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再旖来了兴趣,是真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关系,开了环的可乐罐提在手里慢慢晃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黎嫣瞄一眼聂书迩,见她仍没反应,就思索两秒,言简意赅地告诉宋再旖:“她小叔上个月准备要和我姐订婚,不过两周前反悔了。”
说完,她还补一句:“我姐你认得的哦。”
宋再旖点头,心里不禁感叹黎嫣姐姐也是个苦情人,初恋被骗,临到联姻又被男方悔婚。
“为什么反悔?”宋再旖问。
“谁知道?只说不合适。”黎嫣说着这话时,目光转向聂书迩,意思是想让一直沉默的她也说两句,站在前婆家的角度。
可聂书迩接收到讯号后也只是扯唇笑笑,说不知道,“我跟小叔不算熟,他的事我很少过问。”
“是吗?”黎嫣听到这话倒是有些疑惑地皱眉,“那我怎么感觉订婚宴上他对你挺关……”
但话没说完,被聂书迩打断:“黎嫣,你喝茉莉奶绿吗?”
宋再旖别头看了她一眼。
黎嫣跨半个城过来刚好有点渴了,就没推拒,道完谢,接过,撕开吸管包装,用力戳开塑封膜的“噗呲”一声刚好和操场上发令枪响重合,注意力一下被勾过去。
这会儿开始的是高二4×100接力。
八个跑道,刚好截至前八个班为一组,七班在靠外第二道,原本这个项目贺庭周也报了,但因为前一天的意外班主任说什么也不让他再上,临时换了个人。
沈既欲也没参与。
但比赛依然蛮有看头,无关一些人,只因为场上胜负难舍难分,那一分钟看台的话题紧紧围绕比赛,可等比赛结束,又变回了她们三个。
天仙不常见,如今他们学校却一下降临三个,有交友圈广一点的能认出来那个穿棒球服的女生是黎嫣,也算联高有名的一号人物,脾气挺爆,光是坐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她和旁边两人气质的明显差别。
可三人的交谈却又是那么融洽。
宋再旖的可乐很快喝完,她随手拨了拨耳侧的碎发,随口关心起黎嫣的追人大业,哪怕是在旁观者清地悟到了陈迟颂心里头有人,也没法劝黎嫣一句回头是岸。
在她看来感情这事,还得自己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聂书迩因这一八卦而饶有兴致地看向黎嫣,黎嫣咬着吸管的唇一下松开,眼睛仍平视着前方,一波接一波的人在看台走动,无数道目光为她停留,偏偏没有她最渴望的那道,从来没有,她似叹似苦地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原地踏步呗。”
她死缠烂打,他无动于衷。
四周仍旧闹哄哄的,后面几个男生不知道说到什么笑声震耳,宋再旖拍拍黎嫣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时聂书迩突然问:“值得吗?”
她咬字难得的轻,不是用看热闹的那种心态在问,宋再旖听得出,因而侧目睨她一眼,黎嫣自然也听得出。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黎嫣摇头答:“我只知道我不甘心。”
聂书迩听完,过两秒,抬起手里那杯奶茶,杯口微微斜向她,意在隔空朝她碰杯,如果两人前一刻还只是因为家里名存实亡的一段联姻而扯上关系,到这一刻,却好像达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共识。
宋再旖理解不了这些,就没吭声。
但显然黎嫣没打算放过她,凭什么自己那点心事在她面前全部透明,于是问:“你昨天晚上发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
“就文案写的那个意思,”宋再旖又拆一袋蓝莓干,朝左问聂书迩要不要,朝右问黎嫣吃不吃,“很难懂吗?”
聂书迩没要,开始站队:“体谅一下我们差生语文不好,那我也想请问宋老师,p4那张live图最后两秒闪过的男子四百米奖牌是起到什么作用呢?承上启下?欲扬先抑?”
黎嫣倒是接了,边吃边顺着问:“别告诉我奖牌是姓沈的。”
聂书迩给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黎嫣就笑,“那看来是起到欧亨利式结尾的作用。”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宋再旖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手肘搭在膝上,扶着额,“谁说你们语文差?我看挺好的,理解能力也满分。”
聂书迩淡淡地嘁一声,又想到什么,问:“沈既欲人呢,今儿一天没看见他。”
“你想他了?”
“拉倒吧,全校女生对他朝思暮想都轮不到我想。”
“那他刚转来的时候你还说对他挺有感觉。”
宋再旖撂话也快准狠,聂书迩为此噎了下,“……见色起意人之常情好吧?再说,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们俩有关系。”
“我和他的关系妨碍你了?”宋再旖反问,一脸你们要追要爱请自便的意思。
“啧,不是一码事。”
聂书迩觉得自己跟宋再旖扯不明白,索性闭嘴,原以为这话题结束了,宋再旖却转而回答起她上面那个问题了:“沈既欲今天没比赛,就请了个假,办签证去了。”
“又要去哪儿野了?”黎嫣问。
“俄罗斯,他打算寒假去滑雪。”
“今年怎么去俄罗斯了?”
宋再旖耸肩表示“谁知道他,少爷的心思你别猜”。
“那你去不去?”
“不一定。”宋再旖嚼着蓝莓干,脸颊徐徐在动,一副懒得要死的样子,“看情况。”
……
看沈既欲到时候给她开的条件诱不诱人。
沈既欲是爱玩一些极限运动的祖宗,跳伞深潜攀岩都玩过,每年寒暑假总有一周的时间不在国内,且多半是很难联上的,因为他不是在海底,就是在冰川边,玩得疯,手机没空看,消息全是她代为转达的,相应的,作为回报,他请她泡温泉,请她追流星雨,请她吃最正宗的高山三文鱼。
有一年寒假他抽风地迷上了Paintball,为此特意飞了趟纽约,宋再旖顺道跟去了,想着全程有大少爷报销,打算把她看中但国内一直没货的那条裙子买回来,结果没想到碰上当地流感爆发,她倒是幸免于难,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的沈既欲反而中招了。
前一天还在射击场不可一世的人,现在躺床上闭着眼,高烧到三十九度半,一副惨兮兮的小可怜样儿,宋再旖戳戳他手臂叹笑说沈既欲你也有今天啊,他懒得理她,她喊他起来吃药,他也不应,她就把水杯往床头一搁,威胁他说要是不吃她现在就订机票走,不会有人管他了。于是房间安静了那么几秒,沈既欲终于有了点反应,睁开眼看向她,嗓音哑得厉害,说:“行,你走吧,别管我,别待这儿。”
不然就她这抵抗力,早晚也得被传染。
但是宋再旖怎么可能走。
她非但没走,还陪着沈既欲去医院挂了号输了液,国外食物大多高热量油炸,他生着病不能吃,她就跑去中超买小米买生姜,给他煮粥熬姜汤,他病了几天,她就没日没夜地守了几天,以至于后面回国的时候,许挽乔见着俩孩子,挺惊讶,挺心疼,问他们去哪挖矿了,都瘦一圈。
宋再旖就笑一笑,回答许挽乔说矿没挖着,倒是捡着一只生病的小狗,费了不少心思照顾,所以瘦了。
她说这话时没往沈既欲身上撂一眼,说完,才转头看他,反问他一句对吧。
就这么被问到的沈既欲也本能地侧脸,看她,极为短暂的一个对视,他又很快地低下脖颈,摸着耳朵嗯了一声。
第23章
一包糖
沈既欲是在运动会闭幕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出现的。
那时全校师生都在主席台前边站着队,
只有他,双手插着兜从操场口走进来,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一点也不急,甚至来之前还在校道上碰见黎嫣了,
两人打完招呼,他还有闲心给人指一条路,让她去便利店坐着等,别吹感冒了。
等到终于在高二八班方阵里站定,旁边周时胥问他现在还来干嘛,
马上都放学了,
沈既欲微抬下巴,朝着某个不算明晰的方向轻点两记,回他说来接人。然后周时胥就懂了,多的没问,天色渐暗一些的时候,祝贺运动会圆满落幕的横幅拉起来了,台上领导发言也接近尾声。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黎嫣终于在便利店里等到宋再旖她们放学,
招手叫她名儿的声音挺高调,宋再旖说她倒是会挑地方,找了个又暖和又不会饿着自己的地方,
黎嫣就摆手笑,
说:“得了吧,
你们学校真够大的,
我转了一半差点迷路。”
“那你……”
“路上碰见沈既欲了,他让我来这儿的。”
“哦。”想着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了,
却没继续问,顺手从货架上拿一包糖,但走两步又停住,转身放回去,眼见这一幕的聂书迩问宋再旖怎么不要了,她说:“留肚子吃晚饭。”
“一包糖能占多大地儿。”黎嫣笑着搭腔,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在见着沈既欲的时候。
这人后一步下楼,却比她们先到校门口,像是收到了某条讯息的指示,然后照做不误,今天来学校走过场,所以连书包也直接没背,就那么站着,等着,右手懒洋洋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光线微弱,勉强映出他的眉眼,明明长着一张万花丛中过的脸,却又自带一股强烈的片叶不沾身的气场。
而他垂在裤侧的左手正拎着一包糖,一包宋再旖刚拿过又放下、同品牌同口味的糖。
……
原来是这个意思,一包糖是不占肚子,两包就另当别论了。
聂书迩没注意这些,心思全在找晚上去哪吃饭,一会儿问宋再旖吃不吃土耳其菜,一会儿又问黎嫣火锅怎么样。
黎嫣回过神,说:“就火锅吧,天冷吃点热的,这附近好像有一家新开的野生菌火锅味道不错,去尝尝?”
聂书迩当然没意见,刚要问黎嫣那家店名,手指也已经预备在地图搜索框输入了,可抬头的刹那微微定住,两秒后下意识地将头侧向宋再旖那面,却发现她也正盯着不远处,眉心因为此刻看进眼内的画面而皱着,又下意识喊她一声名字,但宋再旖已经朝那走了。
她拦不住。
黎嫣这时察觉宋再旖的离开,问聂书迩怎么了。
聂书迩缓缓放下手机,叹一口气,说:“救世主又去冲她的kpi了。”
……
闻栀知道宋再旖有朋友下午要来一中,一起吃午饭时她的手机就不断有消息进来,但她回复频率不算高,偶然瞥到一眼的聊天界面里,对方白色聊天框占一大半,而发自她手的绿色框只有寥寥几行,也知道她基于骨子里的冷情疏离其实没有变,变的人是自己,因为她一次两次的关心而开始妄想奢求一些东西。
午休过后没多久班上同学就说说笑笑又去操场看比赛了,宋再旖去接她朋友了,偌大教室从上午的两个人又变回只有闻栀一个人,她坐在原位把上午那张试卷写完,然后起身出教室。
门一推开,凛冽冬风就一路贯穿走廊,往她脖子里灌,但她哪也没去,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然后远远眺望此时格外热闹的操场,聂书迩宋再旖和她的朋友都在那儿,坐看台上,找起来并不费劲,都肤白,都漂亮,午后阳光也偏爱她们,洒落发梢,三人像是发着光。
真美好的场景。
闻栀看到眼睛微微发酸,同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迅速收视线,低头,哪怕明白隔了这么远,没人会知道她在看什么,在看谁,可还是不想让人有一分一毫的洞察。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她身后,那人叫她名字。
闻栀转身,发现是贺庭周,他来传话说英语老师有事找,让她去办公室一趟,闻栀应下后他又问她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她就以试卷做久了,出来清醒一下为由回答他。
贺庭周听着不置可否,只在临走之际转头对她说:“现在教室没人睡觉了,你可以开点窗户透气,走廊风大,还是别久待比较好。”
然后他就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闻栀手脚发僵地杵在原地,没想到贺庭周看见了,没想到自己那点呼之欲出的心思会被人窥见、看穿。
后来英语老师找她的谈话也没怎么听进去,放学出校门时也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无心撞上一个人,她反应过来后立马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看模样也是学生,但明显不是一中的,那就只能是旁边技校的,嘴巴自然就不干净,也不讨理,只骂骂咧咧地质问她走路不长眼吗,差点把他手机撞飞,摔坏了她赔得起吗诸如此类的话,一边说还一边嫌弃地拍自己衣服,仿佛嫌她寒酸嫌她衣服脏破,这一刻精神凌辱比脏话更甚,更何况这还是在一中校门口,周围有不少同学来往,熟悉的,陌生的,每一寸目光停留都让闻栀无处遁形。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次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在这时,左边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力道不大,却把她吓得抖了抖,条件反射地撇头去看,就看到宋再旖半个侧脸,紧接着她身上那股淡香随晚风送至她鼻间,无形有种安抚意味。
“她说了三遍对不起,你是耳朵不好还是听不懂?”
宋再旖没有看闻栀,只盯着那男生,不存在谁比谁矮,目光相接,她的眼神挺锐,也很冷,没有笑,“要是前者,我建议你左拐去医院治,要是后者呢……”
说着抬手一指校门,“现在就可以进去,一中有的是老师教你。”
这场面这情形,男生看呆两秒后无可免俗地问她一句你是谁。
宋再旖压根不答他,拉着闻栀就走,男生还想追上去,但没走出两步被拦住,又是一张陌生面孔,只不过这回面前的人比他高了近一个头,单肩挎着书包,眉眼淡漠地提醒他:“同学你耳机掉了。”
男生不得已停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盲道,哪有他耳机的踪影,再伸手一摸,耳机正安安稳稳躺在口袋里,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因而猛地瞪回来人。
贺庭周对此照单全收,在他又想开口之前先俯身堵他的话:“行了,别没事找事。”
七个字,平静又凌厉,男生在外面没少混,形形色色的人也没少见,到这会儿自觉气势上莫名输他一截,权衡两秒后指着贺庭周的鼻子撂一句神经病,就真的没再向前一步。
……
宋再旖把人领过去的时候,聂书迩隔着一米就和闻栀打招呼,然后不等黎嫣问,主动给她介绍,“这宋再旖同桌……也是朋友。”
黎嫣听到这话习惯性地打量闻栀,而后屈两指晃了晃和她打招呼,嘴角虽然有笑,但这时人与人之间有形的无形的阶层观念开始作祟,闻栀能感受出来,宋再旖也能,因此朝黎嫣投过去一眼,黎嫣眼里的傲气才缓缓一收。
聂书迩在旁边看着,然后笑了笑,问闻栀吓着没,闻栀咬着唇当下没吭声,她就继续笑道:“闻栀你听我的,以后碰见这种傻逼玩意,该甩两耳光就甩,别怕,别怂,出了事有人能给你兜着。”
说着肩膀碰一下宋再旖,挑眉那意思明显是问她我说的对吗,宋再旖失笑:“少把你那套以暴制暴的理念挂嘴边,成吗?”
聂书迩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喔唷,谁以暴制暴?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打了李慕……”
不过话止于此,她缓缓弱了声息,仿佛说了些不该说的,宋再旖看她,旁边沈既欲也因她这一句放了手机看她,只有闻栀仍低着头,没看她,可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愈发紧。
黎嫣接着问宋再旖打了谁。
她没在场,不知情,这对她来说实在是稀奇事,甚至其实当初高二很多人也都是这反应,觉得平时连喜怒都懒得摆脸上的一个人,平时对无关紧要者不会多看第二眼的一个人,居然会多管闲事,还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和名誉。
挺不像她的。
宋再旖淡笑着说没谁,而后直接把话题揭过,说吃饭去吧,揽着闻栀肩膀的手也没松,闻栀因此抬头,望向她的目光充满疑惑,宋再旖说:“一块儿吧。”
……
后来聂书迩还把贺庭周也叫上了,他拦男生那一下宋再旖背对着可能没注意,但她看得清楚,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回轮到黎嫣开口问她这又谁,聂书迩想了想答:“我们年级第一。”
话落,有人嗤笑了一声,挺轻,挺不屑,不过转瞬淹没在车来车往的喧嚣里。
叫的车也很快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火锅店去。
进点刚过六点,工作日却因新店开业而依旧火爆,服务员就给她们拼了个大桌,黎嫣请客,自然是她主导点菜,先问一圈在座的有没有忌口,聂书迩说她不怎么吃动物内脏,黎嫣有些遗憾地说行,默默把牛杂双拼删掉,沈既欲不挑,贺庭周也说都可以,视线轮到闻栀那儿,她摇头,意思是没忌口,黎嫣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准备下单,宋再旖在这时候开口:“锅底你备注一下别放姜片吧。”
黎嫣愣了秒抬头看她,“你不吃生姜?”
然后询问的目光又投向沈既欲,发现他也正朝宋再旖瞥过去一眼,像是和她没差地得到了一个颠覆认知的答案,但他又很快收视线,似乎想通了,低头继续拆碗筷的包装,拎热水壶消毒。
贺庭周打字的手部动作缓了几秒。
而宋再旖没多解释,只点头嗯一声。
店里虽然人多,上菜速度倒还算快,一道接一道陆陆续续地上桌,快要齐之前服务员端着六份蘸水过来,有鲜辣的有不辣的,各一半,问他们怎么分。
闻栀因为长痘要了一碗没放小米辣的腌菜膏蘸水,聂书迩是辣椒脑袋,没客气地拿了辣的,黎嫣也拿了上面一层红油的。
剩下一份鲜辣,两份不辣。
贺庭周先动,可是他刚放到面前一秒,就被沈既欲起身端走,问他一句“伤口想发炎吗就吃辣”,边说,边和桌边剩下两碟没什么区别的不辣口调换,同时将那碟铺满辣椒面的蘸水往自己面前一推,再然后把终余的那份腌菜膏蘸水给宋再旖递过去。
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贺庭周都怔住,还没说话就这么被沈既欲安排了,快到宋再旖十秒后才反应过来,回味琢磨着沈既欲刚对贺庭周说的那句话,缓缓侧头看他,打破一桌沉默:“你不是也不爱吃辣?再点一份呗。”
沈既欲重新坐下了,“少吃点没事。”
……
菜也在这间隙上齐了。
乌鸡汤底煮开后沸腾着香味,里头确实没放姜片,枸杞红枣倒是放得多,服务员见这一桌围坐的男男女女年龄看着都不大,搭在椅背的除了他们脱下的外套,还有书包,揣度着该是学生,但一个两个给人感觉又很早熟,烫着菜,聊着天,有种金玉堆里养出来的松弛感,也算是独一份。
吃菌的注意事项无需多说,沈既欲只让服务员帮忙茶壶里添点水。
聂书迩是真饿了,下午后来她被抓去替补参加了个班级拔河,虽然两场就败,但还是费她不少力气,也不顾淑女形象地埋头吃着,但就这样还能搭上黎嫣的话题,过了会儿又抛给宋再旖,贺庭周,一桌或深或浅、或主动或被动有交情有关系的人,在整个大堂的烟火气中微妙地形成一个圈儿,谁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只不过闻栀相对沉默,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一热地答应宋再旖来这,她现在明明应该在家淘米热菜等妈妈下班。
低头想着,一筷牛肉放到碗中,身旁宋再旖让她多吃点,聂书迩也搭腔:“是啊,闻栀你太瘦啦,抱起来都硌骨头。”
宋再旖扭头看她,“你抱过?”
聂书迩就愣一下,然后挑眉笑一下,“抱过,怎样?”
宋再旖收回筷,说不怎样你挺牛,说完想喝口水,拿起来才发现杯里已经空了,而刚要倒,旁边沈既欲已经顺手接过她的茶杯,倒水,满上,再推回她手边。
两人对视一眼。
他同样斜额示意她也多吃点,嘴角还斜着淡淡的笑,眼睛顺势从上到下在她身上飘了两秒,宋再旖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桌下的腿没忍住去踢他,刚发出不轻不重的一点动静,膝盖就被他一手按住,她动弹不得,宋再旖只能瞪他,对面黎嫣看过来问什么声音,她才不得已别头。
聂书迩也听着了,咬着筷子抬眼,目露探究。
就这档口,身后不远处突然“呲啦”一声椅脚后撤与地面摩擦的刺响,这一下直接盖过宋再旖想要打马虎眼的第一个音,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也正是有人起身的这一下,在那桌和她们这桌之间的过道上,恰好经过一个服务员,端着满满一扎鲜榨玉米汁,还冒着热气,猝不及防地被这把向后推开的椅子撞到腰,整个人身子往左边歪,手里玻璃壶没拿住,那时宋再旖刚巧是服务员正前方的人,眼看那扎玉米汁就要朝她泼来。
全场有两三秒的低呼倒吸,聂书迩紧张地喊一句再旖小心,宋再旖也想躲,也能感觉到手臂被沈既欲扯了下,可惜这下没能把她拉过去,她的身子跟着晃了晃,仍在即将受害的范围中,可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被另个方向的另一股力更重地一推,屁股离了凳面儿,整个人直接往沈既欲身上栽,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将她护进怀里,而满扎玉米汁就在这陡然空出的间隙中滑过一道弧线,玻璃壶也从服务员手里脱离,砸在地上,玻璃四溅,汁水淋漓,满目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