几寸,唇弧恢复弯度。
“不签,除非你给——离婚炮。”
宋暮阮:“!”
右手松了劲,两片纸张登时坠落在地,她转而也用食指指着眼前的男人。
“你你你……”
她错愕着一双微醺的醉眼,实在憋不出个词语来表达此刻又惊又慌的心情。
萧砚丞笑容如常,揽过她的软腰,精准地掐了下腰窝,少女一下子塌匍他胸膛。
他低颌,如弓略弯的美好薄唇贴于她逐渐变粉的耳尖,状似征询道:
“这次——还是楼梯?”
宋暮阮被他拥着腰,一步一步往前走,过了几秒,她从小巧挺翘的鼻间哼出一声嗯,骄矜的,却含了不少羞赧。
“上去。”
刚站定在楼梯前,身侧的男人如是这样命令。
她眨了眨花蕊丝长鬈的睫毛,微微侧头,用一双不太理解的乌亮眼瞳望着他。
然而,男人却未出声,双手合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抱她上了第一步黑胡桃木阶梯。
“?”
她眼中的疑惑韫浓,黑乎乎的,成了两块水灵灵的宝石。
她转过头,又去瞧他。
“嗯哼……”
她骤时被惩戒,受到了男人施加的第一下冲击。
零帧起手?
果然要离婚了,就直接速度与激情了。
她的迷雾美眼里染浸出些许水光。
“转身。”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携丝毫情欲。
宋暮阮委屈巴巴地转身,下意识塌腰撅臀,然而她错估了脚下十七厘米的阶梯差,这一次屈膝再支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摇摇欲坠里,她觉着自己变成了一鼎钟。
身后的那截圆木钟杵哧哧直撞,她右手抠紧了黑胡桃木栏杆,然而仍是被撞得重心不稳,一头差点往前冲去,还好一只坚实胳膊快速穿过她颈前环住她的纤肩。
她吓得一口凉气,顿时头晕眼花起来,仿佛去到了太白金星的炼丹炉里,底下相连的钟杵也磨出了火星沫子,烫熟了她的雪硬钟身,也烫红了她的眼眶。
“呜哈呜哈——”
她咬不住下唇,一抽一抽地呜咽了起来。
萧砚丞止住动作,轻轻转过她的肩,一双灰褐暗眸钉在她泪红的眼睫上,毫不掩映的关切。
“弄疼了?”
宋暮阮垂着脑袋,摇了摇,几颗晶莹发白的泪花从长睫摔落。
萧砚丞俯身下去,食指屈弯,用较为细腻的指背擦拭她眼尾浸出的又一片潮湿。
他缓而慢地引她说话:“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宋暮阮仍不肯抬头。
萧砚丞薄唇翕动,正要说话,却听见她的一声小小嘟囔:“萧生,我可以喜欢你少一点吗?”
他短暂地怔了两秒,随即给出答案:“可以。”
一丝惊愕略过眉眼,宋暮阮抬起头,两只轻红湿漉的柳叶眼探进他的眸心里,轻轻发问:“那你也爱我少一点吧?”
“暂时做不到。”
萧砚丞未作犹豫。
“可……可是——”
宋暮阮咬了咬唇。
很快,饱满的唇瓣起了一丝白褶,醉甜醉甜的字音越过唇褶一个一个含糊往外丢。
“你不该喜欢我的……我良心过不去。”
萧砚丞的凝注如磁铁,紧紧吸附在她的眉眼,明晰捕捉到她眼底涌出的愧疚,他抚了抚她的脑袋。
如日光的昏黄灯亮静静拂落,她的发顶显出既往的玫瑰褐调。
只是这一次,不灼不热,温度潜藏了冷意。
他略一翕唇,依从她的意。
“好,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安平愧,我愿意成全。”
-
春风吹着细密的针雨,啪嗒噼啪打在半开的明净玻璃窗面,一朵水花绽开,紧连着又一多层晶莹水花,短暂而璀璨地绽放后,从花蕊软淌而下,晕成条条雨线。
“萧生……萧生。”
宋暮阮动了动闭合的乌黑眼睫,惫懒翻过身,右手去寻觅那抹清苦的热温。
“!”
她豁然划开沉困睫毛,黑黝黝的柳叶眼顿时睡意全无。
“萧生?”
她迅速掀开奶油白羊毛薄毯,白嫩足尖踩踏在地,发出一串哒哒哒的响声。
这响声从床尾到浴室,从西到东,从楼上到玄关,每个角落炸响遍,也不见萧砚丞的影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有事请留言。”
宋暮阮的指尖开始发颤,她握着手机往回走。
朗姆灰的大理石餐桌中心,一个复古绿高脚杯压着两沓纸。
她一步拖着一步走近,终于看清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内容——
[甲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包括但不限于股票、房产、车辆等。]
[甲方自愿放弃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股票、基金、房产、车辆等,均归乙方所有。]
宋暮阮不想再看,鼓着气白的脸腮,摁出方淀的电话:“小方,楼下等我!”
“太太,我正在回来的路上,但萧总已经起飞。”
宋暮阮紧了紧手机,另一只手压折协议书的页脚,珍珠贝齿咬着出声:
“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