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天没听到这个名字,细算其实也没几天,却恍如隔世。
心脏骤缩着刺痛一下。
而后茶几上因为来电亮起的手机屏幕更是让她瞳孔骤缩。
明晃晃的周肆北三个字浮在上面。
贺庭周当然也看到了,一清二楚,所以刹那想也没想地要伸手挂断,可不成想宋再旖的动作来得那么快,比他还快,在铃声响了不到五秒的时候,她倏地划过接通。
那头先声传来一句再再。
低沉的少年音响在死寂的客厅里,无形撕开一道裂口,宋再旖听着,当下满腹的委屈漫过嗓子,因此卡壳哽住一瞬,而就是那近乎零点几秒的迟疑,贺庭周的后知后觉回来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啪的挂断电话。
风驰电掣的两个动作。
宋再旖眼睁睁看着通话结束,怨恨的眼神还没瞪过去,急促的呼吸还没缓过一点,就看到紧接着的下一秒,另一通电话取而代之地冲进来,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就再次亮起。
这回是长着刺的“沈既欲”三个字。
宋再旖当即瞪大眼睛,挣扎起来,但呜声和咒骂全闷在贺庭周的掌心,发不出,她用力推他,打他也都无济于事,到那个时候才发觉男女力量有多悬殊,更何况还是一个生着病的她,相反贺庭周几乎是顺手一推,她就重心不稳地向后跌到沙发上,随后任由手机在茶几上响个不停,贺庭周松了捂她嘴的手,转而按住她的肩膀,整个人欺身压上来,膝盖抵住她的腿,她动弹不得,更踹不得。
铃声在分秒间流逝。
一通电话就这样耗尽,接着是第二通,第三通,打到最后被贺庭周直接关机,宋再旖听着,看着,心跟着一点点凉,眼眶的红却越发强烈,就快要燃出火,而贺庭周对此照单全收,还偏要火上浇油地低颈,俯到她面前说:“他这通电话来得比我预计得要早一点。”
宋再旖怒视着贺庭周:“你今天撂他电话,他明天就能找到这儿来你信不信!”
贺庭周闻言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扯唇,按她肩膀的手上移,想抚宋再旖的脸,被她迅速别开,但再怎么别,还是被贺庭周轻易箍着下巴转回正面,脸颊感受到他掌心的凉意,听到他不再温和的嗓音,而是凉薄地笑:“你说,就算他有办法入得了境,但这个地方枪击案频发,天灾也多到说不清,他有本事带得走你吗?”
几乎是话落的那一秒,宋再旖再次尝到血液倒流的滋味,不敢置信地问贺庭周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你肯定能懂。”
“……疯子。”
片刻的沉默后已经是哽着音吼出这两个字了,宋再旖死死地盯着此刻撑在她身上的贺庭周,透过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是她的偏听偏信造成了如今的这一切,沈既欲其实早就提醒过她贺庭周不是什么好人,是她被自以为是的聪明蒙蔽了眼睛,以至于看不穿贺庭周一次又一次的伪装,悔悟的那瞬间眼泪无声地流,滔天恨意里掺杂着一种痛苦的悲愤,她知道贺庭周之前左腿二次骨折有落下一点病根,尤其是处在伦敦这种阴雨天里疼得就更明显,所以那一秒没有犹豫地抬膝,朝他左腿踢,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伴随一声很重的骨头碰撞声,贺庭周果然吃痛地闷哼,禁锢她的力道全部一松,宋再旖虽然也痛,但硬生生忍住了,顺势把贺庭周从她身上推下去,她得以脱身,在贺庭周还没缓过来之前跑进厨房。
里面只有一把水果刀,可也足够了。
贺庭周随后走进来看到她紧攥那把刀的时候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淡笑:“你想杀我?”
“放我走,我们两清。”
“你这双手应该是用来救人的。”
“贺庭周,你要是敢伤害沈既欲,我会杀了你。”
贺庭周听到这一句终是僵住笑,揉腿的动作也缓缓停下来,从隔着半个岛台,一步一步朝她走,宋再旖也不退,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到两人之间距离缩短至半米,四目相对擦着火,他沉声问:“你就这么爱他?”
“我只会比你以为的更爱他。”
贺庭周嗤笑,“你真这么爱他现在就没我什么事了。”
“所以这个错我认。”宋再旖很快接,直视他回:“也会亡羊补牢。”
……
说话间离厨房五米之外的玄关处响起一记敲门声。
贺庭周知道这个点不是贺逍,就是贺逍助理,后者来传话的可能更大一点,所以没理,只问:“你打算怎么补?”
宋再旖反问:“你是不是不肯放我走?”
贺庭周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宋再旖就点头,“行,那我就要用自己的办法。”
贺庭周隐约觉得她这话有一点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想通,就眼见宋再旖抬起那把刀往自己手臂划一记,他脑子轰的一声,眉心瞬间打死结,前所未有的慌乱,哑声质问:“你疯了?”
敲门声响起干脆利落的第二记。
宋再旖这一刀没含糊,没收着力,鲜血很快挂着手臂流下来,她低头看一眼,反而笑出来,然后在贺庭周伸手来夺她手里的刀时,直接顺势调转刀尖捅进他腹部。
看准了只会伤、不会死的部位,这还是她从小在宋砚辞那里学到的。
顷刻间,厨房里的所有声息连同敲门声全部静止。
墙上的钟好像都停了走动。
直到三秒后门锁传来咔嗒的解锁声,浓重的血腥味随之弥漫,宋再旖手部没挪分毫,抬脚朝贺庭周更近一步,挨着他说:“贺庭周,我宁可坐牢,也不要被你关在这里,坐以待毙。”
说完,她缓缓回头,对上厨房门口贺逍助理的目光,平静地勾起笑:“你来得正好。”
……
震惊过后贺逍助理几步上前,从宋再旖手里抢过刀扔到地上,那时候贺庭周腹部的血正缓慢而汩汩地流出,眨眼的功夫已经浸透他的白T。
宋再旖也没好到哪儿去,手臂的血持续地滴落地面,在洁白瓷砖上晕开,痛觉开始扩散,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加上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空腹,身体耗到了极致,可她还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趁贺逍助理忙着帮贺庭周止血的间隙,走进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开机,只来得及地拨出一通999,报完警,就彻底失去意识。
……
再醒来是在医院病房。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手臂包着厚厚的纱布,手背输着液,而被她踹了腿骨又捅了一刀的贺庭周在别处接受治疗,立在她床边的是两个联邦警察,全程英语交流,她故意伤害的罪名认得很快,笔录做完,其中一个男警先离开,留下女警看守她。
十分钟后病房门被人推开,贺逍走进来,身后跟一个保镖,壮得跟堵墙似的,女警看到他们态度明显有一丝转变,而后贺逍对她耳语几句,她就点头带上审讯设备离开了。
宋再旖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曾在百度百科里见过的,来伦敦这么些天却从始至终没见的人,就这么对上视线,一身燕尾西装,英伦绅士感算是腌入味了,片刻的相互打量后贺逍抽椅子坐,不吝赞叹道:“你比照片里看起来还要漂亮。”
“是吗,早知道我应该在脸上划一刀的。”
贺逍被她逗笑,“那也太可惜了。”
“我乐意。”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贺逍的话锋转得很快,宋再旖的反应也不慢,紧接着问他有什么好谢她的,语气满是嘲讽。
“不是你,贺庭周认不回我这个父亲。”
宋再旖知道从最开始给她下药,连夜用私人飞机带她来伦敦,到现在国内的大部分朋友还毫无察觉,这一切都是贺庭周借着贺逍的势才能办到的,而他们父子俩具体交易了什么,她懒得去问,只呵笑一声:“谢我就拿出点诚意。”
“你想要什么?”
“放我走。”
“除了这个。”贺逍似笑非笑地说,“你弄伤了我儿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宋再旖就了然地跟着笑一记,“故意伤害议员之子,影响确实恶劣,所以你打算让我判几年?”
“我暂时没打算让你坐牢。”
“那你就不怕下次我捅的是贺庭周的心脏了?”
“你不敢。”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贺先生。”宋再旖盯着贺逍笑:“我没什么不敢的。”
贺逍同样盯着她。
将近三轮的年龄差,他不怒自威的气场压着,她却还能笑得出来,想要说话的时候,门口候着的保镖突然走过来,躬身对他低语几句,贺逍因此有了几秒的蹙眉,然后不得已站起。
宋再旖目送他走后,女警又进来,到晚上的时候换了一波警力来看守她,宋再旖一概没管,吃完药就闷头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有护士进来给她手臂换药,有菲佣来给她送饭。
贺庭周据说被贺逍带回家里了,好像真怕她半夜溜进他病房,把刀插进他心脏似的。
下午的时候宋再旖也被警察带离医院,贺逍说着没打算让她坐牢,但警方已经介入,所有证据显示她是可以被指控犯罪的,所以该走的流程还得走。
外面终于停了那场雨,天阴着。
警车停在医院门口,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她低头走着。
直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熟悉的嗓音,夹在细风里,震荡在泰晤士河畔响起的那一记钟声里。
她随之回头。
然后就看到那时站在离她五米之外的周肆北,太久没见她都快认不出他,只觉得陌生又恍惚,虽然心里有预期他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而下一秒从他侧后方走出来的另一个人直接让她酸了眼眶,像是这些天的反复折磨和独自坚强在看到沈既欲的那一秒里轰然崩塌。
他向她一步走,她却被警察拉着往后退。
有风吹过彼此之间,宋再旖的脑子更清醒了,知道他们既然能找到这儿,那就意味着前因后果应该都摸透了,该办的也办了,想说的话很多,但到头来也只来得及问一句:“沈既欲。”
……
“如果我真的杀了贺庭周,你还愿意帮我做无罪辩护吗?”
沈既欲注视着她,回:“我会帮你顶罪。”
第70章
瘦了
宋再旖在警局待到第三天的时候,
见到了很多人。
许挽乔风尘仆仆地站在走廊上,手续暂时还没周全,所以想抱不能抱,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宋再旖受伤的手臂,
那么刺眼,是从沈听择通知她这件事至今就没合过眼,是怎么都没想到宋再旖这些天告诉她在和沈既欲旅游原来是一场人为的巨大谎言,而她被蒙在鼓里竟然没有察觉分毫,一瞬间所有后怕和自责全部化为愤怒,
扬言要去找姓贺的算账,
被宋砚辞拉住,让她稍安勿躁。
裴枝也在旁边抚她肩说着劝慰的话,沈听择在跟薛兴利打着电话,确认引渡请求已经被英国政府审查通过,至此贺逍再厉害也插不进手了,柏时琪懒洋洋地嚼着糖在听周肆北讲话。
但宋再旖已经没心情去思考柏时琪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她只问周肆北:“沈既欲呢。”
周肆北挠了挠头说他先回国了,宋再旖刚要愣,周肆北立马指一指沈听择解释:“被遣送回去的,
本来就是他自个儿先斩后奏来的,前天还差点没拦住人。”
“没拦住谁?”
“沈既欲。”
“他干嘛?”
“还能干嘛,去把贺庭周按在地上揍呗。”
话落柏时琪吃完糖了,
听笑,
晃着步子往前,
宋再旖到这时才把视线往她身上放,
有几秒的细微皱眉,开始思考起她的来意,
而柏时琪不以为意地开口:“我说妹妹,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虎啊?一刀就把事情捅完了,我原本还给贺逍准备了点礼物,现在都没机会送出去了。”
宋再旖没懂,柏时琪就摆摆手,说算了,你不用懂,人没事就好。
那么她这场戏也算看完了,当晚就说到做到地从伦敦转机回了莫斯科,留下一句有缘再见。
……
而同个灯火通明的国际航站楼,有另一架飞机在间隔两小时后往反方向起飞。
宋再旖故意伤害的案子在回到北江后立刻重新走流程审讯了一遍,而她当场翻了口供,说刀上也有贺庭周的指纹,她手臂那道伤口就是贺庭周蓄意划伤的,是他图谋不轨,她正当防卫,再加上非法囚禁的事实成立,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宋砚辞去捞去保,直接无罪释放了。
比起伦敦的阴雨连绵,北江晴空万里。
宋再旖走出派出所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布加迪,车窗降着,一只手伸出窗外,掸着烟灰的瞬间有银质冷光闪过,她不由眯眼,然后反应过来。
那是沈既欲戴的尾戒,但好像不是之前那枚。
下一秒他意有所感她的目光,偏头看过来。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在车外,盛夏的热浪袭着,他在车内,空调的冷气打着,在某个时刻凝结成玻璃上的一点水雾,然后被他指间的烟气燎化,没几秒他把烟掐灭在中控台的烟灰缸里,斜额问她:“要我帮你开门?”
宋再旖上了车。
沈既欲落锁发动车子的时候她问怎么就他一个人,她以为会是宋砚辞和许挽乔来接,或者是好几个人一起,沈既欲说:“我下午的飞机去莫斯科,有话先跟你聊。”
前半句听得宋再旖的心抖一下,后半句又是一秒的咯噔。
“你去莫斯科……为什么?”
“你在警局待的那两天柏时琪有帮忙找关系打点,这个人情得还。”
“怎么还?”
“你不用管。”
“可这算是我欠她的人情。”
说话间,沈既欲已经一把方向倒出停车位,驶进主干道后才看她一眼,“那按你意思,是不是要在这儿跟我划清界限?”
这句话堵得宋再旖哑口无言。
想说不是,可又不想他去莫斯科,去找柏时琪。
所以,原来是这种感受。
她当时一心要去找贺庭周的时候,沈既欲是这种感受。
嗓子在那瞬间变哑,连着在派出所说很多话却没喝一口水的干涩并发,很哑,她捋一记头发,看向窗外。
但没过多久有瓶矿泉水放到她腿上,微凉的瓶身贴着她腿侧的肌肤,存在感强烈。
宋再旖转头。
沈既欲一言不发地收手,视线偏看的是他那侧的后视镜,没看她,她看见的只有他的侧脸,就这么盯了片刻,她低头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沈既欲闻言却不答反问她想吃什么。
话题转得这样猝不及防,宋再旖一愣,沈既欲接道:“先带你去吃饭。”
说着他终于又看回她一眼,平静地打量,平静地撂两字:“瘦了。”
……
宋再旖说想吃他做的饭。
适时旁边有人想超车,沈既欲一时不置可否,打着方向在相距三十厘米的地方直接将人逼停,自己的油门倒是一点没松,超跑的引擎声在刹那震耳,扬长而去后才传来他低低的一个行字。
于是二十分钟后车子先停在一家生鲜超市前,两人下车买了菜,最后开到汇景湾。
宋再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偏轨了,但她始终沉默地跟在沈既欲身后。
进门,还没来得及将熟悉的一桌一灯收进视野,一团熟悉的白影就蹿到她眼前,爪子扒着她的鞋,朝她细细奶奶地喵叫。
宋再旖怔住。
沈既欲睨一眼说:“Snow,过来。”
Snow就立刻松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既欲,沈既欲从储物柜里拿出猫粮,给它倒上,又摸一把它的脑袋后走回宋再旖面前,说:“知道你没在北江,叔叔阿姨也不在,我就把Snow接过来了,这两天我住这儿,养它。”
“为什么?”
沈既欲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