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年慢慢松开他。不知做什么,在匣子两边凸起的雕花暗纹上摸索一阵,用力敲击三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其中一朵牡丹雕花竟是浮起来。
楚熹年在谢镜渊的注视下,捏住牡丹花瓣轻轻一抽,从盒子里抽出来。只见此物像一根花簪,长长细细,尾端尖扁。
谢镜渊似所悟,眯眯:“这便是钥匙?秦道炎这个老狐狸。”
远在边,近在前,谁能想到钥匙藏在匣子里面呢。若换不知情的人,只怕现在还满世界的找钥匙。
太子些好奇楚熹年为什么会知道关窍:“你怎么知道钥匙藏在这里?”
楚熹年在匣子底部找到一个细小的锁,将钥匙伸进去慢慢扭动,一边开锁一边道:“我从前读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过这种千机匣。据说是能工巧匠雕来给皇族女子作为妆匣的,后来这种技法失传,后人无从寻觅,没想到秦道炎竟一个。”
太子哦一声,想原来自己是吃没文化的亏。
谢镜渊不同,他压根不信楚熹年的鬼话。将军府藏书千卷,每本他都看过,根本没什么记载千机匣的古书。
正说着话,匣子忽然咔嚓一声弹开,一时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楚熹年将匣子里厚厚的一摞信件拿出来,发现不仅秦道炎跟羌族来往的密函,还早年大燕与胡族议和,他往里面掺和一脚。
谢镜渊飞快翻阅着这些书信,待发现其中一张时,陡然顿住动作,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
楚熹年发现不劲,将书信抽过来。却见纸上没只言片语,的只是一幅皇宫大内的兵力部署图,其中一条路线被朱笔描出来。
收信人为秦道炎,写信人则是——
周温臣!
楚熹年自言自语出声:“大内禁军统领周温臣?”
这个人在《千秋封侯》原着中曾出现过。周温臣负责京都守卫,掌管十万禁军,武功高深莫测,是燕帝手下一等一的卖命死士。
戏份不多,但地位不俗。
这样一个如顽石般不可动摇不可拉拢的人,与秦道炎竟会书信来往?
太子在旁瞥,看见路线图略吃惊,下意识道:“这不是当年谢壁将军被擒的地方吗?”
皇宫路线错综复杂,由朱笔描出的一条路由泰安门直通子寝宫。太子或许知道什么密辛,神情难掩诧异,随后与谢镜渊视一,偏头闭口不言。
楚熹年似所觉,摸摸纸张陈旧的角页,料想这封信已经些年头,且与谢家当年谋反之事脱不干系。正欲说些什么,手中忽然一空,信纸被谢镜渊抽走。
“这封信留下,其余的交给太子,让他递交御前。”
谢镜渊除刚才那一瞬的神情变化,看起来一切如常。他将那封信折好,然后塞入袖中。
楚熹年淡淡挑眉,笑笑:“为何?”
太子随意摆手,大咧咧坐回原位:“一封无关紧的书信罢,交不交上去都无碍。”
他们摆明不愿意说,楚熹年没再问。反正他从来没指望方会主动说出来,些事还是自己查比较好。
他们三人在书房内将秦道炎的书信都一一盘查一遍,发现除却通敌卖国外,另还买官卖官、私收贿赂等大小罪名共一十三条,足够让秦道炎死十次都绰绰余。
太子道:“明皇宫开宴,秦道炎必会游说众人同意与羌族贸易之事,孤寻个由头,便将他参上去。”
楚熹年端起茶盅,用盖子撇撇浮沫,冷不丁出声道:“殿下可知让自己处于众矢之的绝非好事?”
谢镜渊瞬明白他的意思,抬看向太子:“找个人替你出头,担些名声,你再将证据呈上。”
这么大的事如果只由太子一人来做,不仅会引起皇帝猜疑,会引起朝臣忌惮,多拉几个人一起才保险。
太子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手下无人可用。剩下的都是些东宫老臣,顽固不化,严肃古板,书育人尚可,朝堂过招却是万万不行。
太子看向楚熹年,言语中竟多几分请的意味:“那依你来看,孤该让谁挑这个头?”
楚熹年微微一笑,只说三个字:“金如海。”
秦道炎若想通两族贸易,除需皇帝点头首肯外,此事绝绕不开金如海这个金部监察史。这段时秦道炎暗中往金家送不少稀世珍宝,罗列出来都是贿赂的罪证。
金如海欠楚熹年一个人情。明殿前只他肯出来揭发秦道炎,太子再紧随其后,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太子想这岂不是又欠楚熹年一个人情:“你为何帮孤?”
楚熹年不语。
太子又犹豫出声:“你……莫不是想投入孤的门下?”
这下不用楚熹年说话,谢镜渊都知道不可能。他从位置上起,看外的色,将厚厚一摞书信直接往太子怀中一扔:“时候不早,你尽快回府,将明殿前参奏秦道炎的折子写好。”
写折子其实和后世写作文一样,很费脑子。不仅词藻优美,还逻辑通顺,一针见血。唯一的区在于,如果出漏洞,老师只会扣你的分,皇帝则会你的项上人头。
太子显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带着东西匆匆告辞离去。
晚的时候,楚熹年仍在思考着那副兵力部署图的事。毫无疑问,图一定出于周温臣之手,可方为什么将图纸给秦道炎?又为什么一定用朱笔画出一条路线来?
周温臣是皇家最忠诚的奴才,燕帝的忠毋庸置疑。若非出什么事,他绝不会贸贸然将如此重的东西轻易交出。
难道周温臣的人设被改?
楚熹年中并不确定,算等明宫宴时仔细观察一番再做决断。他清空脑中繁杂的思绪,正准备上榻休息,不经意抬,却见谢镜渊正背着自己,坐在镜子前兀自出神。
谢镜渊不喜欢照镜子,很少照,甚至可以说从来不照。
没为什么,大概他自己不想看见那张脸。
银色的面具静静搁在桌角,镜中男子的面容那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中。左脸如玉无瑕,右脸却遍布着道道纵横的伤疤,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显得阴森又鬼魅。
谢镜渊盯着镜子看许久,后缓缓闭,无意识摩挲着右脸上的伤疤。这一瞬,他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都没动过。
说不清是恨还是怨。
楚熹年看着他的背影,莫名些担忧,皱皱眉:“将军?”
“……”
谢镜渊没回头,他从铜镜中看见楚熹年又坐在外的榻上,听不出情绪的出声问道:“你确定你睡在外面?”
楚熹年不语,谢镜渊便算作默认。他缓缓拿起面具,一言不发的扣在脸上,遮住那半面交错纵横的疤痕。
自楚熹年来后,他晚睡觉没再戴过面具,如今不知为何,又戴上。
楚熹年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原以为谢镜渊又会挤过来与自己睡在一起,但没想到方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的进内室。
帐幔层层叠叠落下,将里面情景遮大半,当谢镜渊吹灭灯烛后,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
楚熹年一个人坐在榻边,许久都没动,自己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见内室陷入漆黑,他慢半拍的躺上榻休息,但不知为什么,睡意全无。
他不自觉注意着内室的动静。
不知过多久,只听里面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楚熹年下意识掀开被子坐起来,皱眉道:“将军?”
事实上谢镜渊只是翻一个:“……”
楚熹年久听不见他回答,直接披外袍走进内室。他摸黑走到床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抹起伏的人影,下意识伸出手摸索:“将军?”
说话,他指尖忽然触碰到某个类似面具的冷硬东西,不由得一顿。
“……”
楚熹年不知是该收回手还是不该收回手。他在床边缓缓落座,指尖摸索到面具的边缘,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忽然被谢镜渊攥住手腕:“动——”
他指尖凉得沁骨,声音是沙哑的,带着几分警告。
楚熹年先是一顿,后不甚在意的笑笑:“……将军今为何又戴上面具?”
谢镜渊不语,闭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冷冷:“睡你的觉去。”
楚熹年这个时候莫名想起人性本贱四个字。他总担谢镜渊与自己睡在一起,今连睡榻上的理由都编好,可方竟没再纠缠。
说不清为什么,中竟些空落落的。
谢镜渊见他不动,终于在黑暗中睁开,勾唇冷笑,声音讥讽:“你再不走,我当你想和我一起睡。”
他话音落下,楚熹年却没反应。
一秒,
两秒,
三秒。
楚熹年依旧没离开的意思。他睨着谢镜渊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双腿如灌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谢镜渊见状,嘴角弧度终于缓缓消失。他从床上坐起,离楚熹年挨得极近,呼吸交融满是一片朦胧的暧昧。
谢镜渊狭长的盯着楚熹年,右脸冰冷的面具险些挨到他的脸,一字一句,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不怕我?”
怕?
楚熹年终于回神。他抬手,慢慢摘掉谢镜渊脸上的面具,用温热的指尖摩挲着那道道纵横的伤疤,最后落到方下巴处,出声反问:“将军是指容貌?”
谢镜渊半边脸都麻:“是又如何?”
楚熹年轻笑一声:“自然不怕。”
谢镜渊却冷冷挑眉:“我不信。”
楚熹年不上他的套,淡淡一笑:“无碍,我自己信便好。”
谢镜渊攥住他的手紧紧,抿唇道:“你说你不怕,需得证明给我看才是。”
楚熹年:“将军想让我如何证明?”
“……”
谢镜渊在黑暗中缓缓靠近楚熹年,一双深藏着许多情绪。他贴着楚熹年的耳畔,气息微凉,一字一句低语道:“楚熹年,你亲我一下。”
他说:“你若亲我一下,我便信你……”
楚熹年一怔。
第64章
喜欢楚熹年是个……
楚熹年是满腹诡计弯绕的人,
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反复盘算。谢镜渊直白的话直接让他愣在当场,瞳孔微缩,知该作何回答。
“……”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间虫鸣阵阵,
月色静悄然照进屋内,洒落满清辉。
那枚银色的面具就静静落在锦被上,
谢镜渊痕迹伸手攥住,锋利的边缘在掌心留下一道红印,
泄露自知的紧张。
他紧盯楚熹年,说话间呼吸萦绕,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一字一句低声问道:“楚熹年,你敢是敢……”
楚熹年没动。
他此时心中忽然升起些许后悔,
也许该贸贸然跑过来查谢镜渊的情况,
如今弄得自己进退两难,上下。
系统曾经说过的话又在耳畔回响——
要对任务目标产生情。
要对任务目标……
产生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楚熹年没有任何动作。他曾离开,
但也曾顺谢镜渊的话去做,似乎陷入某种天人交战。
谢镜渊攥住他的手腕,
只是声音这次沉几分,
垂眸道:“楚熹年……?”
“……时辰早,
将军早点歇息吧。”
楚熹年闭闭眼,到底还是冷下心肠。他竟有些敢谢镜渊,轻轻拉下对方冰凉的手,转身走出内室。白色的袍在毯上轻擦而过,发出一声轻响。
“楚熹年——!”
谢镜渊忽然冷冷叫出他的名字,胸膛起伏定,细听有几分阴鸷冷凝的意味。
楚熹年无意识顿住脚步,
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向他。却见谢镜渊大半身形都隐入黑暗,轮廓模糊清。
楚熹年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谢镜渊没有任何动静,低头,清神情。半晌后,只听他唇间忽而溢出一声讥讽的轻笑,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明显。
他像是在笑别人,又好像是在笑自己,手的面具险些捏变形。
“……无事,睡你的去吧。”
半晌后,谢镜渊吐出这么一句话,朦胧的夜色遮住他讥诮的神情。他抬手解下床幔,将一切都遮挡得严严实实,重新躺回仅剩几分余温的床榻,捂自己伤痕遍布的侧脸,闭眼没再出声。
楚熹年见状说清为什么,心忽然有些钝刀子割肉似的痛。他慢慢走回间的榻上,起来带几分失魂落魄。
谢镜渊喜欢自己……
楚熹年在历经几日的混沌过后,终于得出这答案,说吃惊那是假的,但太吃惊好似也没有。他坐在榻边,无意识摸自己颈间的玉佩,开始思考自己对谢镜渊的情,但这种事显然并非他擅长。
楚熹年生平第一次遇到自己想明白的事。思考许久寻求到答案,只能出声唤出系统:“系统。”
系统从休眠状态醒来,钻石般闪亮的身躯瞬间出现在楚熹年眼前,带太阳都难以匹敌的光辉,哼哼唧唧的乐意。
楚熹年第一次没觉得它刺眼,自言自语出声:“你说,人该如何清自己的心?”
系统对这问题有些摸头脑:
楚熹年只能换一比较通俗的问法:“我该怎么知道自己喜喜欢一人?”
系统心想我怎么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遇见过心仪的小钻石呢。但它愿意在楚熹年面前丢脸,轻咳两声,还是出声给楚熹年指点迷津:
楚熹年没出声:“……”
系统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一件多蠢的事,继续追问:
楚熹年有点难以想象那场景,指尖无意识攥紧膝盖。
系统后问道:
楚熹年彻底陷入静默。
系统静等半天,见他说话,准备说些什么。楚熹年却忽然抬手打住,示意它用再说。
他一身白净的衫子,从来染尘埃。如今繁冗的思绪却在刚才的几问题中忽然清明起来。楚熹年笑笑,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好似月下谪仙,他语气笃定,低声道:“我知道答案,谢谢。”
#兄弟你明白的是是有点太快#
系统原准备一肚子话,都没来得及发挥发挥余。它往楚熹年跟前凑凑,现在才想起一非常重要的问题:
楚熹年没说话,偏头静静眼内室。心想谢镜渊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下,还是明天再与他说吧……
他终于躺上榻,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系统满脸惊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慌的一批:
千万别是谢镜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