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遇到浊气，我们是一味施法祛除，这次花皇是用灌注清气的办法，洗清浊气。”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神反对，若要洗清浊气，非得灌注极多的清气，还要辅以相合的灵药，这不仅需要魔族配合，更会使魔族实力大增，对神族而言，诚然是十分凶险。

    花皇与花玦怎会想到这办法的？

    对了，迦那的舍利子埋在了归来树下，是无意间，佛法合归来树之力清洗了花玦身上的浊气？

    也不对呀，就算清气冲淡了浊气，但浊气依旧还在体内，并不会全然清除，否则，魔是活不了的。

    阿盈：“耗费如此大力气，却不能使魔彻底不成魔……”

    少虞见她一语中的，心中暗叹，他说道：“所以，阿元还要与魔君商谈，为免意外，以后神魔还得做邻居。”

    阿盈哼笑一声，话锋急转：“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少虞心一抖，脚下的云也跟着一颤，他坚决地闭了嘴。

    阿盈直接道明：“这是去山河宫的方向。”

    少虞低着头，索性说道：“到了那，你亲眼去瞧。”

    “花玦出了事？”阿盈毫无理由地随便猜道。

    脚下的云又是一颠。

    第182章

    此故事警示世人，切莫油嘴滑舌，否则绝无好下场

    见到花玦时，

    他躺在归兮台上，碧青的叶子铺了满身。

    乍一看，阿盈都没有找见他，也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但阿盈却见到空桑站在边上，

    一脸的惴惴不安。

    她此时无心询问这老头为何会出现在此。

    少虞也是惊讶地看了空桑一眼，

    刚才他还不在，

    莫非盈阙神女也得到了消息，才遣仙官来的？

    阿盈走近归来树，

    才发现丝丝缕缕的黑色浊气，

    从地上的叶片缝隙中渗出。

    翠绿的治愈之力压住了从花玦身上溢散出的黑雾。

    她伸出手去，

    想拿开花玦脸上的叶子，却被少虞阻拦：“不要，

    他体内的浊气已经失控，横冲直撞，腐蚀了经脉。”

    阿盈深吸了一口气，

    问道：“他入魔了吗？”

    少虞避而不答：“他又吸汲了不少浊气，之后以归来树的灵力，加上迦那尊者的佛法之力，足以让现在所有魔族恢复心智，

    摆脱杀戮戾气，

    从今往后，魔族便能自行修炼，自生清气，

    修神心，

    回仙道。但是……”

    阿盈异常沉静地接过他的话：“但是，

    那之后归来树的灵力便不足以压制花玦体内的浊气，花玦会死。”

    少虞：“不会，

    魔的体质能够容纳这些浊气。”

    “他会死。”阿盈重复了一遍，“他不会容许这样的自己活着。”

    少虞低声道：“花玦君若醒来，恐怕也不会有神志。”

    阿盈：“我不会容许他丧失神志。”

    少虞心头一震，难道阿盈还要亲自动手，杀了他？

    “我要回趟昆仑。”阿盈转身看向空桑，“你来作甚？”

    空桑浑身一颤，搓着白须：“我来……小仙……啊，盈阙神女并不在昆仑，您怕是白跑一趟。”

    阿盈无心追究他这般吞吞吐吐所为何来，只道：“我不找她。”

    但听她如此说，空桑的眼神更是空了一瞬，少虞觉察出蹊跷，小声关怀道：“仙官遇上了什么难事？可有需要在下帮忙之处？”

    受到鼓励，空桑投以少虞一个饱含感情的眼神。

    少虞还未看懂，空桑已出声唤住阿盈，颤着声音忐忑道：“盈、盈阙神女……丢了……”

    阿盈没听懂，拧眉问道：“丢了什么？”

    “不是，不是盈阙神女丢了什么，”空桑紧闭着眼，心一横，“是小仙等把盈阙神女弄丢了！”

    阿盈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弄丢了？

    首先得想要‘看住她’、‘关住她’，才会有‘弄丢’的说法。

    这么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阿盈气道：“神尊叫你们囚住盈阙？”

    “不是不是！”

    空桑吓得连连否认，也顾不得怕受罚，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盈阙神女没了记忆，下了山便会失去神力，可今日小仙一个不防，让神女出了山门。连神尊也找不到她，想来已离昆仑远矣。小仙本是来山河宫询问盈阙神女有无来过的，谁知花玦君如今这样……”

    空桑老泪涔涔，越说头越低，说完却听不见阿盈的反应，又伤心又害怕地掀起眼皮，悄悄去瞧，只见阿盈怔在那里。

    阿盈脑中一片空白，拳头攥得死紧，指节绷得发白，无知无觉地抠破了掌心。

    “阿盈？”少虞想掰开她的手，却被阿盈缩回去。

    结结巴巴发虚的声音又响起：“需得、尽快找到盈神女，神尊她还说、还说……”

    阿盈眼中似发怒狐狸凶悍的利光扫来：“说！”

    “神尊说，”空桑那副可怜的央求眼神又飘忽着瞄了下少虞，收回来，再极快地瞄一眼，嘴里也不敢再耽搁，惊恐之心使得嘴皮都利索起来，“盈阙神女的伤不能自愈，全赖昆仑灵气维持生机，所以若离开久了，便会……应劫归墟。”

    话音落下，空桑没有等到责罚，却听少虞惊喝一声：“不要！”

    竟是阿盈变化出一柄匕首，直接要往脖子上划下去。

    幸而被少虞君拉住。

    “你放开！我要找到她！”阿盈挣扎间割破少虞手背，与他大打出手。

    护守在外的归兮台守卫闻知动静，跑了进来，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少虞一面抢匕首，一面安抚守卫：“无事，是昆仑内务，不必报知花皇，你们先出去守好。”

    花皇正在修养，确实不好惊动，既然不是他们少君有事，少虞君又这样说，守将也无意多事。

    空桑回神，也忙劝道：“万不可如此，盈阙神女此时受不住您的伤！”

    铛——

    阿盈停下来，匕首落地，懵了一瞬。

    她忽然瞪向空桑，冷着脸，大吼：“我杀了你！”

    空桑吓得四肢无力，扑通，趴在了地上。

    少虞拦腰将阿盈揽住，抓住她乱砸的手臂，在她耳畔低声安抚：“有办法，真的有办法，很快就会找到她。”

    阿盈侧头看他，少虞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又道：“真的，我已去信给阿玄表妹，她能卜出盈阙神女的下落，半个时辰，我一定带你去见她。”

    阿盈冷冷说道：“骗我，杀了你。”

    少虞抚她发顶：“不会。”

    见阿盈平静下来，空桑抱着碍事的长袍，缓缓地偷偷地挪到少虞身后。

    “空桑仙官，”少虞点名，“不知盈阙神女为何会如此？”

    阿盈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对这句话并无反应。

    少虞见状，猜出她约莫是心中有数，他也忽然想到什么，是在迷厄渡？

    那日的异象所有人有目共睹，但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桑摇头，答：“小仙不知，但小仙偶然听到龙女前辈与这神尊说起盈阙神女时，龙女前辈说什么诅咒，神尊反驳说献祭，献祭昆仑什么的，小仙也不解其意，而后她们二位便将我赶了下去。”

    “神尊是谁？龙女前辈为何去了昆仑？”少虞神情紧张，不由握拳。

    “这……”空桑瞅了阿盈一眼，见她不理，放松了些，回答道，“神君去昆仑拜访一趟便知道了。”

    啪嗒。

    手背的伤口绷开，愈发严重，血滴下来。

    阿盈抬眸看向少虞的手背，拍了下他的拳头，少虞忙松开。

    阿盈伸臂挥动手指，牵引着归来树灵力铺开在少虞的伤口。

    见状，空桑小心翼翼道：“小仙这就去外面，等着玄女公主的回信。”

    阿盈也不看他，只嗯了声，空桑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少虞此时坐在石凳上，阿盈站着比他高，垂下的长发拂在他面上，挡住他看阿盈的神情，他于是挪来另一张石凳，推着阿盈坐。

    阿盈睨他一眼，在对面坐下，没说话，手上仍施着法，那道伤口越来越浅。

    少虞弯着上身凑近，歪着头怼到她面前，冷不丁说道：“阿盈，你变了。”

    阿盈手一顿，空出右手，推开面前清俊但好烦人的一张脸，没好气道：“什么？”

    少虞莞尔：“你比之前，更在意我了，几道小伤口也惹你这般心疼。”

    阿盈不语，但气息重了些许。

    过了会儿，少虞奇怪道：“阿盈，你怎么不哭呢？”

    阿盈盯着伤口，努力专注，忍道：“看在你是被我所伤的份上，我只忍你这一句鬼话。”

    少虞恍若未闻，诚挚道：“你若是为我而哭，我再不觉伤痛。”

    忍无可忍，阿盈甩开他连疤也不留的手，问道：“知道桑旦被魔女伤了个彻底，一蹶不振的事吗？”

    之前神魔交战时，炎帝族桑旦神君于险境中遇见旧日倾慕的姑娘，带回衡榣山，却招致魔族入侵，炎帝被害，那一番打击让桑旦丢了半条性命，更被逐出族外，不知去向。

    对此，少虞也是不胜唏嘘。

    阿盈讥哂：“此故事警示世人，切莫油嘴滑舌，否则绝无好下场。”

    少虞摇头，不以为然：“桑旦君之哀，根结在于神魔之仇，无奈辜负。我们则不同，并无不可化解的东西横亘你我之间。”

    他观察过阿盈的神情，还算平静，思忖着说道：“阿盈，你难道没有发觉，对于花玦君，你的在意，甚至比不上对盈阙神女的一半么？你与花玦君之间，才是横亘着盈阙神女这座不可搬挪的高山。你与他修不成正果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小声。

    “嗯，你说得没错。”阿盈答得极是坦然，这事在烬池底下时，她便已被逼着认清了。

    她指着地上少虞的影子，问他：“你仔细地看过你的影子么，与他说过话么？”

    有过，少虞想说，他常常观察自己的影子，一般是在闭关时，受罚时。

    尤其是在知道阿盈是影子后，他被带回玄都挨打，便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他思索，过往的日子里，影子是怎么默默无声地活着的。

    他想知道，影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被困在他的脚下，痛苦吗？

    会想要摆脱他出来吗？

    “以前昆仑山上很清静，盈阙日日都对着我修炼，对着我喝酒，带着我下山闯祸，累了醉了，便抵着我睡觉，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也过什么样的日子。

    “现在，人间、神界、妖国我都玩过了，没什么喜不喜欢，也不需要喜欢不喜欢。要不是盈阙需要我出来，我只想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少虞，不要妄想了，我不想背负任何真心真意，那对于一个影子而言，太重了。如今我和盈阙相依为命，盈阙若死了，我也不能活着。”

    什么意思？少虞急得言语凌乱：“也不要不活着呀！你得顽强！”

    阿盈翻了他个白眼，没有解释：“盈阙是我的来处，也是我的归处，你的话本故事找旁人去扮吧。”

    第183章

    影子见影子

    迷厄渡，

    安。

    玄女传回的信上，如是写道。

    阿盈遂一刻不停地赶往迷厄渡。

    空桑看到少虞踌躇地站在那里，一副被抛弃的哀愁模样，好奇问道：“神君不跟去？”

    少虞如怨夫般：“不去！我在同她置气。”

    空桑眼珠一转：“她看到盈阙神女必要伤心，

    哭得不知怎样，

    到时您三言两语……何愁不解气？”

    “哼，

    ”少虞向阿盈离去方向，迈出脚，

    “解气。”

    空桑撇了撇胡子，

    心道，

    阿盈小神女哭不哭他是不知，但肯定少不了动怒，

    反正少虞三言两语能救他的命。

    “神君等等小仙——”空桑捞着胡子，追在后面喊道。

    迷厄渡改了番模样。

    经历一场大战，本以为就算不至于像洛水般一片颓烂，

    但没个几千年也恢复不了，谁知这里已是碧波荡漾，草木复生，连昆仑孤峰上也有飞鸟走兽栖居。

    阿盈看到如此景况，

    想到什么，

    面色微霁，飞得更快了些，在峰顶落下，

    大喊：“花簌是你么？花簌！簌簌！”

    迷厄海上响起回音：“谁找我？”