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欲说可能就明晚。
“明晚啊?那好像是有点急,我看看机票,”说着许挽乔那里窸窣一阵,间隙有很轻的交谈声,有宋砚辞的声音,但听来听去,并没有宋再旖的,又过半分钟,许挽乔像是想起什么,“不对,明晚,你和再再回北江了啊?”
就这一句,沈既欲听得清楚,脑子轰的一声,身体开始发僵。
可还是残留最后一丝理智,不着痕迹地回:“我和再再打算明早回去。”
“这样啊,行,哎,但我们这儿不一定能赶得回去,实在不行的话让再再代我们出席吧,到时候你照顾着点。”
“好,阿姨再见。”
……
所以,宋再旖根本不在巴厘岛,她甚至是跟他“在一起”的。
走廊通着后门,燥热的夜风吹过,却吹得他发凉,那片刻几乎无法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退出通讯录,转而点开查找。
到了这一刻才庆幸当初留下了她的iPhone定位。
几秒的网络连接,显示宋再旖在英国境内。
眉因此狠狠皱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端端的她去英国干什么?
与此同时周肆北也找出来了,目光扫过他的屏幕,同样的莫名其妙,当即要给宋再旖打电话,沈既欲没阻止,盯着,周肆北很上道地开了免提。
不知道几声嘟后,电话咔嗒一声被接通。
周肆北先发制人地叫一声再再,那头却沉默,然后倏地挂掉电话。
沈既欲就接着用自己的手机打,打到对面直接关机,跟着手机屏黑掉的,还有他的脸色,风雨欲来。
大步往门口走的时候还碰上乐呵呵叼着根烟的邹凌,见状打了个招呼,沈既欲没理,径直和他擦肩而过,他不得已把视线投向周肆北。
周肆北压一下嗓音说:“出事了。”
……
从酒吧后门到停车场的那段路,沈既欲越走越快,在他要拉车门的时候被周肆北扯住手臂,“你刚喝过酒。”
沈既欲置若罔闻,伸手作势要拂开他,被周肆北反过来一下按在车门前,“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周肆北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样,去英国找人吗,你他妈大海捞针吗?”
“那也是我去捞。”
“可是再再万一等不了你这么捞呢?”
声音一个比一个低沉,周肆北挨着沈既欲说完,他果然理智回来一点,周肆北就继续说:“英国这地方,说近也近,坐十个小时飞机就到了,说远也远,你我家里的手都未必够得着……”
但话没说完,倏地被沈既欲打断,他哑声念两个字:“英国。”
周肆北一愣,问他怎么了。
可沈既欲当下没有立即回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利落地翻到聂书迩的微信,一个语音通话拨过去,等了不到半分钟被接通,聂书迩语气特别震惊地问他什么事。
“我生日那天晚上后来宋再旖联系过你吗?”
又是片刻的怔然,聂书迩迟疑地说:“她给我回过一条消息。”
“什么?”
“我听她说拉黑你了就没忍住多问了几句,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顿一顿,她才接上:“是不是分手了。”
沈既欲握着手机的手一时收紧。
“她说是分手了。”但聂书迩很快又补:“不过这句上面她还撤回了一条消息,我没看到,不知道是什么,重不重要。”
沈既欲听着,胸口跟着起伏,不带情绪地问:“然后呢,就没了?”
“你们俩都分手了,我哪儿还好意思追着她问呀,当时安慰了她几句,就没下文了。”
“这几天呢,有聊吗?”
聂书迩那头有静默,仿佛也听出一丝不对劲,“她怎么了?”
“你只管告诉我,有还是没。”
“有,我给她转发了几条搞笑视频,她回我哈哈哈哈。”
“具体几个哈?”
隔着听筒沈既欲都能感受到聂书迩的拧眉,像是难以理解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让他稍等,从两人语音通话界面切回另一个聊天界面,数完,告诉他:“五个。”
“好,我知道了。”
临挂断前聂书迩又问他一遍出什么事了,沈既欲说宋再旖被人带走了。
他用的带字委婉,但聂书迩能听出其中的蹊跷,“谁?”
“贺庭周。”
……
这话一出,聂书迩静默,周肆北猛地转向他,而沈既欲把电话摁掉。
周肆北问他怎么确定是贺庭周。
沈既欲倒是没再执着自己开车了,抬脚往路边走,边走,边在手机上操作着,与此同时边回:“再再从来都只习惯打三个哈,多一个她都懒得,刚在走廊我也给许阿姨打电话了,她人根本不在巴厘岛。”
周肆北对他应急反应和细节敏感成这样有点服。
“还有,我查过贺庭周,他爸五年前就入了英国籍,定居伦敦,两年前当选下议院议员。”
说着,他手部动作终于停下,屏幕朝周肆北斜侧,示意他看:“再再没有购买飞往英国任何一个城市的机票和出境记录。”
“所以这都是贺庭周做的。”周肆北接。
沈既欲哂笑一声,带着满腔戾气:“他可真有能耐。”
将近九点,酒吧门口不算好打车,沈既欲就干脆打电话叫李叔过来接,顺便问一句他爸在家吗,李叔说在的。
相顾无言抽到第二根烟的时候,周肆北算是捋清整件事了,可正是因为捋清了,才有疑虑:“能动得了姓贺的吗?”
沈家再权势滔天,但也仅限于北江,仅限于国内。
而现在宋再旖是远在八千公里外的英国。
还有贺逍这个人的存在。
光是下议院议员的身份,就够他的势力盘根错节。
沈既欲掸一记烟灰,目光没有聚焦地扫过面前不断的车水马龙,红色尾灯映进瞳孔,“他要是想仗势当地头蛇,那我就让他尝尝反噬的滋味,送他和他爸一块儿上断头台。”
……
沈听择得知这件事情后也挺惊讶的,是真没想到宋再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拐到大洋彼岸了,给出的一连串处理也快,当晚就给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薛兴利打去一个电话,联系到驻英大使,定下了三天的找人期限。
完事后才看向从始至终站在书桌前的沈既欲,问:“罚站呢?”
“爸……”
沈听择摆手,“我知道你想干嘛,但你确定到了那边能忍住不打人?”
沈既欲无言以对。
他现在想杀了贺庭周的心都有。
所以沈听择让他先别急,以免节外生枝,他会解决。
但是沈既欲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在家里熬到隔天下午,趁沈听择到公司开会,直接让周肆北给他搞了张最快去伦敦的机票。
一路飙到机场,顺利登了机,坐下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和他隔一条走道,柏时琪仍是习惯性地屈两指,朝他懒洋洋地晃了晃,算作打招呼。
沈既欲问她这是做什么,他都懒得问是不是巧合,没可能。
“我到伦敦转机回莫斯科喽。”
“你觉得我信吗?”
柏时琪这才轻轻笑一记,“啧,你这人真是没劲,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你呢?”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沈既欲听着,视线一动没带动挪的。
“别这么看我,不然我得误会你对我有意思,那我又要重新考虑我们俩的关系了。”
“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柏时琪状作思考几秒后笑:“换你来追我的关系?”
沈既欲也笑出来,像是听到了多大的趣,结果下一秒就听到柏时琪好整以暇地接一句:“我可听说了,宋再旖被人拐跑了。”
她翘着二郎腿,指腹在座椅扶手上慢悠悠地磨着,一脸兴味地说这话。
沈既欲的神情到那时才有微妙变化,他转脸:“你听谁说的?”
“周肆北在留学圈搜罗伦敦人脉的消息都传遍了,这点事稍微打听一下就打听到了。”
“你这么牛?”
“没你牛,敢这么一个人就到伦敦去。”柏时琪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贺庭周难搞哦。”
沈既欲嗤笑一声。
柏时琪接:“所以我打算帮帮你。”
沈既欲笑意一敛,“你说什么?”
柏时琪拨了拨肩侧的头发,依然是隔着走道,和他不远不近地对着视,说着话:“我说,我打算帮帮你。”
“你怎么帮?”
“我爷爷以前参加维和,跟现在英格兰国防部那几位,”说着柏时琪抬手轻点两记额角,隐晦示意:“打过交道。”
点到为止的一句,沈既欲听完,反问条件呢。
柏时琪笑:“谈条件多伤感情啊。”
“我和你有感情吗?”
“没爱情,不是还有友情?”
沈既欲没再接话,他转头看向舷窗外。
而柏时琪盯着他的侧脸。
是挺帅的,可惜了。
但也仅仅是可惜,再无其他。
或许从一开始让她产生兴趣的,就是一个浑身留有宋再旖记号的沈既欲。
他下巴的海绵宝宝创可贴是宋再旖贴的,他穿的那件外套是宋再旖买的,他手里拎着的果茶是给宋再旖的。
她好心想帮他指条明路,结果这人脑子一根筋,犟的要死。
所以,这人她不要也罢。
世界这么大,帅哥多的是。
第69章
我会帮你顶罪
宋再旖又被噩梦惊醒了。
房间里漆黑,
没开一盏灯,也透不进一丝光,窗外仍在下着淅沥的雨,
她缓过那阵心悸后起身,下床,
推开门,客厅同样的昏暗,只有贺庭周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着光,她从他身后经过时,看到他又编辑好了一条她在巴厘岛的朋友圈,
屏蔽父母,
分组发送成功。
这是他扣着她手机发的第三条朋友圈,也是她在这栋公寓里的第六天。
她走不出那道门,贺庭周就也足不出户地陪着,一日三餐有贺逍的助理送上门,还有菲佣打扫卫生,那些她前一秒摔碎的玻璃杯,后一秒可能就会被清扫干净,地面恢复一尘不染,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自欺欺人地粉饰着太平。
可怜又可悲。
一声讽笑,贺庭周转头,
看到她,
手指从屏幕移到侧边,
咔嗒一声锁屏,
然后问她是不是饿了。
宋再旖不答反问他现在几点了,声音很哑。
“八点半。”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她又睡过了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残留血液的后遗症,又或者终日的阴雨连绵不见太阳,除去最初两天的彻底昏迷,宋再旖这几天仍然是断断续续地昏睡着。
中间还发了一次高烧。
时隔半年的一场病,来势汹汹,贺庭周连夜找来家庭医生,喂过药,输过液,却依然未见好转,像是某种应激的自我保护机制,用这场病躲避着可能受到的伤害。
最后贺庭周不得已带她去医院,专家会诊后才勉强退了烧。
整个人的精气神因此虚掉,脸白肌淡,一句话都不愿和贺庭周多说,径直朝厨房走,倒了杯水,想吃药的时候被贺庭周止住,他让她吃完饭再吃,宋再旖置若罔闻,掰开他的手指,快速仰头将药吞进,再灌一大口水。
贺庭周见状皱眉。
宋再旖放下水杯转身出了厨房,往沙发上坐,打开电视,随便挑了部美剧播放,死气沉沉的客厅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色彩和声音。
而贺庭周把贺逍助理两个小时前送来的饭菜热好才跟着出来,搁到宋再旖面前。
宋再旖却是一眼都没看,目光始终盯着屏幕,直到电视被贺庭周操控着关掉,他撂吃饭两个字,她闻言慢悠悠转向他一眼,“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吃了也是吐,有什么意义?”
“你感觉恶心想吐只是感冒药的副作用,过两天病好了停药就可……”
“让我恶心的是药吗?”宋再旖打断他,“是你,贺庭周。”
从事发到现在,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比生人还生。
连恨都不再施舍给他。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但贺庭周很快不以为意地岔开话题,说今天有她爱吃的黑松露鹅肝,宋再旖无动于衷,作势要回房间,但刚起身,就被贺庭周拉住手腕,他力气很大,握得她几乎皱一下眉,到那时才又有了脾气,使劲挣开。
然后没有犹豫地,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贺庭周脸上。
气氛更僵持了。
贺庭周几秒的反应后直接笑出声,很短促的笑,扭头和她讨商量:“下次换一边打行么?再再。”
“别他妈的叫我小名。”宋再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不配。”
“那谁配?沈既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