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红樱绿蕉朱氏 本章:第129章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下巴,映入她的眼帘,全是模糊的,仿佛是被夏日里突然而至的一场疾雨给哗啦啦打得湿透了,墨水淋漓,纸张溃烂,半点也不要紧了。

    她原不大能记得住人脸,因此记人时。总得挑个显眼又与众不同的地方来记。

    有人面上有痣,有人天生一双明艳桃花眼,有人总是耷拉着眼皮……

    世上的人,总归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但眼睛和眼睛,嘴和嘴也是不一样的。

    像拓跋锋这样天生含笑的唇,若生见过。

    生于左边眼角下的小痣。她亦记得。

    良久。她放下画像叹息了一声:“应当就是他了。”

    苏彧垂眸看着手中文牒,闻言眼皮也未抬一抬,只是说道:“玉真的鼻子和拓跋锋的几乎如出一辙。”略微顿了顿。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定定看向她,“但玉寅和拓跋锋,除开眸色后。是极像。”

    拓跋锋的生母是大胤人,他身体里流着一半大胤血脉。

    这一半的血脉。最终显露在了他的长相上。

    单看五官,虽较寻常大胤男子深邃些,但乍然看去,分明就是个大胤人无疑。不过他棕发碧眼,仍是父系血脉占了上风。

    倒是同为混血的雀奴,除开那只异瞳外。并不那样像是东夷人。

    “莫怪姑姑对玉寅最是不同。”若生先惊了一回,如今已是镇定了下来。顺手又拣起记录了拓跋锋生平的文牒来看,看看蹙起了两道秀眉,扭头看向苏彧,疑惑地问道:“拓跋锋没有娶妻?”

    苏彧放下文牒,挑了挑眉没说话。

    若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也没有妾侍?”

    “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的女子记载。”苏彧淡淡回答了一句,忽然伸长手从堆积在旁的大堆文牒底下扒拉出了一只点心盒子,把盖一掀,从里头拈出了颗蜜饯递给若生。等若生接过,他才又另拿了一颗自个儿吃。

    若生很奇怪:“以他的年纪,就算没有成亲,也不该连个侍妾也没有才对。”

    苏彧慢条斯理地道:“据传他是个断袖。”

    若生很不以为然:“不近女色难道就是因为有断袖之癖?”

    别说……姑姑是曾经有过孩子的……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孩子十有八九是拓跋锋的无疑。

    他当然不能是个断袖。

    若生说罢兀自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朝苏彧凑了过去,伸手去点心盒子里拿蜜饯。

    但她还是觉得奇怪,如果姑姑和拓跋锋之间有过私情,且连孩子都有了,俩人为何没有了下文。

    难道,是因为拓跋锋死了吗?

    她嚼着蜜饯,变得愁眉苦脸,含含糊糊说道:“仔细想一想,这里头最古怪的还是姑姑怎么会认得拓跋锋。”

    苏彧闻言,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你应当知道,那年头的东夷,可不是哪个大胤人想去便能去的。”

    若生听出他意有所指,微微变了脸色。

    好在苏彧不算外人,有些话挑明了也说得。

    她便索性直白说了两字:“皇上?”

    苏彧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但口中却道:“非也。”

    若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那时候,如今坐在帝位上的嘉隆帝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皇子罢了。而那时候的连家,也远不是现如今的连家,她的祖父母皆还在世,姑姑也不是众人口中的云甄夫人,乃至于她爹那会都还好端端的。

    算一算,那真的是极久远的事了。

    脑海里纷杂的思绪渐渐明朗清晰了起来,若生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开了口,慢慢的一字字说道:“借昔年还是皇子的圣上之力,姑姑去了东夷,和东夷三王爷拓跋锋有了交集……后来,皇上亲自带兵上了沙场,一战扬名。自此,东夷节节败退,最后叫大胤大败而归。同年,拓跋锋死了,姑姑也回到了京城,而皇上继承了大统,连家由此昌隆多年……”

    这般一想,若说这里头的事互相没有干系,打死她恐怕也不能信。

    苏彧笑微微的,嘴里却一针见血地道:“人生在世不过利益二字,有利可图便能结盟。互相有需要的东西,便是杀父仇人也能把手言欢,何况是各取所需双赢的事。只要能坐上那张椅子,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杀得;嫡亲的姐妹也可拿来买卖;没有人在意手段卑劣残暴与否,谁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若生苦笑:“换言之,左不过是互相利用,且互相心甘情愿被利用罢了。”

    嘉隆帝和姑姑之间的关系一直为人猜疑,而今想来,想要维系那样的关系,二人一来的确有兄妹之谊外,二来恐怕得有个天大的秘密才行。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共同保守秘密的人,自然而然会变得亲近。

    苏彧敛去笑意,眉眼慢慢变得冷峻,低低道:“但野心和欲念这种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68章

    后悔吗

    不知不觉间,宣明十七年的秋天,已经老去了。隆冬逐渐逼近,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浓烈寒意。

    风跟刀子似的,吹在人脸上一阵阵生疼。

    绿蕉恨不得将整罐子脂膏都抹在若生脸上,生怕干了燥了,不好看了。

    连吴妈妈都忍不住说,少吹些风,省得回头伤了皮子。但若生哪里呆得住,仍是一日日往外头跑。好在千重园也没几步路,步子大些,扭头也就到了。

    云甄夫人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如今也只等康复,只是几日熬下来,人狠瘦了一圈,瞧着脸色也不好,得可着劲养一养才成。可她精神恹恹的,并不想吃东西。

    若生便索性每日过去盯着她用饭。

    小厨房里的人见此更加不敢懈怠,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吃的。

    藕要连枝藕,整五节,极肥白。

    鱼得鲜活的,攥着尾巴往砧板上一摔,还能噼里啪啦蹦跶,三两下去了鳞,就着这股新鲜肥美劲片成薄片下锅一烫即熟。

    至于煲汤的鸭子那必须得是麻鸭,搁上酸萝卜、笋干并火腿薄片拿陶罐用文火慢慢炖了,滋味无穷。

    云甄夫人叫若生陪着吃了两顿,似乎也高兴了些,还特地让窦妈妈赏了厨子。

    消息一出,底下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若生面上瞧着不显,心里却也安慰了许多。

    ……

    这一日,姑侄二人照常用过饭后,若生起身去沏了两盏茶。

    白瓷茶盏里盛着黄绿明亮的茶汤,好似一汪春水。

    云甄夫人接过后低头轻抿了一口:“是雀舌。”

    若生颔首,眼神清亮:“我换了您的茶。”

    “为何?”

    “不对味。”若生笑了笑。“实在是吃不了!”

    武夷茶落她嘴里,那可真是怎么也不对。

    云甄夫人摇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忽然将手中茶盏搁下,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

    若生拿着碗盖撇了撇浮叶,闻言反问:“姑姑您呢,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阿九……”云甄夫人低低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却又沉默了下去。

    若生便也不吭声。只低头认真吃她的雀舌茶。

    良久,云甄夫人终于道:“我怕是不成了。”

    若生听了一愣,怔怔回她:“您胡说。”

    云甄夫人便笑。侧目去望窗外天景,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傻孩子呀……”

    “姑姑……”若生愣眼看了她半天,渐渐有些回过神来,明白她的“不成了”原不是自己以为的意思。不觉暗松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口气又提了起来。“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您也不过只是失算了一回,这并不算什么。”

    云甄夫人仍旧看着窗外,声音沉沉地道:“换了十年前……不。哪怕是五年前、三年前,我都不该犯这样的错,失这样的算……”

    “我行尸走肉般活了十数年。吊着一口气活啊活,终是撑不住了。”

    冬日艳阳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为原本苍白的脸抹上了一层血色,却也将眼角细纹照得毕露无疑。

    短短几日,她像是老了十岁。

    若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个挽着云髻,戴着玉色花钿云冠,锦衣华服脾气极坏的姑姑,这一瞬间似乎真的不见了。

    她缓缓摇头,轻声说道:“草原上的夏天,牧草能高过人腰,天空蓝的像是琉璃瓦,云朵大片大片铺在上头,柔软得像是盛开的白色小花——”

    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姑姑,这是您的原话。”

    说这话时,云甄夫人处在半寐半醒之间,如今只怕是记不得了。

    若生却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她也同云甄夫人一样抬眼望向了窗外。

    天空是晴的,阳光也是明媚的,这天却仍旧冷冰冰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桌上杯盏,回忆着拓跋锋的那张画像,可不管她怎么想,那张脸却始终记不起来了:“东夷三王爷拓跋锋,是不是他?”

    云甄夫人凄恻一笑:“果然半点蛛丝马迹也不该叫你知道。”

    这便是认下了。

    “拓跋锋。”她呢喃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得死一般寂寥。

    若生问:“您可后悔遇见了他?”

    “不,我不后悔!”云甄夫人眼神一变,竟是半点也不犹豫。

    若生微吁口气,试探着问道:“悄悄去一趟东夷?若是可行,带了表哥回家如何?”

    时至今日,她哪里还能猜不到,自己年幼早夭的表兄被葬在了遥远的东夷。

    这十数年的光阴里,姑姑思念成疾,愧疚缠身,久而久之,自然病入膏肓。

    若生站起身来,没大没小地拍了拍桌子,大声喊了“窦妈妈”,等人进来张嘴就说:“赶紧收拾东西!”

    窦妈妈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啊,只得问:“收拾什么东西?”

    若生往前走了两步,道:“带两身轻便衣裳,收拾些细软,再让人备架好车!”

    窦妈妈听见这话更糊涂了,急得连忙去看云甄夫人。

    “不必收拾。”云甄夫人这时候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窦妈妈摆了摆手,“下去吧。”

    窦妈妈不明就里又来看若生。

    若生却笑了:“姑姑说了算,妈妈还是下去吧。”

    云甄夫人看着她,轻斥了句:“胡闹。”

    口气倒不重,不像是斥责,反像是夸赞。

    若生一改方才的认真神色,嬉皮笑脸凑过去要搂她的胳膊:“去吧,偷偷去,塞些银子寻几个人,边塞再严总也能寻到法子溜进去。”

    云甄夫人低头瞪了她一眼:“不去!”

    若生便只是笑,不再言语。

    这么些年过去,埋在地下的皮囊早腐化了,谁知还剩下什么,纵是想带回来,也不知能带回什么。

    她自然知道姑姑不会答应,但姑姑将这些事一憋就是许多年,缺的就是个纾解的法子。

    “立个衣冠冢吧。”云甄夫人道。

    若生便将手一松,又高声喊了窦妈妈进来:“姑姑有话吩咐。”

    窦妈妈一愣,看向了云甄夫人。

    云甄夫人无奈摇头,咳嗽了两声,终是吩咐道:“去将那只匣子取来。”

    窦妈妈闻言又是一愣,正要问是哪只匣子时,忽然瞥见了云甄夫人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过来,立即应声退下去拿了只旧木匣来。

    第269章

    挨骂

    匣子打开,里头是身孩童衣裳,底下还有一双小鞋子。

    鞋头上绣了花,密密麻麻的。

    若生凑近了去看才发现那原本并不是花,而是一群鸟,生得怪模怪样的,辨认不出品种。她恍惚间想起,东夷国的图腾,可不就是只模样古怪的大鸟么……

    “夫人,这东西……”窦妈妈手捧木匣,似有话要说,却碍于若生在场,只得欲言又止。

    云甄夫人道:“你去准备准备,立个衣冠冢。”

    窦妈妈大惊:“立在何处?”

    云甄夫人微微一顿,眉尖轻轻蹙了起来。

    倚在窗边的若生便道:“自是连家祖坟。”

    尽管那孩子活着,也不能从“连”姓,但他身上流着姑姑一半的血,那他便是连家人。

    不等在场二人反应过来,若生立马又补了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世上哪有什么不能变通的事。”言罢,她粲然一笑,像是打趣,“何况咱们家可讲究规矩?”

    云甄夫人闻言,似嗔似笑,瞥她一眼:“惯会胡说八道,怎地就不讲规矩了?”可嘴上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她别开眼睛望回窦妈妈时,却还是道:“就这么办吧。”

    窦妈妈惊了又惊,惊到这会也镇定了下来,又看明白了若生是样样知晓的,没准儿知道的比自己还多呢,顿时放下心来,这便领了命先行退下了。

    窗子未关,若生立在边上,忍不住紧了紧衣裳。

    将近腊月的天,已经很冷,寒风在庑廊下穿梭着。愈发冻得人瑟瑟发抖。饶是躲在屋子里,点了火盆,烧了地龙,也还是不觉暖和。

    云甄夫人就道:“快些回去添身衣裳,莫要着了凉!”

    若生见她面上虽还有郁郁之色,但声音已变得比先前轻快许多,便也不再耽搁。只道回头窦妈妈将事情办妥了。再陪她一块儿去上炷香。

    云甄夫人一一答应,催她快走。

    若生没法子,因为冷。半点仪态不顾缩头缩脑地往外走。出得门去,叫冷风迎面一激,一张脸阵青阵白。

    廊下婢女瞧见了,悄悄地交头接耳。说三姑娘是不是叫夫人给骂了一顿……

    这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传到了二房去,不仅朱氏听说了,就连雀奴也知道了。

    雀奴是不曾和云甄夫人打过交道的,只耳闻过这位夫人很厉害。脾气也不好,听说了若生挨骂的事后,心里便打起了鼓。

    她莫名的。有些担心若生。

    真是奇怪。

    雀奴心道若生这人奇奇怪怪的,哪里用得着旁人担心。可她思来想去。竟是越来越挂念了。

    一旁正在收拾冬衣的绿蕉见她心神不宁的,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绿蕉前两日才被若生打发来伺候雀奴,眼下还陌生着,根本猜不透雀奴的心思。

    雀奴同她也不熟稔,听她问起,有心要说又不知好不好说。

    眼瞧着这日头都西斜了,她忧心忡忡的,终于是没忍住,唤了一声“绿蕉姐姐”,道:“我能去瞧瞧你家姑娘吗?”

    绿蕉埋头叠着衣裳,笑道:“这有何不可,姑娘早发了话,您什么时候想见她只管见。”

    雀奴闻言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绿蕉听见响动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匆匆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猜测道:“您莫非是担心姑娘在千重园挨了骂的事?”

    雀奴低头走路,一步一步迈得大小一致,分毫不差。她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两分玲珑天真:“才不是!”

    说完像是怕绿蕉不信,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正色道:“我只是方才想起一本书来,想去问一问她可有。”

    绿蕉笑得眯起了眼睛,但并不揭穿她,只点头道是,又说:“夫人虽则有些喜怒无常,但待姑娘却一直亲近,轻易不说重话,更休说责骂了。他们私下里传的,必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的。”

    雀奴没吱声,脚步却似乎轻快了一些。

    她走到若生门口,正要让绿蕉进去通传,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没滋味!放点糖!”,腔调古里古怪的,口气却像是连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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