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人夜宵吃完,开始分房间。
柏时屹说这房子是他爷爷原先买来度假的,一共三层,卧室集中在二楼,三楼有两个带卫生间带阳台的套房。
周肆北没说话,但在场只有他是带女朋友的,所以大家都默认其中一个套房给他,剩下一个聂书迩看向黎嫣和宋再旖,问谁高兴跟她住。
宋再旖说她都行,黎嫣说我跟你住呗。
柏时屹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沈既欲和贺庭周就把二楼朝阳的那间给了宋再旖。
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三点,比昨天更晚,却因为在车上睡过一觉,宋再旖没那么困,躺床上玩了会手机,刷到聂书迩四十分钟前更新的动态,是一张对着车窗拍的极光,虽然不及肉眼看到的震撼,但还是很美。
她点了个赞,刚想继续往下滑,上一秒在视网膜成像的画面没来由地回溯,指尖稍顿,意识到什么后,她重新点开那张极光照片,放大。
然后就看到那扇覆着防窥膜的车窗在夜幕间成为载体,映出窗外极光的同时倒映车内景象。
除开前面仪表盘发出的红蓝色光,车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光,来自后座,是有人手机屏幕亮着,他低头在看,脖颈低垂的弧度不大,侧脸线条模糊却绷得很直,像在保持某种状态,而原因无他,只是那时有人正靠在他肩上安睡。
呼吸在那瞬放轻,心跳反而猛烈。
就这么又看了几秒,宋再旖就着那条动态上方聂书迩的头像,点进和她的聊天框,先问一句睡没,那边秒回,说还没,刚洗完澡,宋再旖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接通后还能听见那头吹风机嗡嗡的声响,聂书迩好笑地问她大半夜什么事。
“刚刚在车上,你和沈既欲换位置了?”宋再旖开门见山地问。
聂书迩一听更乐了,“合着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
“你枕着沈既欲睡了一路。”
然后不等宋再旖给反应,聂书迩接道:“他说你睡觉喜欢往人身上挂,推都推不开,还会流口水,那我不得赶紧跟他换个位置啊。”
“……”这人又诬蔑她。
“所以,”那头聂书迩话锋一转,促狭地笑,嗓音在电流间被拖长,显得暧昧,“你们俩,睡过了?”
鬼知道当时她脑子里飘过多少青梅竹马偷尝禁果的桥段了。
想想都贼他妈的带劲。
宋再旖说睡个屁,聂书迩压根不信。
黎嫣和两人并排坐可能有视野盲区,她坐前边没有,从内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沈既欲摸宋再旖的头,捋宋再旖的发,眼神里那种绝对克制的欲望她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领教过。
明明爱得要死,为什么非要隐忍成这样呢,她想不通。
由着自己联想到某个人,聂书迩将手机从耳廓移开,语音电话还通着,可不妨碍她点开另个聊天框,里面记录还停留在她今早发出去的那条消息,至今没有得到回复。
……
挂完电话,宋再旖给置顶发去一条消息,就两个字,谢谢。
那时已经将近三点半,发完没指望他回,但通知音在下一秒响起,沈既欲回她一个问号,以及:
宋再旖打字:
沈既欲就知道她这是准备翻他旧账的意思了,勾勾唇角,没顺着她,重复一遍问题:
想说谢他刚在车上让她靠着睡,可一句话打打删删,觉得怎么表达都矫情奇怪,所以宋再旖干脆回:
他这么聪明,会懂她的。
果然,不出半分钟,他的回复送达,但变成了一条十四秒的语音,宋再旖看着,指腹磨着屏幕边缘,无意识深呼吸一次,然后才按下播放:“行了,就算在车上睡过一觉也别熬了,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去追鲸。”
末了又补一条:“。”
声音很低,还有点哑,仿佛只够她一个人听见。
她回他一个知道了的可爱表情包。
……
作为北极圈尽头的极境,并且正值冬季,捷里每日天亮时长只有不到五个小时,所以想要追鲸必须得趁这个时间段,不然根本看不见。
但说是早起,一大伙人还是拖拖拉拉到十点半才全部起床,洗漱收拾完出门是十一点,柏时屹带他们去了一家海景餐厅,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北冰洋,国王宝座、巨型秋千都伫立在那片风雪中,安静而孤独。
店里温暖如春,海鲜上了一大桌,尤其是奶油烩贻贝,柏时屹强烈推荐,说他每回来这边必吃,周肆北因此想起暑假在海边那次,他和人争论青口怎么做好吃,想起沈既欲说的更喜欢用白葡萄酒炖,随之想起后来的一些事情,手里叉子碰到盘沿,发出一声脆响。
沈既欲抬眼看过来,丁梵也睨他一眼。
宋再旖没看他,正盯着眼前那盘海胆刺身,她以前没少犯胃病,有病根,按理应该避免生食,但架不住海胆看着新鲜又肥美,极具地方特色的烹调方式,特别想尝,而当她做好决定手伸出去的时候,盘子里突然多出几只剥好的北极虾。
微妙地叫停她的动作。
她偏头看向贺庭周,他拿纸巾擦了擦手,笑着示意她:“吃这个吧。”
一桌人的视线跟着转移。
宋再旖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没拂他的面,象征性地吃了一只,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直到这顿饭吃完都没再动第二只。
酒足饭饱,出发港口,追鲸的船是柏时屹提前联系好的,据说船长是他爷爷以前的部下。
宋再旖就顺势向周肆北问了点柏时屹的情况。
周肆北说柏时屹是中俄混血,祖母和他们一样是北江籍,世代经商,爷爷位至海军上将,家风挺严,偏出了他这样一个叛逆儿。
宋再旖对周肆北这句评价挺好奇,“他叛逆?”
满打满算的两天接触下来,她只觉得柏时屹这人阳光开朗,怪不得能和周肆北玩到一块儿。
“嗯,也是个酷爱极限运动的祖宗,明知道自己有多金贵,要继承的东西不少,还一点儿不惜命。”说着,周肆北笑着指一下她身后,“这不,前几天还跟沈既欲约好了有机会要去跳伞。”
宋再旖因而转头,就看到那时正站在甲板上的沈既欲和柏时屹。
两人不相上下的高,迎风站着,海的尽头是极夜来临前的粉紫调天空,白色浪花的沫在他们周围打着,都有种混血感的五官说不出谁比谁帅。
银质的打火机在两人之间轮转,可惜风太大,谁都没能点燃一根烟,沈既欲索性放弃,侧头睨一眼柏时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张女孩儿的照片,他问柏时屹几个意思。
“这是我妹妹,漂亮吗?”
和打火机一块儿收回的,还有沈既欲的视线,很冷淡的一眼,其实他连具体长相都没看清,但柏时屹这样问了,他就随口答:“还成。”
满脑子还是刚才宋再旖拉周肆北过去打听柏时屹这个人,不太爽。
柏时屹闻言笑,“她就比我晚三个小时出生,不过从小是养在奶奶身边的,直到初中才回北江,借读了一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北……”
沈既欲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
“我觉得你们挺配的。”周肆北说。
宋再旖听见这句,捋发的手顿了顿,“你说我和柏时屹?”
周肆北努着嘴点头,又说了些柏时屹在学校里的光辉事迹,宋再旖听笑,觉得周肆北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感情上那点糟心事还处理不清,还给她拉郎来了。
她看向辽阔海面,远处是连绵的冰川,几米开外聂书迩和黎嫣两个e人在跟船长聊天,有说有笑,贺庭周和丁梵也聊上了,从没想过的搭配,但背影看着挺和谐。
船已经驶到了海洋中央,接近鲸群出没点。
风浪也越来越大,吹得发丝飞扬,宋再旖只能放下试图捋发的手,插回口袋,摇头说:“没可能。”
……
“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正好她今晚会过来,你们可以先认识认识,就当交个朋友呗。”
沈既欲慢悠悠转过头,平静的视线落在柏时屹身上,“抱歉,我不交异性朋友。”
柏时屹一愣,当即想反驳,想说宋再旖不就是你的异性朋友吗,但教养使然,觉得自己这样质问立场欠妥,所以话到嘴边变成相对委婉的一句:“为什么?”
……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再旖一字一句回道。
声音转瞬飘散在海风中,那么轻,那么不真实,周肆北还以为幻听了,所以重复一遍刚才自己那个“怎么没可能”的问题,得到的却是一字不差的相同答案,脸色立马就变了,看她,又扭头看后边背对着他们的沈既欲,眼神充满遗憾和怜惜。
宋再旖开窍了,多么稀奇的事儿。
他问是谁,“能告诉哥不?”
宋再旖点头,之前没时机说,现在也没打算瞒,两秒后回身,朝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背影,斜额示意:“还能是谁?”
或许命运早将他们的红线,在出生那天就打上了一个死结。
“……沈既欲?你喜欢的人是他?”
周肆北又是狠狠一怔,原以为自己掌握了一个惊天情报,还盘算着等会要去好好刺激沈既欲一下,结果宋再旖现在告诉他,她喜欢沈既欲,语气真挚得不行,看样子也挺坦诚的,自然清楚这话一旦说给他听,就等于坦白给了沈既欲。
或者退一步说沈既欲可能比他更早知情。
但问题是,这两人压根就没在一起的状态,沈既欲都爱成那样了,怎么还能由着宋再旖表明心意却无动于衷的,那也太牛逼了。
……
“很奇怪吗?”
和沈既欲轻飘落下的这句形成反差的,是下一秒聂书迩激动大喊的那句“你们快看”,隔壁船上也爆发一阵惊呼,沈既欲顿了下,抬头看过去,目光所及是所有人翘首以待的鲸群游过,黑色背脊相继露出灰蓝海面,摆尾搅动着浪花剧烈翻涌,场面来得壮观又震撼。
“我以为周肆北都跟你说了。”
柏时屹不是第一次追鲸,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于此刻对沈既欲这个人的探究盖过了鲸群环绕带来的奇妙,他问:“说什么?”
“我心里有人,她很难追,我花了几乎全部的心思和时间在她身上,所以分不出精力去维系和其他异性的友情。”
更何况异性之间真有单纯的友情吗,或许有,但他沈既欲不信。
这话说得委婉又直白,柏时屹听着,消化着,联想到一些细枝末节,迟疑地问:“那个人,是宋再旖吗?”
而沈既欲承认得比他想象中要利落。
在鲸鱼跃出海面的那个瞬间,他回头,声音和风中另一道如宿命般地重叠:
“是,我喜欢她。”
“是,我喜欢他。”
宋再旖同时望向他,回答着周肆北。
两人视线就这样在这片苍凉寂茫的海域之上相撞,只可惜相隔一定距离,风声呼啸,鲸鱼沉入海底,谁也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第42章
无罪辩护
周肆北嘴巴张张合合半天,
想问的很多,到头来先蹦一句:“那他知不知道?”
仍是点头,宋再旖收了和沈既欲对视的目光,
看回鲸群,那么声势浩大的一群,
却也在越游越远的过程中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在汪洋尽头,无踪无影。
“他知道我在追他。”她淡声说。
又似一记重磅炸弹砸向周肆北,连嗓门都扬高一点,“你追他?”
开什么国际玩笑,
明明宋再旖只要朝沈既欲招个手,
那人就屁颠屁颠地朝她跑了,哪还用得着她追,可与此同时,周肆北脑子慢慢转过弯了,品出味了,觉得沈既欲这招高,实在是高,追老婆第一步直接让老婆倒追,
也就他这个走偏门的祖宗能想得出,做得到。
刚才看向沈既欲的遗憾眼神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一份给宋再旖,宋再旖接收到了,
皱眉反问他干嘛。
周肆北笑了笑,
“不干嘛,
祝你好运,
再再。”
说着想拍她肩,却被背后一道如炬的视线盯着,
手抬起又放下,他口头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哥。”
宋再旖不置可否。
鲸群散去,天光也跟着渐暗,船回到码头的时候,天幕已经彻底变成蓝调。
追到鲸鱼的兴奋劲过去后才感觉到出海的冷和晕,像某种后遗症开始发作,所以返程路上宋再旖窝在后座,独自消化了会儿,回到别墅又进房间找了药吃,下楼看到大家正在做晚上去看极光的准备,以为没人察觉,却被沈既欲叫进厨房。
那时灶台燃着小火,没阖盖的奶锅“咕噜咕噜”沸腾着,生姜味满溢,他多的话没说,舀一碗给她后问她还有哪里难受。
宋再旖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时候看出来她不舒服的,可也没精力去纠结,摇头说不难受了。
沈既欲看着她问:“确定?”
宋再旖闻言也抬头看他,半晌没出声,而后只是抓住他的手,一副要让他自己感受判断的意思。
沈既欲始料未及,掌心一下碰到她的脸,低头对上她清凌漂亮的眼,那瞬间喉结重重滚过,向后退了一步。
偏偏宋再旖还明知故问:“很烫吗?”
而就在沈既欲要开口的下一秒,外面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随之是一阵招呼声,打破两人之间要命的氛围,沈既欲抽回手,宋再旖无声地弯唇,端起那碗微微放凉的姜汤,喝完,和他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客厅里多出一个人,一个女孩。
桃花眼,金色浅发,看着不像染的,编成两股麻花辫显得俏皮,白色羽绒服一进门就脱了,往懒人沙发上搭,顺手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翻出护手霜,看起来很熟悉这房子里的一角一落。
柏时屹见他们两个到场,又指着那女孩重新介绍一遍,说这是他妹,“Kiko,柏时琪。”
柏时琪因此起身,打量的目光掠过沈既欲,像是对他点儿不好奇,直接落在宋再旖身上,然后抬左手,屈两指朝她晃了晃,算作招呼。
宋再旖自我介绍地回应。
柏时屹又充当dm似的交代说柏时琪正好放假在圣彼得堡,听说他们在这,就不请自来了,问大家不介意吧。
黎嫣开玩笑地说介意会怎样。
柏时琪就看一看她,俩姑娘视线碰了碰,她拧开护手霜,慢悠悠往手背挤一点,抹完一屁股坐回沙发,翘起腿,歪头朝黎嫣笑:“我会伤心的,姐姐。”
中文发音听着比柏时屹还正宗点。
黎嫣也笑,问她多大,“没准我得叫你姐姐。”
柏时琪就抬眼,或许是身为这栋别墅主人的缘故,没有半点局外人的生分,坐沙发上跟个小佛爷似的,手肘撑膝抵着下巴,目光在客厅或站或坐的一圈人流转过,最后指着沈既欲开口:“和他同年同月,小12天。”
话落,客厅静一分。
就连原先置身事外的丁梵都看过来。
因为这话说得实在有意思,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先前打招呼都不带对视的,眼下柏时琪却连沈既欲的出生年月一清二楚。
宋再旖无声瞥向身旁的沈既欲。
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不笑时其实挺冷淡挺漠然的,但骨子里又是痞的,所以给人感觉很矛盾,怪不得会让那么多姑娘要死要活。
这也是她刚意识到的。
柏时琪仍带着点笑,等了几秒没等到沈既欲给任何反应,一个眼神都没有,好像完全把自己代入了一个参照物的角色,仅此而已,没有旖旎,没有遐想。
而她也不在意,反问黎嫣她俩到底谁大谁小。
黎嫣说那还是我大,你没叫错。
周肆北适时出声说这样算他也比她大,逗柏时琪叫声哥哥来听,他俩不是头回见,之前因为柏时屹的关系在LA打过照面,只不过基本都是他去她来,在俱乐部门口一面之缘,没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